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中的包裹物似曾相识,片刻思索过后,伽兰这才吃惊地意识到这东西就是在食之仪式上被当成祭品,绑在他身边那根骨柱上的黑色生物。它像是一株巨大的黑色真菌,至少看起来不像是活物,伪莱尔将这东西作为下一局的棋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黑色生物静静地趴在场地中央,它们一大一小,较大的那头的体量几乎是较小的两倍。它们就是下一局的全部棋子了吗?只有两枚棋子的对战?
纵观整场棋局,前两局比赛每局都有10枚棋子。第一场比赛的棋子相同,双方比拼是对棋子的操控;第二场则加入兵种特性,双方比拼的是配置与战术。如果第三场比赛的棋子数只有二,这就让比拼的性质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比拼的维度降低了,从战略战术的比拼降为纯粹的擂台式互殴。而想要获取这擂台赛的胜利,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选择更强大的那一方。
再回到当前情况来看,场上可供选择的棋子一大一小,体型差异明显,一般来说,体型与力量是正相关的。这就好比拳击赛,不同的选手按照体重分为不同的公斤级,在相同公斤级里的选手才有可比性,而他眼前的这两枚棋子之间,明显没有这样的可比性。也就是说,谁能控制那头体型较大的黑色生物,谁就能取得胜利。
“它们任你差遣。”伪莱尔打了随意挑选的手势。
“在这种情况下,你也要让我先选择吗?”伽兰问,“那如果我将两头全部选走,是不是就代表我直接胜利了?”
“试试总没有错,不是吗?”
“好吧。”伽兰说罢,集中起注意力。
他注视着较大的个体,默念启动码。在他念完最后一个字节的时候,它依旧纹丝不动。他又将启动码念了一遍,这次,控制起作用了。那东西的表面呼吸似的上下起伏着,突然之间,黑色的表面上裂开一个口子。一个苍白的身影从那口子里被吐出了半身,身上裹着透明的黏液分泌物,就宛如婴儿离开母体时那样。
伽兰一愣,被吐出的分明是个人类,他的皮肤惨白而光滑,头上没有毛发,活像一个吸血鬼,他半张的眼睛里透着金光——毫无疑问,那是一个寄生体。
伽兰凝视着寄生体上人形的部分,他身穿制服,与印第茅斯号的白色船员服不同,穿在他身上的是蓝黑色的战斗服,与木屋里发现的战斗服是一个款式,这也表明了那个寄生体的身份——他曾是克林普号的远征队员。
他的肩膀上缺了一大块肉,胸口与额头也有黑色的泥浆似的液体缓缓流下,那分明是用枪械打出的穿孔伤痕。
“每人两发,一发打在脑门上,一发打在胸口,仿佛是在执行特定的程序……”
尤弥尔的话响起在伽兰·伊斯雷的耳边。
几秒之后,伽兰·伊斯雷吐了,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个怪物让他反胃。
与寄生体相连接产生了极端的空虚感,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与全宇宙最孤独、最绝望的个体心意相连。那体验如此深邃,就像是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永恒地被困在一个空间内,甚至连求死都做不到。在这种黑暗的情绪影响下,伽兰一瞬间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快乐起来了。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这个时,尖声一响,FT的连接陡然中断。伽兰受了电击似的浑身一颤——控制那生物超出了FT的处理能力。
“怎么了?难道说食物太过丰盛,你的胃口太小吃不下了?”伪莱尔说。
伽兰再一次尝试念出启动码,他强忍着痛苦做着尝试,可是连接再也没有成功过。
“再给你30秒时间。”
不得已之下,伽兰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标转向较小的那头。
连接的时间久得令人不安,伽兰焦急地等待着,直到FT微微震动以示连接成功。空虚感再次袭来,不过与刚才的连接相比,这次的症状要轻得多,伽兰将不适感硬挺了过去。
一名年轻的男性出现在较小的黑色个体身上,他看起来最多18岁。不过这可能是因为他成了寄生体的原因,而他的实际年龄应该要更大。他同样是克林普号的远征队员,不过身上没有可见的枪伤。
在伽兰做出选择之后,寄生体身体上缓缓分裂出四条细长的足,那足的样子有点像螃蟹腿,也有点像蜘蛛的腿,它们将黑色的身体支撑起来,整个个体因此嫣然成了一个巨型节肢动物。
人类的部分位于这节肢动物的前端,形成了头部,而在这头部的上方,长着一条纯黑的人类手臂。那样子如此不协调、如此怪异,仿佛是从最恐怖的噩梦里来到了现实的怪物。
完全展开后,较大的个体显得比原先更大更恐怖了,特别是它头部上方的那根胳膊,就像是百年老树的树干那般粗壮结实,而在它真正展示之前,它所具备的力量将是个令人提心吊胆的迷。
这也验证了伽兰的最初的想法,虽然他所控制的那只寄生体看上去非常强大,远非焰纹兽这样的生物能够比拟。但与对方的那只比较,就像把小石块放在磐石旁,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你说过,这是场公平的比赛。”伽兰说。“在我看来,这第三局从设计角度来看,就不存在我能赢的可能。”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就直说吧,我没办法控制那头较大的寄生体,这就等于从一开始就规定我只能选择那较小的个体。”他说,“这不公平,马尔斯棋的要求是每名玩家都能自由地选择棋子,而现在的情况显然是违背这一原则的。”
“你这么说可不对,伽兰·伊斯雷。棋子池是固定的,你足够有能力的话,甚至可以直接控制两枚棋子来锁定自己的胜局,我给了你充分的自由,甚至还允许你先行选择,对此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总不见得你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吧?”伪莱尔说。
“这么说吧——这场比赛根本没有比的必要,因为我不可能赢。”
“这可由不得你选。”
“好吧。”伽兰反驳道,“你说你追求的是极致的比赛、激烈的拼杀……得了吧,我看你只不过是追求一个结果。你设定了一场赢家只有可能是你的比赛……该死!这还有什么好比的,你直接杀了我得了。”
没想到这句话起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伪莱尔先是一愣,接着粗声粗气地笑了,“听听你说的话吧,半个小时前你想的还只是怎么活命,现在你倒想好好比赛了。好了,让我再说一次,棋子池是固定的,没有改的余地,这一点上我说了算,你没得挑。”他接着说道,“不过,你的诉求我也听到了,你觉得不公平,这样吧,我再给这场比赛加些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性可能有利于你,也可能有利于我,这样,你总没意见了吧?”
虽然伪莱尔是用商量的语气这么说的,可是他没给伽兰选择的余地。
他双手从两侧抬起,随着他的动作,隆隆声四起,黑色泥浆从他身后像山洪似涌向前方,莱尔的半身泡在黑色泥浆里,脸上有种近乎癫狂的兴奋。随后,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凭空竖起一座黑色的泥塔。
伽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巨物的出现。
这种程度的事,他也能做到吗?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才对!这才对!”伪莱尔高亢地喊到,“这才是最适合一决上下的最棒的竞技场!来吧,伽兰·伊斯雷,热血沸腾起来吧!在这黑泥筑成的迷宫当中,燃烧你的生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