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炎将云冰送到培训学校,当云冰消失在他的视野的一瞬间,张天炎像霜打的茄子,脚步轻浮,摇摇晃晃地往出版社走去。
第八仪看到张天炎一脸疲惫,惊讶地道“看你这样,死气沉沉的。你丫昨晚一宿没睡?”
张天炎慢慢地坐下,趴在办公桌上,有气无力地道:“别理我,让我歇会。”
第八仪道:“你丫这段时间不是休息,调整状态吗?怎么大清早就萎靡不振,一脸疲惫相?”
张天炎微弱地摇着头,气都几乎没了,眼皮耷拉着,声音小得令人几乎听不见:“别提了,女人狠起来是不会顾自己老公的死活的,我都累成这样了,她还要逼我早上晨跑,刚开始跑就要我跑半个小时,要出人命啦!。”
第八仪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人提点着还不好?像我这种鳏夫,嫉妒都嫉妒不来。”
张天炎叹道:“但我是真的累得慌,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没有人来吵我,没有什么事要操心,直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睡饱了自然醒,那该多好。”
第八仪道:“如若事事尽如你意,那你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张天炎像是突然来了精神,道:“世上哪有什么尽如人意?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倘若此刻我的目标实现了,那我就会有新的目标,新的目标就会督促我不断前行。生活的乐趣,也大致如此。变幻无穷,神鬼莫测,这才叫乐趣。”
第八仪道:“那你的目标呢?”
张天炎道:“闲云野鹤,漫步田野,神游天下。”
第八仪道:“这是初级目标,还是终极目标?”
张天炎道:“当然是终极目标啊,人活在这世界上太累,能这样惬意地生活,岂不美哉?”
第八仪道:“你刚刚才说人心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现在又给自己定一个终极目标,这是在说你自己不是人呢?还是你自己前后矛盾?”
张天炎涨红了脸,道:“我那说的是一般人,我这样的,怎么能是一般人?我既自诩为圣人,那就不可与一般人混为一谈。”
第八仪道:“那你现在完全可以达到你的目标,何必非要在此苦苦支撑?”
张天炎道:“吃穿乃是人生之大事,没有吃穿,人何以存?人之不存,何来目标,何来满足?人的目标,都是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上的,这些基础,物质化以后就是金钱。”
第八仪笑着道:“君大可不必拘泥于世俗,茹毛饮血,以天为被,守地为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给自足。”
张天炎瞪直了眼睛,道:“那样的生活,谁会向往?社会进步了几千年还在进步,人怎么能不跟随时代的步伐?我的目标,当然不是你说的那样简单,通俗来讲,就是土豪所过的那种生活,每天不用工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考虑这考虑那的,每天安逸地享受人生。”
第八仪道:“这,单单靠想是想不来的,当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慢慢积累才能达到的。”
张天炎道:“所以我现在只求能睡一个无忧无虑、没人打扰的觉,以卸下包袱,积蓄力量。”
第八仪道:“那你慢慢求吧。”
在桌上眯了一会之后,张天炎猛地坐起身来,瞪大眼睛,认真仔细地看着稿子。
自从恢复正常的生活模式后,张天炎的空闲时间就多了。空闲时间多,脑子里面的事情就多了。虽然肉体上的疲倦稍有缓解,但是,张天炎心上的倦惫却与日俱增。
杂事催泪下,一思半摄魂。
孩子、房子、家庭、生活、理想、工作、金钱、债务,每一项都在张天炎内心反复出现过千遍万遍。张天炎每日在疲惫中挣扎,诸多琐事化作霜雪,将他的心层层包裹。
张沐炑已经一岁多了,再过不久就要去幼儿园学习。在落日镇,没有上过幼儿园的孩子,很难在城里找到接收的小学。而且,落日镇幼儿园的花费不是一般的高。
关于房子,马上到期的首付分期第二期倒是凑齐了,可是,每个月的房贷也不少,何况,首付分期还剩四期。而且房子今天这里出问题,明天那里出问题,天天都在报修,每每见到这满是问题的房子,还要不断掏钱维持房子,张天炎的头都会异常疼痛。
虽说近来张家村的生活条件好了不少,可是云琴的日子依旧很艰苦。一个中年妇女,在农村独自扛起一家人的大旗,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张天炎云冰夫妻俩多次要接云琴到落日镇生活,张天颖也曾多次劝说云琴,云琴以“不习惯在城里生活”和“放心不下土地”为由,通通拒绝了。一家人偶有欢乐,没有天伦,此乃人生恨事。张天炎放心不下独自在张家村的云琴,更放心不下这个家的人情往来。
一家四口倒是有吃有穿,家境却是比较贫寒。而对于人来说,人情往来又是必不可少的,你不能光顾着自己的生活,也得时刻关心着亲戚朋友的状况。虽然拥有云琴、云冰和张天颖三个智囊,云冰还为他分担了许多琐事,但是,生活琐事还是耗费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张天炎不少心力。
目前张天炎和云冰的夫妻感情尚算和谐,但是张天炎已经在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夫妻间若是缺乏沟通,彼此丧失了信任,产生隔阂是迟早的事。
至于理想,张天炎素来胸无大志,得过且过,从不规划自己的人生。可有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优越,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出人头地,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父亲高人一等?张天炎不得不认真审视这个自己向来嗤之以鼻的词,又毫无头绪,只能暗暗着急。
两年之内,房子上还得花上一大笔的钱,孩子上学又得花上一大笔,生活又要一笔不小的开支,偶尔身体不适,也得有应急的费用。首付、房贷月供、物业费、清洁费、水电费、燃气费、生活费、应急费用、人情往来、养孩子的花销,每一笔预算都如同一柄利斧,砍在张天炎和云冰不高的工资上面。
旧债未平,新债虽未生,却已将生。
张天炎以日为年,将焦虑藏在心里,跟个没事人一样,表面开开心心的。纵然日长似岁,张天炎咬紧牙关,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走去。
三月之后,张天炎的“闭关”小有成效。虽然张天炎的肌肉线条比不上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但是张天炎身体康健,看起来就很健康,精神力也强了不少。
晚饭之后,跟着余骏一起来到“欢乐时光”时,张天炎的内心并没有太多的兴奋。
“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余骏的水平已经有了不小的提升。打开电脑之后,余骏打开了接单网站,就要领取高段位任务,张天炎道:“姐夫,怎么说,组队还是单干?”
余骏道:“组队吧,组队稳一点。”
张天炎道:“那你接段位低一点的单子吧,我几个月没碰,难免有些手生,先接低段位的单子吧。”
这郎舅二人商量着各接了一个低段位的单子,组队征战。过程非常顺利,三下五除二,两人完成了单子,提交了任务,报酬到账。余骏道:“我看你水平不但没有下降,反而有所上升,干脆接高级点的单子吧,报酬高点。”
张天炎摇摇头,坚定地道:“过几天再看,我们还是接低段位的吧,稳一点,别像以前一样又出岔子。”
又接了低段位的单子,余骏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打着单子,张天炎认真地分析战局,全神贯注地操作着游戏角色。前几局游戏进行得很顺利,余骏更加不把对手放在心上。
张天炎依旧全神贯注,认真仔细地进行任务。又开了一局,余骏打了个哈欠,脱下耳机,眯着眼睛操作自己的角色。
张天炎瞳孔一缩,缓缓道:“对面也有代练,而且我方队友心态都崩了。你稳住,我们还有机会。”
余骏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戴上耳机,双目紧紧地盯着屏幕,随时跟张天炎沟通战术。攻势虽屡屡受挫,但俩人默契十足,战术安排得当,最后反败为胜。
胜利界面弹出,余骏松了一口气,道:“果然还是不能太小看对手,这一局赢得真爽。”
张天炎淡淡地笑着,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们的水平又不是顶尖的,怎么能小看对手。之前就是这种情况,刚开始很顺利,就飘了,后来遇到高手,心态瞬间崩溃,反应跟不上,操作跟不上,就一直输,越是输越是愤怒,这样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余骏道:“看来你这三个月也不仅是在休息,各方面都有所长进啊。”
张天炎不好意思地道:“哪里,哪里,仅仅一局还看不出我修炼的成果,要时间长一点才能检验得出来,继续吧,争取早点把这个单子交了,早点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