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能打赢日本兵,三儿成天到晚都在琢磨,连晌午吃饭也不忘,段志刚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到。段志刚急了,在他耳朵边吼一声。他缓过神来问段志刚干啥,段志刚爬到他耳朵边低声说,段志刚是结巴,放低了声音说话,说了半天也说不清个啥。三儿急了,叫他大声说,他才说是营长来了在等三儿,三儿说这事有啥好遮掩的,段志刚说营长不叫他嚷嚷。 三儿才跨进院子,就见李宝棠坐在正房门口跟老瞎子聊天,在李宝棠的脚边放着两个弹药箱。老瞎子分得出三儿的脚步,听出他进了院,就不再吱声。 “营长,”三儿走到李宝棠的跟前,敬了个军礼,“有啥事?” “是这么的,啊……”李宝棠站起来,刚说了两句话,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上回吧,我说你们七连******怂,你跟指导员都批评我了,我呢虚心接受。”他踢了一脚弹药箱,“这是我的‘检讨书’,希望你能原谅我。” “营长,你不用‘检讨’……” “不、不,革命军人,有错就得认、就得改。
” “营长,我没有批评你……” “你还没批评我?”刚才还低着头的李宝棠听见这话一下子火了,“你看你那天说的啥,你冤枉了七连,不就是说老子冤枉了你,才叫你冤枉了七连吗?******,以为老子听不出来呀?” “营长,我不是那意思……” “爱是不是,我告诉你,东西老子送到了,往后没事别来烦老子!”李宝棠背着手往出走,脚把地踩得腾腾响。 李宝棠的脚步离得远了,老瞎子笑起来,李营长就这样,一副热心肠,只是牙齿骨倍硬。三儿摸着弹药箱,虽然叫李宝棠呵斥了几句,心里却乐开了花。七连正在缺兵少弹药的时候,营长这两箱宝贝,简直是寒天里供柴禾,及时呀!他咧开嗓门冲房里的二片子喊了一声,说他晚上要多吃两张饼。可他哪知道,没用多少时候,这两箱丹药就派上了用场。 事先没有一点儿苗头,连侦查员都没有发觉,一大片日本兵出现在根据地不远的山沟里。这些日本兵的目标很明确,一直向着根据地扑过来。指挥部在下午接到友军的情报,原来,他们的老对头稻本部队在三天前秘密进入这片山区,对这里进行了仔细地侦查。
敌人已经到了跟前,总部急忙阻止转移,并派出部队负责阻击。听说扑过来的日本兵里有老对手稻本部队,三儿急忙赶去找李宝棠,结果他才进屋,李宝棠就要轰他出去,一帮老弱残兵去添啥乱。 “我不是又犯蛮了,营长,”三儿说,“不是去报仇。我知道这回的任务艰巨,希望给我们一个机会,七连的人,死了的,活着的,都需要这个机会。” “老子叫你们顶上去,可你们那几条枪、几个人,够人家招呼的?这回可不一样,来的不是小股鬼子兵,不是你在外槛沟遇过的阵势了。” “我知道,就是这样,才更轮到我们去。” 李宝棠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问:“那你舍得你媳妇吗?” “我……”三儿愣了愣,“别人能舍得,我为啥舍不得?” 三儿的眼神很坚定,李宝棠看了看边上的冯伟,“好,就你们,前头有三条防线,你们给老子负责第三条。急着,听到号声,马上撤离阵地,别管打成啥样,说撤就撤,别婆婆妈妈的。
你们这回的任务是掩护主力和群众撤离,不是******非要把稻本部队灭了,来日方长,你们有的是机会给你们的战友报仇!” “是!”三儿“啪”一个立正,敬了个端端正正的军礼。 等三儿出了门,冯伟跟李宝棠说,“成了,又是一员虎将!” “是啊!”李宝棠的目光又落在作战地图上,“前两条防线可一定要把活儿做完,别用上第三条防线,就七连这几个人根本不够小鬼子招呼的。这么好的队伍,要是在这里损失掉就太可惜了!” 离开营部,三儿回去跟二片子辞行,她打好了包袱,正跟冬梅在套车,驴没来得及驮米驮面,就要先拉着他们逃命了。几个月过去,二片子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身子骨明显胖了不少,三儿瞧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咋跟她交代。当了兵以后,他有了属于一个兵的尊严跟荣辱,这两个词是冯伟告给他的,一个男人当了兵以后才是真的汉子,胸脯子里要装着天地。可装下那天地以后,好些东西,好些事,跟那天地一称,就显得轻生了。他不知道她明不明白,他没跟她讲过,他大概也讲不明白。 其实也不用讲啥,他一手提着枪一手提着腰带站到她跟前,她就啥都明白了。
她也没说啥,坐到驴车上头,融进转移的乡亲们的队伍,她趁着他还能瞅得出自个,笑着挥了挥手。自打想明白一些事以后,她反倒坦荡了,不管是死是活,她都跟着他。 二片子他们坐的驴车还没走出多远,山那头的枪炮声就响成了一片。日本兵来得凶,他们有些不把土八路看在眼里,觉得土八路指挥偷鸡摸狗跟背后捅刀子,想一口吃下去,连肉带骨头都咽掉。等交上手他们才知道,八路军是土,但土八路有的是土办法,在山区里,土办法还真灵。但话说回来,日本兵这回来的人数多,十八般武器全亮出来了,前两条防线苦苦撑了三个多钟头,一个一个被攻破。三儿一边叫侦查员随时观察主力部队跟老百姓撤离的情况,一边留心前面的战斗,听到枪声稀了,他知道大批的日本兵说这话就会冲过来,侦察员告诉他,主力部队跟老百姓还没撤到安全的地方。 漫山遍野都出现了日本兵的身影,三儿擦了把脑门子上的汗,心说这仗没法打,小鬼子人太多。在外槛沟,单几十个日本兵,就打光了他四个排,这几百个日本兵,他们哪挡得住。日本兵走进雷区,段志刚忙拉弦,地雷炸死了一排日本兵,但很快就有更多的日本兵扑了上来。
打!三儿一声吼,七连这边咬着牙拼命射击,日本兵的前进受到阻碍,却没有停下,他们一点儿一点儿靠近七连的阵地。这样往下打,别说两个钟头,连半个钟头都够戗。三儿回头瞅了瞅身后,远处山道上好像还起着烟尘,不知道二片子到哪了,她可得照料好自个跟肚子里的货,他这一回怕是真凶多吉少。 “连、连长,快、快……想、想办法,这……这小鬼子就……到眼……皮子底下了。”段志刚着急地说,“跟他、他们拼……拼刺刀吧!” 拼刺刀?开玩笑,那么多日本兵,一个换一个都吃亏。三儿他们的身后是一个山窝子,里面的草长得又乱又高,他命令七连放弃阵地,往山窝子里撤。许长生急了,哪有往低处跑的,叫小鬼子打上头往下打,咱还有好吗?三儿笑着说,这山坡这么长,山窝子那么大,小鬼子的小钢炮射程要是能够着,他贾字就倒着写。七连边打边撤进了山窝子里,然后散开埋伏。日本兵占据七连的阵地以后,却没有敢再往前走,他们据守在山头上进行射击,七连都藏在石头后边跟草拨子里,日本兵只是胡乱打一气。打了一会儿,没有啥用,他们只能向七连埋伏的山窝子前进。 铺开在山坡上的日本兵,简直就是活靶子,三儿先撂倒一个,山窝子里的枪声就没完的响起来。
一转眼,山坡上横七竖八地倒满了日本兵的尸首,但三儿还没有喘口气,山坡上又站满了日本兵,好像前面越危险,他们就越是喜欢往前冲,前头要是个火坑,他们也会过去把它填满,叫后头的人踩着他们的尸首通过。他们疯,就得比他们更疯,三儿下达命令,叫把日本兵放进山窝子,横竖这回也难全身而退了,就在这里头论个长短吧!八路军的枪声一停,日本兵就涌进山窝子里,这回可算合了段志刚的口味,不用三儿命令,他带着人逮着一队日本兵厮杀起来。在尽是草拨子,地面又不平整的地方,日本兵的优势明显小了,七连打得得心应手起来。但是习惯在各种恶劣地形作战的稻本特种部队并没受到影响,他们很快抓住一排的“尾巴”,三儿听到许长生的怒吼,接着是急促的枪声,一排叫稻本部队给围剿了。 正是许长生的那声吼告给三儿,稻本部队的位置,段志刚跟三儿说听到许长生的那声吼了,炸雷似的,枪弹的响声都盖不住。三儿叫段志刚算算七连还有几个人,段志刚说顶多二十来个,三儿紧了紧手里的枪,说这几个人差不离,足够他们再搞点儿动静出来,这回自个得交代到这个山窝子了。临死得拉俩垫背的,拉上稻本部队一块见阎王去!他喊了一嗓子,灰头土脸的战士们又有了斗志,最后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