“古卡，古卡……”
披着淡灰色甲壳的虫子双目无神，趴在一片荒草之中，本能地吸气、吐气着。
突然之间，一块碎石飞来，甲虫却仿佛早有预料般地跳开，躲进了岩石缝隙之中。
“啪嗒。”
一只脚踩在了厚实的灰暗地面上。
希斯用骨钉拨了拨杂草，结果并没有找到些什么，他也不失望，而是抬头，有些感慨地望向前方。
一个冷冷清清的集市出现在二人面前，出现在这片死气沉沉的荒原中，丝毫没有显得格格不入，好像本来就存在似的。
大部分建筑都是用石头搭筑而成，其中停驻的人却不算太多。偶尔有几名朝圣者路过，也都是行色匆匆，沉默不语。
好安静啊……和想象中有很大不同。辕晓天原以为人再少也该有些嘈杂的声响，可这集市却完全颠覆了他对这两个字的印象。
不对，我刚刚在说什么啊，DNA起反应了……他一边自娱自乐地解忧排闷着，一边跟着希斯走了进去。
他跟着希斯走在宽广的行道上，两边是各类各样的摆摊，不过其中大部分都已关门。辕晓天四处张望，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地图。
希斯的脚步微微放缓，看了看上方，随后走向一处摆摊。
摊后的虫子正在呼呼大睡，也不担心自己的东西被人偷走。
“喂，醒醒。”希斯颇为无语地叫了一句，那虫子的打鼾声顿时戛然而止，睁开眼睛，懒洋洋道：“东西都在前面，自己看。”
希斯不再多说，蹲下身子便捡拾起一样事物：“我要这个。”
虫子抬起眉，看了一眼后重又低下头颅：“一百二十吉欧。”
“什么？！”希斯陡然呆住了，声音几乎都要变形，“这个，五十吉欧，顶天了！”
“五十吉欧？”那名虫子这才用正眼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你干脆让我送给你得了，一百吉欧，不还价。”
一旁的辕晓天没去理会二人的讨价还价，而是看了眼希斯手中拿着的东西：
一张白色的网。
它的网线柔顺，似是用某种动物的洁白皮毛所制，其中微微透出的些许气息让辕晓天眯起了眼睛。
真不简单啊……随便一样事物都藏有玄机吗？
只是这短短的一会，二人的“交战”便已接近尾声：
“谁不知道捕光蝇又累又不赚钱，你这网也放了好久了吧，七十五吉欧，如果还不行，那你就等下一个人来买吧！”
“八十吉欧，你真觉得这种网很好弄来？我几乎算是在白送给你了！”
“成交。”
希斯瞬间恢复冷静，脸上因不满而催生出的激动与愤懑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心情愉快地数出十四个大吉欧，五个稍大吉欧，虫子冷哼一声，将那张白网扔给了他。
希斯转过身，将网放进甲壳中，脸上有些愁苦：“那可是我攒了好久的吉欧！就为了这么张破网，花掉了大半……无良奸商，去死吧！”
不理会某人的无理发泄，辕晓天停驻在一块石碑旁，凝视着刻在上面的一串字符。
“迟早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我说，你……诶？人呢？”希斯一个人自说自话地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后才发觉辕晓天已没有跟在身后，他愣了一下，转过头，却看见那道矮小的身影站在远处，朝他招了招手。
什么嘛，你还是懂一些肢体语言的啊……希斯对对方和他的第一次交流感到有些惊奇，同时他又疑惑对方的意图。
“我说，你是在干什么？”希斯走到辕晓天身旁，疑惑地看向其面前的事物，呆了呆后哑然失笑道，“你想去圣巢？别闹了，那里可不是我们这种人能涉足的地方。”
辕晓天却不说话，而是伸出漆黑的短手，指向那大串字符的其中之一。
这块石碑已经颇有刮痕，其中大部分文字已经损坏的看不出原样，就算没有损坏，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希斯眯起眼睛，俯下头，仔细辨别一番后，才缓缓抬起头道：“你，要去德特茅斯？”
对！辕晓天的心中顿时涌上一阵激动。
“又不回答么，”希斯斜着眼，辕晓天的心底逐渐泛起不好的预感，“先说好，我可不会去的。那完全是在自寻死路。”
“……”辕晓天陡然被浇了一盆冷水，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掏出一个吉欧，扔了过去。
希斯几乎是瞬间便反应了过来，一伸手便将其接住。
“你真的想去啊……”他看了看手心，惊讶道，“朝圣者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抬起手，指了指南方，至少是辕晓天印象中的南方：“往那边走，看见呼啸悬崖，爬上去，再往前方就是德特茅斯。那里是圣巢的入口之一，离这边最近的地方。”
呼啸悬崖？辕晓天顿时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快走吧，”希斯叹了口气道，“再过十几个小时，风就大了，到时候你就得等好几天才能走了。”
听到这话，辕晓天当即准备动身，原本存着逛一逛的心思也没有了。
他想和希斯道个别，却发现自己不知道道别该怎样表达。对于这只虫子，他虽然仅有一面之缘，却对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似乎是看出了辕晓天的心思，希斯洒脱一笑：“再见，我的矮小朋友。不想当朝圣者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把手放在右胸前方，五指并拢，头颅低垂。
“……”辕晓天不知为何有些愣住，觉得这平淡的话语中竟有些不明的意味。
希斯见他杵在原地没动，不禁笑骂道：“快走啊，傻愣在这干嘛呢。”
……是啊。
辕晓天转过了身，走向了那理应前进的地方。
喂……看着那道愈来愈小的身影，希斯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重又看了眼手里的吉欧，他扯了扯嘴角，别过头嘟哝了一句：“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喂！”听到熟悉的呼喊声，辕晓天不由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了头，后方，希斯朝着他小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一张泛黄的纸。
来到辕晓天身旁后，他将那张纸塞到他的手里。
“这是地图，拿好了啊，找不到路可别怪我了。”
这位身着蓝色甲壳的虫子如是说道。
“就这样，走了。”
他转过身，一手握着骨钉，另一只手好像握着什么似的，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地图……啊……
辕晓天看了一眼，脸上重又露出笑容。
相遇不过短短半天，友情却无法用时间衡量。
他是个没有朋友的人，以前是，现在，或许不是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吗？没有君子跟他交过，所以他也不知这种平淡的感情是否能被称之为“友情”。
那个动作……是道别吗？
辕晓天想了想，随后右手按胸，向着希斯离开的地方深深低下了头。
道别，是他在这个世界学到的第一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