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祈夜寒那张千年寒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暗叫糟糕,他八成是想到了我们以前为数不多并且不怎么愉快的几次见面。得赶快转移他的注意力,要不然思思的计划就告吹了。我连忙起身为他添酒,笑吟吟的说道:“这酒如何?比宫里的御酒差不了多少吧?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咦,他的脸色怎么越来越难看了?
“你又想干什么?!”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祈夜寒的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呃,什么叫做‘又’想干什么?我以前干过什么吗?我无辜的看着脸色铁青的祈夜寒,弱弱的问道:“我又……做了什么吗?”那个‘又’字,我拖的特别长。成功的看到他原本就冷冰冰的脸上结了一层薄霜。
他将手伸到我面前,冷漠中带着不容忽视的霸气,“解药!”
直到现在,我才在祈夜寒身上看到了一个帝王应该拥有的气质,那种‘天下尽在我手中’的王者之气。老家伙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一个天生的帝王。不过,他是帝王也好,平民也罢,都与我无关,我比较关心的是‘解药’两个字的含义。我不解的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脸,最后耸耸肩,递给他一个‘请明示’的眼神。我又没下毒,向我要什么解药……等等,我将刚刚的情形在脑子里回放几遍之后,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以为我在酒里下了毒。
我只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才特意拿酒说事儿,而说酒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也只是想讨好他而已,没想到竟弄出这么大个误会来。不过,现在想想,那话却实值得怀疑,特别是当它出自一个有过前科的人的口时。但是,如果那个人是我,可就不能这么解释了。不管怎样,他冤枉了我是事实。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当然,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人家毕竟是皇上嘛,何况,道歉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价值,我要的是……嘿嘿……免死金牌或者免死口谕之类的,再不济敲诈点黄金也行。凡事以获得最大利益为准则,这是商人本色。而我,很不巧的恰好是个还算成功的商人。
祈夜寒高深莫测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淡淡的说道:“你找我什么事?”
想转移话题?门都没有!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他冤枉了我,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我从身上掏出几个瓶瓶罐罐,扬到他面前,“你刚刚找我要什么解药?我这里的药确实很多,就是不知道哪一样是你要的。要不你自己来挑?”
他尴尬的别开脸,隐约有种起身的冲动。
他该不会是想逃吧?这个想法刚进驻我脑子里,面前的人就已经站起来了。我急忙起身拦住他,“先别急着走,我还有正事和你说。”笑话,她要是走了,思思怎么办?我的冤情可以稍后再谈,思思的事可不能耽搁。
“说。”
呃,惜字如金的家伙。既然他说话如此简洁,我也不能说的太繁缛,要不然就显得我太聒噪了,是不?于是我道:“思思很伤心。”
闻言,祈夜寒用那双幽深冰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开始我还能坦然的和他对视,可后来,我隐约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痛楚?老天,他该不会是……意识到这一点,我不自在的别开脸,用轻的连我自己都听的不够真切的声音说道:“萧是我的全部。”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他没有意外也没有失望,而是寞落的垂下眼,转身。坐下,倒酒,饮尽,再倒,再饮……
我一把夺过他的酒杯,尽可能轻松的说道:“要喝酒回宫喝去。我可不是找你来喝酒的。”
没了酒杯,他直接拿起酒壶,灌进口中,“你想我娶她吗?如果你想,我就娶。”
我哑口无言,是他藏的太深,还是我太迟钝?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感受到他对我的情意呢?现在,我已经失去了插手思思和他之间的事情的立场了。我可以对他无意,却不能利用他对我的情意,让他娶思思。我想,要俘虏一个心里装了别的女人的男人的心,唯一的途径就是用真情打动他,其他的办法都是不可行的。特别是思思之前的计划,生米煮成熟饭,这是大忌!
忽然,里间传来‘啪嗒’一声,接着是人碰撞桌椅的声音。糟糕!思思一定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唉,我应该先把思思的睡穴点了,再和祈夜寒谈话的。这下糟糕了,思思一定伤心死了。我扔下祈夜寒,径自走进里屋。果然不出我所料,思思趴在床上,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对有规律的颤抖着的肩膀和微弱的抽泣声明显的昭示着一个事实,她在哭。
我不知道现在能说些什么,只好蹲在床边,静静的陪在她。尽管我现在相当想大睡一觉。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渐渐的,思思的抽泣声越来越微弱,呼吸越来越平稳,估计是快睡着了。我帮她盖好被子,然后离开。
我出来时,祈夜寒已经离开了,但桌子上却多了一块玉。我将玉拿到眼前细看之后,苦笑,这大概就是思思所说的那块青龙玉佩吧。将玉佩放回原位,这种东西,碰不得。搞不好就糊里糊涂的被人订下了,想到此,我抚上手腕处的玲珑链,这是萧送给我的唯一一件礼物呢。忽然,一阵风起,一个黑影掠过窗前,接着,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口。
默?!我揉揉眼睛,是她没错。她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不会是来找我算账的吧?想到此,我不禁打个寒颤。我小心翼翼的瞟她一眼,除了一如既往的冷之外,我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情绪。杀手头子就是不一样,被朋友‘出卖’了还能这么淡定。我认命兼心虚的低下头,等待她先开口。毕竟,理亏的是我。尽管我只是帮上官钰骗她现身而已,不仅没有害她,反而帮她促成了一段好姻缘。
上官钰来找我帮忙时我被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我做梦没把他们两想到一块儿去。一个是女扮男装的杀手头子,一个是涅王府世子的随从,这两个人居然会有感情纠葛,太戏剧化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的确很相配,俊男靓女,而且性格上一冷一热,绝配!秉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的原则,我很好心的当了这个半路红娘。当天就修书给默,希望她速来见我。然后事情就“顺其自然”的进行了……想到默见到上官钰时的反应我就忍不住得意,估计上官钰怎么也没想到佳人给他的第一份‘惊喜’就是一剑刺向他的肩膀吧。毕竟他一直以为我已经帮他把向阎罗殿买凶杀我的那件事情解释清楚了。
事实却是,我不仅没有解释,反而添油加醋的乱说了一通,将事情的严重性提升到了政治的高度。他要买凶杀我唉,虽然那只是他的一个借口,但是,万一我和默不是旧识呢?那我岂不是要面对无止境的追杀了?我不小小的报复一下他,心里是不会平衡的。
我记得给默的信中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萧当时看到我写下那几个字时满脸黑线,毫不客气的说了句‘最毒妇人心’。我也很不客气的……
唉,明明是在想默和上官钰的事,怎么又想到萧了呢?如果,如果萧没有昏迷该多好啊。他就可以帮我应付默了,就像帮我打发上官钰时一样。记得他当时只冷冷的撇了一眼气势汹汹来找我算账的上官钰一眼,上官钰就识相的走了。当然,对付默就没那么简单了,不过我相信他会有办法的。每一件事到他手上都会变的相当简单,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
暗自提醒自己,秦枫,醒一醒,萧现在昏迷不醒,没办法帮你解决麻烦事。再偷瞟她一眼,她仍然是面无表情。我想,如果我不先开口,我们八成会就这样对站到天亮。罢了罢了,做人要坦然,心里不坦然,面上就要表现的更加坦然,不能让别人看出半点心虚。于是我笑眯眯的说道:“好久不见。想你了。”
她抬起眼睛撇我一眼,表示打了招呼。
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强烈的抗议过,不准她再用这种冷冰冰的方式和我打招呼,一点都不友爱。可惜,她再一次无视我的抗议,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轻轻揉几下眼睛,等她开口。毕竟是她来找我而不是我去找她,我都已经先开口打招呼了,下面就该她开尊口了吧。可是我等啊等,就是没听到她说出一个字。而我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再这样下去,我想,我站着和周公下棋也能赢。我懒散的打个呵欠,问道:“找我有事?”
她点头。递给我一包东西。
这孩子,该不是为了表示对我的不满,所以不和我讲话了吧?从她出现到现在,她一句话也没说。我满腹狐疑的接过那包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忘情花!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眼圈里有温热的东西在打转。我站在那里,保持着那个姿态,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上的忘情花,生怕它会在下一秒消失。
许久,忘情花仍然没有消失,我开心的笑了,这真的不是梦,萧的解药找到了!我将忘情花捧在手里,抬眸想对她说声谢谢,忽然想的到一个问题,忘情花不是被神秘人摘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她手上?难道……摘走忘情花的神秘人物就是她?不可能,据我说知,她和上官钰已经好上了,如果摘花的人是她,上官钰应该知道才是。我问道:“这忘情花是你在哪里弄来的?”
她又递给我一封信。仍然没有说一句话,不对,她连一个字都没有说。看来,她真的是下定决心不和我讲话了。别扭的娃,她也不想想,若不是我,她能抱得美男归么?咳咳,虽然是美男把她给吃了。我迅速打开那封信,却被惊的楞在那儿了。不是因为信的内容有多吓人,而是,信上的字体太吓人!我感觉自己的牙齿开始哆嗦,这,这太诡异了。我尽量使自己保持淡定,用平稳的语气问道:“这封信是谁给你的?”尽管我知道得到回应的概率相当之小,但是这件事太重要了,我一定要问个清楚。就算她不开口,我也要用钳子撬开她的嘴巴。
她奇怪的瞟我一眼,继续沉默。
“不要再和我闹别扭了!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回答我,这封信是到底谁给你的?还有这朵忘情花,是同一个人给你的吗?”幸亏我不是急性子,要不然早就被她给逼疯了。我不就是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当了一次半路红娘么?她至于这样吗?
她简短的回道:“我爹。是的。”
呃,我再一次被震惊,心里想到的第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也有爹?!”话一出口我就知道糟糕了,连忙用手捂住嘴巴。见她只是嘴角抽搐了几下,没有想掐死我的倾向,我心安了许多。于是问道,“你说给你这封信的人是你爹?你爹一定还活着,对吧?”说实话,我心里毛毛的。这封信明显是老家伙写的,虽然我在这里的文化水平不怎么高,但是他的字我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注:老家伙就是枫的师傅,亲们应该还没忘记吧】
只是,老家伙早在数月前就去世了,怎么可能写这封信给我呢?若这封信是他去世前写的,那就更说不通了,因为他去世前萧还是好好的。还有个最大的疑点,忘情花被摘下后最多能够完整的保存一个月,一个月后它就会自动腐化,而这朵花,却完好无损,依她现在的颜色判断,应该是十二、三天前左右,也就是萧出事的这断时间,而这段时间他早已化成了灰。他总不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摘花写信吧,除非……难道是……?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那么这些事情就都可以解释了。“你爹在哪儿?方便让我见一见吗?”
她摇头,“我一个月才能见到他一次。”
这……不会吧?难道她爹和老家伙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猛地一个激灵,一个想法在脑子里闪现,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的下巴都快脱臼了,这,不会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吧?我抬眼仔细打量她的那张脸,想从那儿找出点东西来支持自己的想法,可惜,我实在是无法将她那张美的让人窒息的脸和我脑子里的那张老脸联系起来,差太多了。不过,我仍然不死心的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爹是不是长的瘦瘦高高的,脸上没一点肉,只有皱巴巴的枯皮,额头上还有一道月牙型的伤疤?”
我想,大概是我的话勾起了她内心的澎湃吧。瞧,她那张千年寒冰脸上闪现出了激动的神情。我为自己倒杯茶,浅抿一口,耐心的等待她的回答。其实,从她的表情看来,我应该没猜错,她的父亲就是老家伙。但是,我还是想确认一下。我又说道:“说话的时候特喜欢捋那几根胡子,笑起来天真的跟个八岁孩童似的。没错吧?”该死的老家伙,好样的,敢和我玩假死。很好,非常好,你可千万别被我逮到了,看我不整的你半死不活!
听到我的话,她的脸上突然闪现了些许哀伤,轻声回道:“他从来没对我笑过。”
呃,不至于吧,在我的印象中,老家伙还是很喜欢笑的啊。难道我猜错了,老家伙不是她爹?我正想做进一步的确认,却听她那冰冷中带着浓浓的哀伤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会对师傅笑,就像你说的那样……”
我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周围顿时陷入尴尬的死寂中。我想,还是转移话题吧,这种事多说无益。但我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到一件适合现在和她‘探讨’的事情。这才发现,我们共同的话题真的好少。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久,讲过的话更是用十个指头数的过来,但每次见面却都能够像老朋友一样相处,难道是因为她是老家伙的女儿的缘故吗?好像,只有这种解释听起来比较合理。
没有找到合适的共同话题,最后我只好自言自语的感慨道:“明天为萧解毒后,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情形。”其实我非常想知道为什么身为前逍遥王的老家伙会有个女扮男装当杀手头子的女儿。只是默现在心情低落,并且她和老家伙的父女关系好像不怎么和谐,我还是不提为妙。再好奇也得先将疑问搁在心里,勾起别人的伤心事,总是不太好的。大不了等哪天逮到老家伙了再‘严刑逼供’。
她没有接我的话,沉默许久之后,再次抬眸,看我一眼,然后瞬间消失在夜幕中。
我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浅笑,她告别的方式和她打招呼的方式一样,独特。我将信和忘情花揣进怀里,该睡觉去了,明天,应该会是一个比较难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