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住处叫双清别墅。这座别墅是1917年熊希龄在香山修建的私人别墅。因为这里有两股清冽的泉水流过、因乾隆皇帝的题词“双清”而得名。毛泽东觉得这里比西柏坡“阔气”。他心情舒畅,就想爬爬香山。
周恩来安排了汽车。
香山的公路是临时抢修的,小轿车在路上走,就跟船在浪里摇摆一样。进了香山大门,就是一个抬头掉帽子的大陡坡。汽车在坡下呜呜地加油,只见车轮原地打转,不见前进一步。毛泽东也看出门道:“上不去吧?我们下来走好了。”
司机说:“好,主席你先下车,我把汽车倒回去,再往前冲一下,这样出不了事。”
毛泽东和周恩来他们踏着夜色,边走边聊,很快来到香山慈幼院的后门。一辆吉普车已经停在那里。司机拉开车门。
毛泽东问:“不是到了吗?怎么还要坐车?”
周恩来:“路坡太陡,小汽车爬不上去,必须换越野吉普,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这是周恩来陪同毛泽东第一次披着星斗登香山。
除了办公、开会和看书,毛泽东是不喜欢久坐一地的。他夜里工作,下午睡醒了,总爱出去散散步。这天下午,他又按他的老习惯“出去走走”。可他忘了一条,这里不是延安的杨家岭,也不是西柏坡,那时四面都是八路军和老乡,既走不丢,也不怕出现什么意外。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敌情也多。可毛泽东兴致蛮高,早把周恩来和警卫们常常提醒他的话甩到脑后,一个人由着性子,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
他这一走,可惹了麻烦。警卫值班的刚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不见了主席的影子。天很凉爽,可他急了一脑门子汗。问外面站岗的,只说是看见主席一人背着手向西走了,别的什么也没敢问。
值班的火速报告警卫科长李树槐。
李树槐原来是朱德的警卫员,跟了很长时间,责任心很强。朱德将他推荐给了毛泽东。他一听毛主席独自一人出去了,浑身像弹簧一样绷紧了。二话不说,抄起电话,就把海淀分局的公安人员找来了,同时把整整一个骑兵连的人马派出去,分头寻找毛泽东。人马派出去良久,还是不见毛泽东的人影。正在李树槐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上打圈圈,引颈张望时,毛泽东却从西面的土坡下露出脑袋,渐渐露出身体,依然优哉游哉,背着手,嘴里好像还哼着京戏。李树槐好像望见久别重逢的亲人,老远就喊:“主席!主席!”跑了过去,拉住毛泽东的手。
毛泽东已从李树槐焦急的眼神和一脑门汗上知道自己“惹祸”了,倒像是李树槐的下级一样低了头:“我没请假,犯了错误,对不起你们,叫你们担心了。”
李树槐是直摇头,他还有什么说的?反而笑了:“主席呀,真拿你没办法,你上哪去了?”
毛泽东指了指背后:“西边路旁有个果园子,我在里头站了一会儿。”
还有一次,毛泽东从中南海办完公返回香山休息。出发大约一小时后,周恩来有事请示,打电话给香山,香山回答:“毛主席还没到。”
周恩来一看表,皱起眉头:“都一小时了,怎么还没到?是不是路上车子出了问题?”他又打电话问负责路线安全的吴烈。吴烈也不敢肯定是什么原因,马上坐车沿路去找。到了动物园,说看见专车过去了;又追到海淀,海淀也说专车过去了。再回头问颐和园,颐和园说没看见专车。
那问题肯定是出在海淀与颐和园之间了。
吴烈不敢停留,驱车又去追。一直追到北京大学往西苑去的路上,远远地就看见了那辆防弹车,车门开着。再往路边看,一眼就看见毛泽东高大的身影。原来是毛泽东看见路边的稻谷黄了,坚持要车停下来。吴烈到时,毛泽东正兴趣盎然地站在稻田里,和一个手拿镰刀的老农聊得高兴。
“几时开镰?”毛泽东搓着几颗稻谷。
“再晒上一个晴天就能割了。”
“能收多少?”
“千八百斤吧。”
“收成不错嘛。家里有几口人?”
“六口。”
“够吃吗?”
“够了。除了这稻子,那边还种了些小麦,已经收了,掺和着差不多。”
吴烈过来了,没有惊动毛泽东。看来老农还不知眼前跟他说话的是什么人,只是他看见老农手中那把刃口雪亮的镰刀,不觉心口发毛。他趁毛泽东与老农谈话间隙,忙插上去说:“家里有事情。”
毛泽东这才意犹未尽地走出稻田,俯下身子上了车。
毛泽东燃上一支烟,还在回头看着稻田。他不知道后面车里,吴烈正在擦着满头的汗。
有了几次独自“出走”的虚惊,警卫们倒也摸出了规律,判断毛泽东去了哪里,八九不离十。常常是不知哪个警卫发出“警报”:毛主席不见了,分头去找,不一会儿就见警卫把笑呵呵的毛泽东给“找”回来了。
即使这样,周恩来还是不放心毛主席的这种“游戏”。他要求警卫必须注意毛主席的动向,随时跟着出发,到了目的地,要马上打电话通知家里,让沿途放上岗哨。那时电话线路稀疏,找个电话也不是易事。所以有时一个警卫跟着毛泽东出来了,一边打电话,一边眼睛还要盯着毛泽东周围,嘴里还要讲暗号。那时五大书记都编了代号,毛泽东自然是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