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关,隔绝大漠月氏与中原王庭诸国往来的一道天然屏障。
三千里连绵大山,像是神明造物间不经意里撕裂的一张锦秀,一面北,一面南,一贫一富,文明与野蛮的差别,泾渭分明,似乎永世无法跨越。
千百年,大漠间的多少鹰鸣狼啸豪言壮志,止步于此,最终也只是抬头望着这座大山化作一声深深叹息。
十月,北雁南归,尚未立冬,北关山南的金秋或许与往年并无不同,而北关山北对比往年来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寒流早至,大漠的冬天今年来的又比去年更早一些,牛羊秋膘还未长全,大雪却早早淹没了牧场,冬天会更冷,草原上会死很多的人。
刘长安抬头看了看仿佛近在咫尺的那座巨大山脉,随即又默默低下了头。
望山跑死马,这是前世听过的一句话,很浅显的一个道理,至于是在哪看到或听到的刘长安已经记不清了。
身后,该死的北风一个劲的直往身山吹,呼呼呼的风声纠缠在耳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消停个片刻。
刺骨寒风凛冽的跟刀削一般,雪花打到脸上更是跟用钢针一下下的在刺,死命折磨着你,摧毁人的一切意志。
打倒你!打倒你!
异世的体验并不美妙,至少,这好些个年刘长安从来不觉得美妙,他感受到的只有来自这个世界的深深恶意。
若不是刘老鬼的收留,刘长安相信他早就成了路边枯骨。穿越之初,刘长安甚至没搞清状况,一睁眼却成了个路都走不成的婴儿,一个被抛弃在茫茫大漠的弃婴。
天地何其浩大,草原又是何其广阔,百里无人烟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一个鲜嫩可口的弃婴,怎么活?
刘长安那时一度以为他会饿死,要不冻死,在慘一些,指不定就便宜了那条野狼野狗,骨头都怕是剩不下一根。
刘老鬼说这是缘分,刘长安也觉得是缘分。
如果那天晚上刘老鬼没喝酒,如果那天晚上老马没有发疯,如果那天刘老鬼没去追他的老马,如果那天老马没有朝南跑,甚至如果那天不是月朗星稀刘老鬼便没法看见那个快要饿死的弃婴,也没法捡到这个被他取名叫做长安的刘长安。
偏偏那天晚上刘老鬼喝多了酒,偏偏老马发了疯,偏偏马往南跑,偏偏那天月朗星稀,偏偏刘老鬼捡到了刘长安。
许多个如果,许多个偏偏,刘老鬼遇见了刘长安,捡到了刘长安。
这就是缘分。
天注定的事。
刘长安成了刘长安,从此便只是刘长安。
寒风似乎更冷了,刘长安吸了吸鼻子,有些堵的慌。
长安长安,总要好好活,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刘长安决定想些好事,不在胡思乱想。
“要是能够面前来上一碗热腾腾的兰州牛肉拉面就好了,在整上一小瓶子的牛栏山……”
刘长安发散思维,忽然就想起了前世他最不喜的面食,不由又吞了吞口水,似乎好像也挺不错的,舔舔嘴唇,又觉得干裂的厉害,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刘老鬼喜好吃面食更是嗜酒如命,他肯定会很喜欢。
缩了缩身子,将自己尽量隐藏在身后背着的巨大包袱后,幸亏带的家当足够多,包袱足够大,寒风吹不透,这倒是替他节省了足够多的热量。
他已经走进北关山地界,刘长安知道,这一带处于陈国边军势力范围,距离那个极富传奇色彩的剑峡已经很近了,最多不过五十里的路。
剑峡关,三千里北关山与大漠唯一的一条正儿八经的大路。
刘老鬼说剑峡是被人劈开的,一剑飞来,一分两段,所以取名剑峡。
刘长安不信,一剑劈开一座大山,那得是多大的一柄剑啊!想想就想要翻白眼。
传说不可信,封建迷信更是害死人。
刘长安自然是不会和刘老鬼去争论的,非要刨根问底争出个二五三六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就兴你相信科学奉行马克主义毛爷爷思想,还不许老人家念想个传说神话是咋地?那多没道理啊。
既然都这样传说,既然大家都这样愿意去信,那就这样呗。
反正现在的刘老鬼也是已经在也听不见了。
雪还在下,天色已经不早了。
冬天一惯是天黑的早,又下着雪,刘长安很清楚今天决计是赶不到剑峡关了,更加是进不了剑峡关,深夜扣关,他可没这么大的脸面。
四野里无边无际,草原上甚至是连一座土坡都见不着。
兜兜转转的,刘长安最后寻了棵枯死大半的树墩子,这便是落脚地。
解下背后束缚长久的巨大包袱,刘长安放下时极为小心,生怕磕着碰着,包袱里是有东西绝计不敢磕碰的。
刘长安想了想,半跪在地上,伸手又重新打开包袱,最终还是取出了个半旧的酒坛子,特地个放到了一边,这才安心。
轻声低喃着像是埋怨:
“真是个拖累人的祸害,死便死了呗,埋哪里不是埋?非得去渭丘,山南陈氏南北三万里之地,好歹也是这北地数得上的大国,州县乡城数都数不清,鬼知道这个渭丘又在哪里。
也不说清楚,我看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刘长安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味,反应过来,摇遥头有些自嘲的笑笑。
“嗯,上辈子我是什么德行自个比谁都清楚,可不能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个不能瞎认。找到渭丘咱两不相欠。”
这样想着,刘长安便好受多了。
看了看安稳放到一旁的半旧酒坛子,伸脚轻踢了一下,刘长安又觉得有些得意。刘老鬼一辈子好酒入骨,恨不得时时泡在酒里,死在酒缸里,做鬼也能有酒香作伴,名符其实成了酒鬼肯定最是和了他的心意。
刘长安想想便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的英明神武,嘴角都不自觉的上扬。
雪小了些,风还是有些大,刘长安抬头,不准备耽搁了,入夜前得多找些柴火干草之类的,去早了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碰上个野鸡野兔啥的,给肚里添点油水。
这些天尽着急赶路,天天吃炊饼嘴里实在是淡的厉害,上一次吃肉都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个人,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轻哼着站起身,刘长安抖了抖,雪花簌簌,朝着身前喊了声‘走了’提起刀背出弓,转身就走入了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