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子出奇地简单,简单到杨景行本来想撸起袖子显露一手,此时却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众人已经走出厨房,来到前厅,阿君的尸体已经由内史府的专人查验,也拿出了手心的鸩鸟羽毛。
此时的雀楼早已没了之前的歌舞生平,唯有几名小厮收拾着现场。
内史坐在上首,就是丞相之前坐过的位置上,左边坐着丞相留下的中年护卫,右边杨景行跟方仲坐在原位。
中间空地上,跪着砚儿跟厨子,以及送完客人的老鸨。此时砚儿还在落泪,厨子满脸大汗,抖若筛糠,老鸨倒是安静,只是掉个脸,像是为了这事生着闷气。
这原本风流雅事之地,如今已然成了临时的公堂。
就在砚儿当时说出厨子徒弟,乃是她的相好之后,杨景行将凶手直接锁定。
为何?
因为他之前就注意到,这砚儿自从坐在丞相身旁,就偶尔神色慌张,虽然几经掩饰,并未引人怀疑,但还是露出了马脚。
一开始,砚儿询问方仲安陵邑修建之事,声称要寻一个安身之所,显然已露出离开的心思。
然后听闻杀人,其他倡优四散奔走时,她反而泰然自若,甚至得知死者是阿君时,竟毫无悲切,在此时却哭泣不止。
这前后一对比,真情假意,一看便知。而那厨子的徒弟,名叫阿三,昨日托人写下竹简,交给厨子后就已离去。
可阿三离去是假,潜藏是真,暗地里备好鸩毒,伺机而动,只是这人动机是什么,还得从砚儿口中得知。
阿君的死,也是冤枉,去后厨取饭食的时候,碰巧撞见阿三,被残忍杀害。
这些虽然是杨景行一番询问后的推断,其中还有很多疑点,但也大致符合。
疑点之一,鸩毒多出自岭南,在北方并不常见,因此价格甚巨,区区一介疱奴,又怎么会有这种毒物。
疑点之二,阿三到底要毒杀谁,显然不是他杨景行,更不会是方仲,这种身份还品不到如此金贵的毒药。难道是丞相?
疑点之三,砚儿与阿三若是事先商量好要行凶,应该一个在前掩护,一个在后实施,可怎么没拦住去后厨的阿君。
这看似很简单的案情,背后却隐藏着更为扑朔迷离的疑团。本来还以为无趣的杨景行一想到此,顿时精神了起来。
他拱手向内史说道:“内史,这会儿凶手应该还没走远,听说这阿三家在临洮,可能会向北出横门,过渭水,不如派人半路截住。”
内史点点头,立即派出几人前去捉拿,然后看向杨景行,突然笑道:“不知公子可婚配否?”
婚配?
这内史要干嘛?
难不成要送女儿给自己?
杨景行并没有因为这一问就欢天喜地,甚至还有些郁闷,这内史也不知道分一下场合,还审案着呢,这话以后再说啊。
“没有。”
内史闻言,笑容更甚:“彼此有缘,待此案了结,公子若是无事,不如府上一叙?”
“咳咳,还是先审案再说。”杨景行心想果然,去你家肯定又让你女儿出来晃悠一圈,老套路了,咱懂。
只是这案子疑点没解,实在挠人,忍不住问向砚儿:“你跟阿三得罪人了?”
砚儿闻言瞳孔一缩,收起悲伤,抬起袖口抹了抹眼泪:“奴自幼无依,幸得三郎慰藉,平日里谨小慎微,公子何出此言?且三郎昨日已经离去,又何来今日之行凶?”
“离去?既然你们感情深厚,怎么丢下你一个人跑了?”杨景行问道。
“三哥家中有事,来日自会相聚。”
“家中有事?这破理由请假条都开不出来。”
众人:“???”
杨景行一不小心又说了一句大家不理解的词,不过还能大致猜到意思。
“还问个甚!杖打便是!”丞相府的中年护卫拇指不停拨着剑格,不耐烦道。
众公卒向内史看去,像是在等待命令,只见内史默默一挥手,立即有几人上前,还有人拿着木棍,做势要打。
“奴冤枉啊!”
砚儿趴在地上大喊冤枉,方仲见此,转过头,斜着身子,自顾喝酒,还不时看向杨景行。
就在这时,从外面进来几名公卒,捆着一人,显然就是那凶手阿三,这人一脸络腮胡,膀大腰圆,身上沾了些泥土,进来后直接被按在地上。
“禀内史,幸不如命!”领头的公卒抱拳说完,侧身站到一旁。
“如实招来!”内史沉下脸,怒道。
“哼!”阿三头一偏,满是不屑。
看来任何技术手段都是铺垫,最后还是得打,不过打得不是阿三,而是砚儿。
那砚儿四肢被按在地上,一名公卒举起棍子就打了下去,顿时,凄厉惨叫声冲天而起。
“啊!冤枉啊!”
“狗官!要打便打俺!”阿三见状,双眼赤红,怒不可遏。
“打!”内史一拍桌子喊道。
又是重重一下,可见那棍子也并不普通,比杨景行早上拿过的杵还要大上些许,浑身上下还布满了细小的木刺,像是专门刮出来的。
“啊!奴招!奴招!”砚儿已经被打得出血,忍不住哀嚎。
“砚儿!有本事冲俺来!”阿三在一旁急道。
“莫停!”内史对于两人的话语充耳不闻。
那公卒怕内史怪罪,也怕同僚笑话,不由加了几分力道,又打了几下。
“俺招!俺招!”阿三双拳已经攥出血来,一脸的悲怆。
杨景行在一旁早已经看不下去,跟方仲侧着脸,喝着闷酒,听到阿三终于忍受不了,纷纷坐直了身,静听下文。
“俺与砚儿本想离开此地,可这老鸨收了钱财却不放人,故欲借鸩作酒杀之,不料被阿君发现,抢夺鸩羽,为防其喊叫,失手杀了。”
“不对!鸩毒这么金贵,你从哪得来的?要是想走,凭你这身形,偷偷带走砚儿应该不难。”
阿三这一番言辞,显然跟杨景行的推断差之千里,同时漏洞百出。
“鸩羽是俺窃来之物,不毒死老鸨,又如何拿回钱财?此事与砚儿无关,皆是俺一人所为!”
“你既然连鸩羽都能偷,为什么钱财就不能偷了?偏偏要毒杀?”
“哼!无知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