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过了学校的大门。走过操场,茂密的青草是冰凉的。我来到商店门口的水龙头底下,用力吸,锈味让我直吐口水,可是一滴水也没有流出来。以前我每次晚归,一吸龙头,它都会泻下一股大水,把我灰黑的脚板冲净。我试着将脚伸进水龙头旁边的水池,在白天我曾多次看到老师们的老婆在里面担水淋菜。我每只脚都在里面搅动了一番。等我提上来的时候,好像有一股臭味,我凑近双脚闻了一下,果然有一股臭味。我于是折回操场,双脚在沾满露水的草皮上摩擦,裤腿挽在膝盖上面。我想把臭味去除……
我爬过了宿舍院子的大门。在这院子里,我撒了一泡尿,边走边撒。那时我的小鸟软乎乎的,像柔软的猫,我想我是太困了,它也在打盹。
但是我爬不进宿舍了。我忘了带钥匙。放月假,所有人都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可我偏偏忘了带钥匙。要是我可以回家,其实我也不会呆在学校。然而我不可以回。我老爸老妈都不在家,他们远在广州打工。我总不能放一天月假就跑到广州去。所以宿舍只有我一个。但是我爬不进宿舍了,我忘了带钥匙。
最后我爬上顶楼,那里月光真的像别人所形容的,好像潮水,在流动。我用嘴巴用力吹了一通,估计没什么灰尘了,就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大概到三点多,下半夜,竟然下起了小雨。
一封早年的信。
我现在在我们镇上教初中。每天都跟很多学生打交道,一起打篮球,一起开开玩笑,一起野个炊什么的。日子过得很快。
但是这许多事还是没把我的精力消耗干净。我想把全部精力扑在工作上,不过总是扑不干净。我的身心大部分放在学生身上,但是更偏爱女生一些。你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简直可以这样说,女生是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
现在我也20岁了。长这么大,还没正正式式接过吻,说起来还真有点“浓黑的悲凉”呢,哈哈。青春期也不像青春期,青春也不像青春。有时我想我这头20年他妈不是白活了吗。
白天还好,跟学生嘻嘻哈哈,打打篮球,也就过去了。到了晚上,我就睡不着。我常常问,我这到底是精力过剩呢,还是……我真的需要一个女人了,我想。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她干干净净,温柔可人,长相倒在其次。没文化也不打紧。我自己也就那样嘛,不算歪瓜劣枣,也进不了光眉俊眼的行列。
可是满足这样超低要求的也至今不见。女学生倒是挺喜欢我,可是她们太小了,都才十二三岁。我等不及。至于身边这些可爱的同事们,我也算是服了她们了。自己就那样,还偏偏眼光高得顶天了。要有一个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丈夫,还要有一个她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人。要有钱,没有钱有点权利也行……还“也行”都来了。看着她们那副势利嘴脸,我就想吐了,还有那副东施嘴脸我还省略了呢。想想要是今后,一生,几十年,少说也得四五十年,天天跟这副嘴脸眼对着眼牙对着牙,口臭对着口臭,眼屎对着眼屎,那我还不大吐三六九,小吐天天有吗?
其实有一个女孩我动过心。我还摸过这个女孩的手。与此同时,她当然也摸了我的,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那时我和她,还有一个小孩,加起来一共是三个,围在烤箱里烤火,上面盖着一床毯子。我把她的手抓住的时候,当时就直了。看得出她也很乐意。因为她也把我的手摩来摩去。可是,我们俩摸着彼此的手相信都没有滑腻如脂的感觉。你不知道,平时我们都要干活,锄地扯草什么的,手上这里一道疤,那里一块茧,还有很多倒刺,既不柔软也不光滑,倒是挲挲地响。
就这么摸两下还横生了很多枝节。那个小孩在那里扭来扭去,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叫他去看电视也不去看,还不时冲你嘿嘿嘿地傻笑,一分钟之内总有那么两三次我们的谈话要被他蛮横地打断。我真想把他一脚踹出去。
我还想摸摸她的腿,乳房,一切身体上美好和平常的部位。她很丰满,这你也是知道的。我也喜欢丰满的女人。她的腿也不像手那么粗糙,因为腿裹在裤子里,保持了原有的幼嫩。我这么说不是空口说白话。有一次我去她家找她,她正好在躺椅上睡觉,裙子下的大腿露出了一截,比你我的都白得多。当时我摸了一下,她马上就醒了。
我相信她也有点想我摸她。因为她的手不时地在我膝盖上摩挲,轻轻抠,嘴里说,痒死你。我也就装作很痒的样子,狠狠地抓她的手以示报复。她嘴里求饶,笑声好大。可是就在我伸手准备行动的时候,那个小孩钻到毯子下面去了。他还一手抓住我的手,一手抓住她的手,使劲往两边拉,嘴里还大声嚷嚷:不准拉手!不准拉手!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讨人嫌的小孩,真想一脚把他踹开,哈哈……
这个女孩其实早已订婚了。虽说她是1983年的,但在我们那边正是结婚的年龄。后来我在市集上又看到过她一次,竟然挺了个大肚子。我他妈当时要是大胆一点,这肚子就说不定是因谁而大的……
我和异性的交往就一直停留在拉手这个关卡上了。书教着教着,老是那么几篇鸟课文,你也知道,一点意思也没有了。我几乎只剩下打篮球和手淫这两件大事了。你别笑我。白天固然要过,晚上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现在工资还一分都没有拿到,想干什么都不行。上次转正,说是什么编入教师队伍,把我一年的工资编进去不算,还倒借了两千块贷款。打篮球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而且我已经因为打得太猛,摔了三次了。上学期摔断胫骨那次,害得我躺了一个多月,幸亏工资照发,要不我就亏死了。
住院期间,所有学生都来看过我。个别平时关系好点的还单独来过。这又让我觉得我的工作还有那么一点意义。尤其是那些女生,她们老师长老师短地叫得甜死人不偿命,眼睛里还泪汪汪的,真可怜见的,哈哈……那时我的欲念之火真的几乎没有升腾。以前我和她一见面,就只想和她睡觉,回来了又觉得这样有点……那个太什么了,可是一见面想的都是这些。在这些小姑娘面前,我至少是平静的,尤其是她们亲热关切地叫你老师,询问你的病情,给你削水果……
这其中有一个叫肖叶的。这个女孩你也认识。以前长得也不怎么样,可是现在不同了。不知道脸蛋怎么就变得那么白嫩,嘴唇上的胡子也几乎没有了,眼睛更是大得惊人。上课的时候,往往她刚刚还在看书,突然抬眼看了我一下,也可能是看黑板,眼睛的黑眼珠下就会出现一道白线。那非常好看。我后来经常故意在她走神的时候叫她的名字,在她专心看书的时候提她的问,她因受惊而抬起头来,眼黑下方就自然出现一道白线。这似乎成了我一个病态的爱好。
夏天中午我去宿舍检查她们睡午觉。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的眼睛是闭着的,我一走过去它就睁开了。我猛地转过身来,就会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不安分地扑闪着。我问她:睡不着吗?她像小狗一样地吐着舌头,点点头,笑笑。
她回家的时候,我就借口送她回家。路上要经过一片坟山,在那里有几次我轻轻抓住过她的手指。我不敢太用力,怕把她吓跑了。
她姐姐似乎总是看我不顺眼,没个好脸色。但是也没有明说。我也就装作不知道,像一个真正的好老师那样,给肖叶补课。补数学,补完数学补英语,补完英语补生物,补完生物补语文。到后来,她也累了,也烦了,我倒还兴致勃勃。但是天色已晚,我再不走也说不过去了。
她身上带着土的味。带着露水的味。带着风的味。带着汗的味。带着马尾草的味。
又经过坟山。要是平常,当然有一点怕,但是当时我高兴都还装不下。满天星子,满地月光,小路反着光。我一边走一边唱歌。记得唱的是“一条大河波浪宽”……
以后每逢假期,我是马不停蹄地“家访”。我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理由访了又访的。我心里倒是希望她成绩再差一点,好让我给她补课不显得荒唐。挨近她,闻她身上那些味道,我讲课竟然还能基本不出错……后来每次离开,她家的狗都要跟我跑好长一段路才回去,让我有了我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的错觉……
有一次,意外地,竟然只有她和她弟弟在家。我就痛痛快快地和她玩了一天。她弟弟吃了我那几块水果糖,咧着没有门牙的牙几乎笑了一天,我倒是挺喜欢他。
晚饭是我做的。我们三个在一起吃饭,又让我产生我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的错觉。更让你想不到的是,我当天是在她家睡了。当然不是在一个床上。她和她弟睡,我一个人睡。
这一天让我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精神焕发。这一天也让我倒了大霉。我再一次去“家访”的时候,她姐姐就明确地对我说:“老师,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妹了。”从她的措辞看,她是已经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了。一定是那个没门牙的弟弟告的状。那一刻我对这些个小孩简直恨透了。并且校长也找我谈了话,说要注意点影响。他没明说,但我也是一名人民教师,以后也可能当校长的,他的意思我还听不出来吗?
这些倒还好,重要的是,肖叶现在见了我就躲。可能是那天我把她吓坏了。就是她姐姐下逐客令那回。她竟然跟我走到了院子里。其实也是我要求她送送我她才勉强走出来。她姐姐一定在边上朝她瞪眼。我当时特别希望她陪我走走什么的,但是她不肯。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狗胆,一下把她抱住了,还说了“让我亲一下好吗”一类的屁话。记得当时她有点发抖地说:“老师,求求你了。”一听到这话,我就心软了。
以前她老爱在课堂上把手举得高高的,还故意大声和同桌说话,她知道我宠她(但她不知道我爱着她)。现在我要再看一次那道白线,简直比登天还难。我为了听她声音,叫她回答问题,可是她站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再问,就干脆告诉你不知道。你拿她没办法。
我坐车回家的时候,需要经过她家门口。每次车一过,我总朝她家门口看。以前她总是坐在门槛上,我一招手,她就跳起来,小狗一样地朝车子吐着舌头,像个傻瓜一样地笑着……
我现在还是总朝她家门口看,但是再也没见过她在门槛和坐着,朝车子像傻瓜一样地笑。
这样过了很久。一天,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肖叶也回家了。半夜我来到我曾去过无数遍的女生宿舍楼院子里。夏天,学生睡觉总是门窗大开。我看到女孩蜷着细长的腿,发出酣睡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我在一个人的身边躺下来。这个人也是我的学生。她当然不比肖叶好看。她的肩窝里积着月光,像在做梦,似乎笑着。被子有一半掉到了床沿下,我给她拉上来了。夜风似乎吹凉了她的胸脯。她的胸脯还没有发育,用你的话说,是还“河湾一样平静”。而我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老是在跳动。用写诗的话说,那好像月亮在天空中,子弹在空气里,嘿嘿。我不能安静是真的。我没办法控制自己。记得以前陈未名说,接吻的人们口干舌燥,呼吸急促,严重的会有类似电击的感觉,最不济也会喉咙发干的。我真的没办法安静下来,无法不让自己的手指,自己的嘴唇,搜索,开垦……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