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雨淅淅索索,街上无人。偏僻的街道上,几家铺子逐个打烊。唯独一家坐南朝北的药铺还开着门,棕黑色的门板在风雨的拍打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药铺内堂里一层厚重的麻布帘子后面,掌柜静静地等着她的第一个客人。
侍女忧儿手持一只点燃的白色蜡烛从里间走了进来,缓缓点燃了内堂的烛灯,灯芯的火光飘忽不定。她吹灭手中的蜡烛,给烛灯置上灯罩,抬头看向自家掌柜:“这雨越下越大了,客人不会来了吧。”忧儿嘴上说着,却看看门外,又走进里屋取了一把油纸伞放在一边。
这时雨中的街道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在门口稍稍迟疑,便又焦急地跨过门槛,随之传来女子的声音:“有人吗?有大夫在吗?”
可能是雨水模糊了眼睛看不分明,她只感觉堂内帘子后面好像有人在,便试探地问道:“您是掌柜的吗?我家夫人的病突然发作,求救救我家夫人。”
帘后的声音似有似无地说着:“是吴尚书府的吗?”
吴府丫鬟一听连忙应道:“是是是,我是尚书府大夫人的丫鬟,我家夫人病重,您快……”
没等翠儿说完,忧儿掀开帘子,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漂亮的帕子,又将一个精巧的小木盒放在她手里,甜美而亲切地说道:“翠儿姐姐莫急,先擦擦雨水。我家掌柜的对尚书夫人旧疾有所耳闻。因近日天气无常易引起夫人病情发作,我家掌柜特为夫人提早炼制了一颗春再丹,你拿回去让夫人服下即可缓解症状。”
“你知道我的名字。”翠儿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从陌生人口中说出,觉得十分诧异。
“是。”忧儿简单点头。
翠儿虽觉得奇怪,但心中着急也顾不得深究,便问道:“可这药钱?”
只听帘子后面声音传来:“初来乍到,这药送给翠儿姑娘。”
忧儿从一旁拾起一把伞送到她手中:“这个姐姐拿去用,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快走吧,再晚怕是夫人撑不住了。”
翠儿一听她这么说,连声道谢后护着木盒子快步出了大门,撑着伞一路快跑回到了尚书府。
刚入府门,迎面而来的丫鬟玉儿焦急喊道:“翠儿姐姐,大夫来了没有?”
翠儿一边跟着玉儿往夫人房间走,一边拿出木盒说道:“街上医馆都打烊了,找不到大夫,只找到一家药铺,掌柜的给了药。玉儿,你快服侍夫人吃了。”
玉儿接过制作得精巧玲珑的木盒,好奇地打开锁口,打开盖子。一股浓烈的腥味从盒子里溢了出来,顿时让两个人捂住口鼻。仔细一看,只见盒子里面放着一颗珍珠大小的紫色药丸。玉儿疑惑地看着翠儿道:“翠儿姐姐,好难闻,这是什么药?”
翠儿憋着气,也怀疑地说:“这药叫春再丹。”
“但这药丸晶莹圆润,又装在这么精巧的盒子里,应该是没事吧?”玉儿道。
“自古良药苦口,应该没事。”翠儿说道。
她们二人很快便到了夫人的卧室门口,推开门来到夫人床榻边上。
此时床上的尚书夫人,面如枯槁,瘦骨嶙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床顶。她沉重而艰难地呼吸,仿佛随时就要咽气。
“量她们也没有毒害尚书夫人的胆子。”翠儿看着病入膏肓的吴夫人,心里一横,拿过紫色药丸便塞入尚书夫人口中,拍打其胸口让她吞下。
玉儿见夫人将药丸整个吞下,又担心起来:“翠儿姐姐,你怎么就这么让夫人吃了,万一万一……”
翠儿瞪了她一眼,沉声道:“你我侍奉夫人多年。若夫人没了,咱俩也活不长。”
“可是……”玉儿此时眼圈红了,经翠儿一说,她心中也明了。病急乱投医,赌的就是一线希望。
外面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两个丫鬟站在床边,紧紧盯着吴夫人的状态。
只见一会儿功夫,吴夫人气息竟逐渐平稳,脸色也从枯黄发青慢慢有了些血色,双眼终于因痛苦的消失而温和的闭合,慢慢安静的睡了过去。
两个丫鬟一见,心中安定下来。
“太好了,夫人好像没事儿了。真是奇药。”玉儿叹道。
翠儿也是欣喜,看着玉儿双眼布满血丝,说道:“今日你去休息,我来守夜。明日换你。”
玉儿点点头,又看了看床上的夫人,轻轻出了门,并将房门小心关上。
翠儿靠在床边坐下,一夜过去,风雨停歇。
第二日清早,吴夫人缓缓睁开眼睛,虽觉得四肢无力,却一身轻松。她转头看向屋内,虚弱地唤道:“翠儿?”
翠儿听见,赶紧凑上前,见夫人醒了且恢复神志,惊喜不已,连忙喂水梳洗。吴夫人也自觉惊讶,让她多年卧床不起的旧疾竟在一夜之间大有好转。
而三日之后,她已衣食无需他人服侍,还能稍许下床走动。几位京城名医来看后更是大呼惊奇,夫人身体日渐恢复,不日即可痊愈。
又过了两日,吴夫人气色明显大好。她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木盒,仔细摸着上面的纹路。阳光下清晰可见盒上刻着一个“莒”字。
翠儿在一旁问道:“夫人,这个字怎么读?”
吴夫人开口道:“此字念举。”她锁眉沉思片刻,抬头问翠儿:“你说这药是药铺掌柜提前制好的?”
“是啊夫人,”翠儿应道,“这掌柜的就像预知到了我会去求医。而且她的侍女还一下子叫出来我的名字。”
“我让人暗自查了,这药铺是近日新开的,开铺的女子只知姓莒,来历不知。她不在药成之时就送来尚书府,偏偏等你去求药……”吴夫人说出心中疑惑。
“夫人是说那药铺掌柜别有用心?”翠儿惊呼。
“至少不是为了治我的病这么简单,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罢,如此奇药定当价值不菲,制药之人医术了得,无论如何,救命之恩我必须亲自登门道谢。”
“可您的身体刚恢复。”翠儿担心起来。
“无妨,让玉儿准备好谢礼,明日一早便去。”
“是,夫人。”
第二天一早,药铺内,忧儿正小心翼翼地包好最后一包药,又将工具和药材收拾妥当,便徐徐走入帘后。
“小姐,吴夫人的药备好了。”忧儿语调甜美,眼中带笑。她本人长得如一朵粉桃,可爱娇俏,干活儿又干净利索,心思更是精巧。她看着一包包药粉,担心道:“小姐,吴夫人会来吗?”
“一定会来……”
正说着,吴府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忧儿走出铺门行礼迎接。
玉儿和翠儿先出了马车。
翠儿看到门口的忧儿,心中感激,将雨伞和洗净的手帕双手归还,语气也谦和:“前些日子急匆匆来求药,谢谢姑娘相助,当时礼数不周还望姑娘见谅。今日我家夫人特来登门道谢。”说罢一抬手便命随行的下人将五个沉甸甸的箱子抬到了铺门前。
“吴夫人客气了。”忧儿甜甜一笑,“请夫人和两位姐姐稍等,我去请我家掌柜。”
“好。”翠儿心想终于能见到掌柜本人了。
玉儿站在翠儿身后,见忧儿进了铺子后,便四下打量这间药铺。
暗灰色的墙,旧而紧闭的窗,看不见里面任何光亮,从棕黑色的门框往里看,一条竖长的柜台和药柜严严实实遮挡了后面的陈设。门口种了几盆花,花朵小儿妖艳,鲜红的颜色似滴血一般。
尚书夫人掀开马车帘子,玉儿慢慢扶着她下来。她依旧消瘦,气色却不错。她抬眼便发现门头上并没有牌匾招牌。于是便问翠儿:“你当时如何得知这是一间药铺?”
翠儿听后一愣,仔细看了一遍,果然今日看这铺子与普通铺面没有什么区别,但当时她一心求人,看见此处心中便笃定了它就是药铺,到现在也未有怀疑。
还不及翠儿回答,铺里的人已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