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有鲸鱼,有珊瑚,有水母,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
呼。
又做噩梦了。
阮阮伸手擦去额头的汗,重新把脸埋进被子里。
隔壁床铺的李多多轻声鼾着,睡得很香。
翻来覆去,依然睡不着。
阮阮轻手轻脚下床,没有开灯,摸索着去了阳台。对面楼层亮着微弱的光,婴儿的啼哭声时不时传来。
“喵~”楼下路灯处突然窜出来一只狸花猫,惊叫着钻入绿植。
多久了呢?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呢?
前一天,她还在家里,父母的争吵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以及啜泣声,塞满了她的耳朵。
起因是因为她已经三个月没有工作了,除了去超市买生活必需品,阮阮很少踏出房间。
“二十多岁的人了,没病没灾,她倒好,待在家里啃老,你算算三个月少赚多少钱啊!好好的工作说辞就辞,能耐了啊!”
“本来想着她再赚点钱给小恒付了新车首付,这下好了,我们还得伺候她了。”
“上次介绍那小伙子,人家里是做生意的,多有钱啊,她嫁过去不得享福?顺便也能把她弟工作给解决了…”
…
一阵眩晕。
母亲坐在沙发上不回应父亲的抱怨,她眼里擎着泪,一直在喃喃自语,说因为自己没本事,全都怪自己,才养出两个没有出息的孩子。
阮阮掩着门,蜷缩着床脚边,捏着相册,看着爷爷抱着她的照片出神。
弟弟刚大学毕业说要去做生意,因为没有经验,把爸妈十几年的积蓄都给骗了进去,赔的干干净净,还欠了一屁股债。
两年了,阮阮像个陀螺,不买包包,不买新衣服,不化妆不打扮自己,就为了早日还清债务。
阮恒整天游手好闲,谈不同的女朋友,没有稳定工作,花钱却大手大脚。
父母担心他,向亲戚朋友借了十几万,在小县城看中一套一百来平的房子,付了首付。
阮阮最开始做的是装修设计,一个女孩子,别的女生在谈甜甜的恋爱时,她在不同的工地之间来回奔走;别的女生在逛街买买买时,她为赶设计稿常常到凌晨三四点。
业主一句不满意,她就得加班加点,挤出时间来改稿。
磨破嘴皮只为接一单生意。
这对不善言辞的阮阮来说很痛苦,可是工资很高,她不敢不做,那些债务压得她喘不过气。
就在三个月前,她还清了最后一笔债后,整个人瘫倒在房间里,三天都没有出去。
房东吓坏了,敲了半天门,阮阮虚弱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
她没死,她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
阮阮给父母留了字条,天还没有亮就拖着行李箱出去了,兜里还有六百块钱。
除了早就在忙碌的环卫工和早点摊,剩下的就是那些出租车。
阮阮摸摸口袋,叹了口气,把行李箱拖到公交站台边上,坐在箱子上等着第一班车。
因为她好像也没有多余的纸去擦长椅上面的水汽。
元宵节才过去不久,温度有些低,阮阮哈出热气暖手,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距离公交车发车还有半个小时。
阮阮把手塞进包里,掏出医院的病历本,和一盒还没有拆封的药。
把显示自己身份信息的部分拿修眉刀裁掉,病历被撕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连带着那盒药。
“氟西汀”三个字显得格外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