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射舱脱离支离破碎的印第茅斯号后,飞向了一片浩瀚的森林。
在坠落过程中,幸运的是有树木枝干和藤蔓作为缓冲,它才没有碎成一堆废渣。
伽兰爬出了冒烟的弹射舱,仰面朝天,庆幸自己还在呼吸。
他看见其他弹射舱流星似的从空中飞过,去了不知哪里。耳边是陆续传来的巨响,那是印第茅斯号残骸落地的撞击声。
他不知道其他船员是不是也像他这么幸运,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弹射舱着陆的时候弄出了太大动静,他害怕会吸引周围生物的注意。
他知道这星球上有氧气。
是的,这星球上有氧气,虽然稀薄,但那是货真价实的氧气。他曾在选择实验地点时研究过这颗星球,知道这里的空气能直接呼吸。
他翻开逃生舱座位,从座位底下拿出水和应急药品,他从中挑出一种红色小药丸吞下,一会过后,呼吸变得通畅,这种药丸能帮助人体适应低氧环境。
除了水和药品以外,座位下还有用背包装好的能量食品,他盘算了一下,这些大概只够两天的量。
此时,他身处在一片森林中,要不是天空中挂着三颗太阳,他还以为自己在亚马逊雨林里。他的身边是叶片宽大、高耸入云的热带植物,这是个不好的信号,因为食草动物必须长得够高才能吃到叶子,而食肉动物也势必更加凶猛。
他把背包背上,在那背包里就是他的全部生存行装了——没有武器,资源有限。
他悲伤地叹了口气,决定离开这弹射舱,因为留在这里只能是坐以待毙。此时弹射舱的面板正滋滋地喷出火星,发动机也冒出浓烟,鼻子灵敏的野兽能在几公里外闻到这气味。
待在这里毫无意义,不管有没有人来营救,他现在都得靠自己。
其他弹射舱是他必须优先寻找的目标,那里可能会有幸存者,在这种荒蛮之地,两个人的生存概率要远远高于独身一人。就算那人倒了霉,那么弹射舱内的食物和水也能补充他不多的资源。
他还知道有些船员偷偷地藏着手枪,因此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弄到一把像样的武器。
不过,另一个顾虑也在他脑中随之产生,如果那个人不配合怎么办?如果那个人要抢走他的资源该怎么办?那些船员都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可他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书生。而且就算他手里有枪,也不代表他就有扣动扳机的勇气。
他不禁觉得讽刺,许多朋友都劝他不要在战争时期冒险,连他自己也害怕星际旅行。可是他太急于证明自己,最终落到这么个下场。他开始想念那个乱糟糟的员工宿舍和实验室,想念和同事们的轻松聊天,想念那个帮他们买咖啡的实习生,不过这些都远在几百光年之外,与他毫无关系了。
忽然,他听到剧烈爆炸,随后滚滚浓烟升起。
即使视野被遮挡,他也能清晰地看到那烟就是在不远处升起来的。他必须穿过一片灌木才能到达那烟升起的地方。他忐忑万分,但作为一名科学家,理性终究在这种时候占了上风——他必须采取行动,这是他必须承受的风险。
他向那方向慢慢移动,竖起耳朵注意周围的声响,风吹草动都牵扯着他的神经。
不过事实证明,这是一次值得的冒险——那是一块印第茅斯号的残骸,不仅如此,从门板上烧得发黑的锤子图案来判断,那像是黑胡子的房间。
伽兰喜出望外,如果真是黑胡子的房间,那么里面肯定有些他能使用的工具。
房间的旁边就是燃料罐,此时还冒着绿色火苗,伽兰不敢轻易靠近。他希望这火苗不要将那宝贵的燃料烧光。如果能剩下一些燃料就好了,他祈祷到,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火苗熄灭之后,他又花了些时间让那残骸充分冷却,这时那三颗太阳已经落到了树梢后面。
这个星球的黄昏与地球不同,天空先是变得十分明亮,接着转为一种翠绿色,然后再慢慢暗淡下去。天空中没有类似月亮的天体来反射恒星的光,因此他推测夜晚将会是一片漆黑。
天空转为深绿色之后,周围的温度开始迅速降低,他将船员服的帽子带上,打开恒温循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冷。
安装在手臂上的温度计显示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三十度以下,这将是一个又黑又冷又难熬的夜晚,他希望这夜晚不要太过漫长。
骤降的气温加速了残骸的冷却,他走进那残骸,从墙上的**海报和散落一地的工装衬衫判断出这里肯定是黑胡子的房间。
伽兰?伊思雷转身将舱门拉上,或许是轨道被卡主了,门无法完全拉合,他从地上捡起一根黑胡子的裤带,在门把手上打了个结来固定。这样虽然会留下一道十厘米左右的缝隙,但门不至于被风吹开。
他在床底下翻出了黑胡子的手提工具箱,将里面的工具拿到桌面上一一检查,其中一些损坏了,但有些还能使用,其中包括一把动力锤、一把高频钢锯、一把万用扳手和一些零部件。
在箱子的底部,他找到了一把手枪。他打开弹夹,发现里面还有几发子弹。
他将工具放入背包,将手枪插入口袋里,然后在黑胡子的床上仰面躺下。黑暗之中,他开始抽泣,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进船员服的领口,流过他的胸膛。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在这远离亲朋好友的地方孤独死去,他不禁悲从中来。
然而他不敢哭得太大声,周围如此安静——没有风声呼啸,没有一声虫鸣。
他看到船舱的顶部被扯裂了一个大口子,在那口子的另一边是纯粹的漆黑,深邃的夜空中,连一颗星都没有。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伽兰·伊斯雷走进了黑色的梦乡。无论是对即将到来的致命危机,还是对自己命运中将要发生的重大转折,他都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