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东方露出鱼白肚。
初秋,清晨雾如薄纱,乡村的空气湿哒哒的,夹杂着青草的芬香味,清凉而舒爽。周围十米开外的地方影影绰绰,公鸡打鸣的声音不时响起,蝉鸣声此起彼伏,远方传来轮船的轰鸣声。
通往海边的青石子路弯弯曲曲,路边的灌木丛里缠绕着密密麻麻的藤蔓,上面点缀着乡村里最为常见的名为“七姊妹”的花儿,五颜六色,好看极了。
“沙沙沙!”
藤蔓覆盖的灌木丛突然里面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是一道嘀嘀咕咕的声音。
“奇怪,许小年一般都是六点半经过这里的啊,怎么还没出现呢?”
一个蹲坐在灌木丛里的胖男孩一边瞄着左手腕上黑色电子手表的显示屏,一边不停地从黄色的包装袋里拿出炸麻花丢进嘴巴,“咔咔咔”地咀嚼着。
这胖男孩一米五左右的身高,穿着露肩红色短衫,长得虎背熊腰,剪着寸头,头发跟钢针似的齐齐竖起,乒乓球拍一样的大脸上面有一张似乎可以吃遍天下的大嘴,被阳光时常光顾的肌肤黑里透红,咋一看,就好像遇见了黑人小兄弟。
透过灌木丛的缝隙,他偷偷地观察着对面石子路上的动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有些紧张。
不一会儿,果然有一个穿着浅黄色布鞋的少年出现在那胖男孩的视线里。
少年身高不到一米四,比起那在同龄人中堪称高大威猛的胖男孩,他略显单薄,留着小平头,皮肤白皙,相貌相当清秀。
终于等到了。
胖男孩望着那少年,不由嘴角扬起,急忙丢掉手中的炸麻花,清理完身上的草屑后就悄悄地从灌木丛里摸到石子路中间。
“哎,许小年,好巧哦,在这里都能遇到你。”
胖男孩很不情愿地迈动两条胖腿,抬起手臂假装擦汗。
名为“许小年”的少年一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心里有些诧异,脚步停了下来,转身道:“胖子,这么早起床,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呀。对了,你要去干嘛?”
胖男孩有种小偷被抓现行的窘迫感,耳根热辣辣的,自然也不能说是在这里蹲点等他,不然面子往哪儿搁,只得嘴硬道:“我跑步啊。”
“你也会这么早出来跑步?”
许小年如同看破一切的老妖怪一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到许小年略带嘲讽的笑容,李小胖莫名地想起地中海班主任来,每次单元测验发卷子总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李小胖就不配把名字写在试卷上似的。
“许小年,咱俩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
李小胖既生气又委屈。
许小年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李小胖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才猛然想起这些年午睡和晨跑是专属于学霸的装逼必备神器,就跟明明书包大的可以装得下一只母鸡,可偏偏喜欢手里捧着几本诸如华罗庚,祖冲之之类的书本一样,就差在额头上写下“学霸”两个大字了。
两人同是学渣阵营,许小年一个全班倒数第二去嘲笑全班倒数第一的李小胖,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叛徒。
许小年这才意识到他已经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大大地破坏了阶级兄弟纯洁的友谊。
他又看了看李小胖被清晨露水打湿的衣服和头发,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由有些歉意。他走到了李小胖的跟前,很不和谐地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笑道:“胖子,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李小胖有种说不上的别扭感,明明许小年比他矮了整整一个个头,每次打架也是他李小胖冲在最前头,整个安宁小学,谁不知道许小年是他李小胖罩着的,可现在这情形怎么感觉许小年才是他李小胖的老大呢。
好吧,看在咱俩一起罚过站,一起打过架,一起挂过彩的革命友谊的份上,今儿胖爷不跟你计较。
他推开了许小年,决定不再藏着掖着,把这几天对许小年的不满通通发泄出来。
“许小年,咱俩还是不是兄弟了。不就是害你被老许揍了一顿么,找你也不搭理,还学杨文那个马屁精午睡晨跑,你一个倒数第二的学渣,看个屁的书啊。”
小胖子越说越激动,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抽出一根皮带,把红色的漏肩短衫掀了起来,道:“你要是觉得心里不痛快,来来来,你也揍我一顿。”
原来,前几天李小胖一时嘴馋,便跟许小年一块儿跑去老林家摘番石榴,也是他李小胖出门不看黄历,刚一进园子就被猫在园子的墙根处抽水烟的老林头给发现了。
老林头“嗖”的一下就蹿出来,两人吓个半死,撒腿就跑,谁知道,老林头不依不饶,一路骂骂咧咧追着两人跑。
别看这老家伙长得一副快要入土的干瘦模样,平时驼着腰,走路晃晃悠悠,可跑起来着实了得,就跟冬天顺着北风吹来的白烟一样,轻飘飘的,可每次回头都发现这老家伙就跟在身后。
最后两人被逼折进了九曲巷。大概是忌惮九曲巷的恐怖鬼传说,那老林头掂量了一下,最后没有进去,只是嘴里依旧喋喋不休,把两人祖宗十八代都亲切地问候了一遍,这才恶狠狠地甩手离开。
两人舒了一口气,以为这事儿总算是有惊无险。没想到,这老家伙还不算完,转头就跟许小年的老爸告状,结果许小年一回到家就被老许给逮住了。
老许那暴脾气,随手解下皮带就把许小年抽得皮开肉绽,叫得跟过年杀猪似的。
站在一边的李小胖立马就怂了,丝毫不敢上去拦着老许,急忙跑回家把镇宅之宝他李小胖的奶奶拉过来。总算是李老奶奶面子不小,老许这才饶了许小年。
只是自打这天起,许小年就一直窝在家里对着天花板发呆,神魂游离,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还跟别人学起了午睡晨跑,最可恶的是他竟然背着他李小胖看书。
看书哎,说好的同甘共苦呢!
李小胖愤愤不平地说完,满以为这时候许小年会借坡下驴,来个赔礼道歉。谁知道那家伙竟跟个呆子似的,好像他李小胖是在说天书似的。
许小年,你个死仔,还跟我装傻呢。
“许小年,你啥意思,给个反应好不好?”
“没啥,多大点事儿,我都忘了。”
许小年确实不记得了,毕竟前几天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久远的事情了,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小胖解释,也只好这么说了,反正这样怎么理解都对。
“真的?那你为啥一直都不搭理我?”
李小胖狐疑道。
“我要跟你说我要努力学习,干掉杨文你信不信?”
“不信。”
李小胖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不就完了,反正我解释了你也不信。”
说完,他瞥了一眼李小胖硕大的身躯,轻轻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实应该多跑步。”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快回去吧,这大早上湿气重,就你这么虚胖,容易感冒。”
说完,也不管人家怎么回答,他转头就跑了。
“许小年,你爷爷的。”
李小胖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去找许小年了。
望着许小年逐渐远去的身影,李小胖越想越生气,自己蹲在这破地方足足半个钟头,腿都麻了,我容易吗我?这家伙一点感动的样子都没有,绝对还是记恨着他。
他看着路边的野花都有些不顺眼,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疯狂施展他刚刚从电视上学来的疯魔棍法,留下一地的残红落叶。
老许也真是的,多大点事儿,就往死里打,许小年是不是他亲生的啊。
李小胖念念叨叨,不多一会儿,他又开始骂骂老林头。
不就是吃你几个番石榴么,又不是挖你家祖坟,至于追杀几条街么?
李胖子一边想着,一边计划着以后有钱了买一台推土机,把老林头家的祖宅通通推平了。
骂骂咧咧了几分钟,嘴也干了,李小胖又觉得不对,许小年的行为太过反常,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没少坑他挨揍啊,为什么这次这么反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