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韵暖得总比韶华要慢许多,时值三月初春,积雪才完全融化进土壤。柳条抽出新芽、地皮上冒出星星点点的嫩绿色草尖,放眼望去铺开了薄薄一层。
阿泠哼着模糊的歌谣,轻快的走在宫邸间的小路上。她越走越快,歌声越来越大,好在这偌大皇宫都没有个女主子在,正午时辰连大臣们都回去了,让她清净自在的很,也不怕被什么不该的人看见。
直到了御书房出现在了视线尽头,阿泠才慢慢收敛起来好好走路。千寂照旧在门口候着,等他给通报了以后,阿泠便理了理鬓边碎发进屋去了。
两个来月了,自从阿乌离开后,这是她第一次上门求见。
阿泠是个懂得隐忍耐性又高的人,她就不会在薛浪最为暴怒的时候跑出来触霉头——当然了,有些别的姑娘就没这个自觉,硬是把大好前途都作死了。
与这春日明媚不同的是,御书房内竟然有点奇怪的阴冷。虽是初春,但各房宫内都还生着炭盆,再大的炭火可也抵不住此地莫名的潮湿。
阿泠一下就凝住了,屋内窗门紧闭,隔绝了外头的光亮,室内唯有一盏长信宫灯亮在案前。薛浪人瘦了很多,本就白皙的皮肤甚至有点病态的透明。可是那双眼精神奕奕,似乎是精神和身体朝着两个方向发展去了。
“师兄。”她难过的垂下眉眼,慢步挪到他面前。
“怎么忽然过来了。”薛浪看见她黑色的裙摆上散着星星点点的红缨绣花,走来的时候那些红色就规律的摆动起来,直叫他眼晕。他现在没有受伤、没有意识不清、也不会莫名把阿泠错当成阿乌,可是一瞬间的相似还是让薛浪烦躁起来,甩手把折子扔在桌上。
阿泠忧愁着叹息,“师兄,你……稍微休息一下吧。就算是要找人,也应该顾着自己的身体。”
薛浪用手指快速的点着桌面,借以动作来宣泄心中情绪,嘴上还是冷冷淡淡,“我没事。这两日天气好,叫人陪你去踏青吧。”
阿泠赶紧拒绝,“不了,不麻烦师兄惦记。”
随后她坐在那边就不说话了,只用手指搅着衣袖。薛浪等了片刻不见反应,敲动的手指也停下了,问她,“你到底什么事。”
阿泠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身形萎靡下来,“我就是太担心师兄了,昨天我瞧见了师兄了,我、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薛浪当然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想提起那两个自以为貌美如花聪明绝顶的蠢货。
然后阿泠主动提起了阿乌,“我最近也听说了好多钟离姐姐的事,包括那些以前的和最近的。师兄,钟离姐姐她是个厉害的人,能把她悄无声息带走的人太少了。”
“我知道。”薛浪难得的没有动火。
阿泠试探道,“所以,有没有可能……她是自己走的。”
薛浪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说清楚。可阿泠好像被他吓到了,硬着头皮的结了尾,“我觉得可能是钟离姐姐有什么苦衷吧,或者是她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必须离开。我们总得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师兄你关心则乱啊。”
薛浪确实认真的考虑了一下。
那次他消失不见生死未卜,可把小丫头给气的炸了庙,火一上来要死要活,还让密密麻麻的乌鸦把皇城都盖住了。也就是由此开始,她的小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了。
“她不会。”
她知道故意消失会给对方带来多大的影响和压力,所以她不会效仿,她不会想让他难受。薛浪疲倦的摇摇头,眼睛酸涩的直流泪,许久不见的困顿终于袭来。
“啊、这样啊。”看薛浪这么笃定的截止了话头,阿泠只有哀愁的看着手指,“如果姐姐真是被人抓去的,那就太危险了。”
这话都用不着她提醒,薛浪就是比任何人都着急的。只是暗卫军队接连派遣,把这皇城翻遍了都找不到。考虑到人有可能是离开了皇城、更甚至是离开了天韵,薛浪把地宫里的隐士门客也活动起来,搜寻的范围已经扩大了整片国土。
时间越久薛浪越是不安,有时候他还想着一直找不到也就算了,可万一找到的时候是已经出事的……
因为薛浪的态度,阿泠没能再说出那些设计好的句子。她只是安慰了薛浪几句,然后叮嘱他注意身体,随即起身告退。她很懂得见好就收、及时收手。
阿泠出院门时候和提着食盒而来的木槿打了照面,两人看见对方都有点懵,不过点个头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