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桃酒满面红光、精神奕奕地在小院中打完一套花里胡哨的拳,又十分骚包地别了朵异香扑鼻的粉色小花在胸口。
幸亏没有镜子,庄笙真怕这家伙会干出揽镜自照的蠢事,同时也惊讶于他的恢复神速,昨日明明还一副半死不活的狼狈样,今天已然新颜换旧貌。
“走吧,一起寻你母亲!”见庄笙起床,桃酒忽然道。
“事情结束了?”庄笙有些不可思议,黑袍人是谁,是生是死,外面的恶劣天气怎么办,灾民们如何自处,事情毫无头绪,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天气已经恢复正常,朝廷的赈灾物资昨日也已抵达各个府衙,只需再休养生息几月,便可恢复如初。至于黑袍人的气息全无,也许死了,也许隐匿在某处,暂时无从查起。”
桃酒手一挥,院门开了,天气果然转暖,阳光大好,驱走彻骨的寒意。
田地里的冰霜开始融化,滋润冻至干裂的土地。地上的尸体早已被处理,田间出现三三两两的农民。他们还想趁着春天没过,再试试播种粮食。
桃酒笑着问庄笙:“变个法术给你看,好不好?”
“什么法术?”
“闭上眼!数到十!”
庄笙好奇地配合着神叨叨的桃酒,闭上眼,默默从一数到十……
她缓缓睁开眼,褐黄的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翠绿的麦苗,绿色覆盖住脚下的土地,像一个个顽强的生命破土而出,迎接春日的暖阳……
“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
“来年不会挨饿了,谢谢神仙显灵!”
田间的农民越聚越多,纷纷对着上天叩拜,那些因为常年辛劳沟壑纵横的脸上爬满了泪水……
庄笙抬眼看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男子侧脸,觉得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人虽然有些傲娇,有些情绪化,可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人。
“走吧,陪你去找母亲大人!”
“是我母亲!”
“嗯!我母亲!”
“桃酒,你这个占人便宜的家伙!别跑!”
……
庄笙跟着桃酒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被冻死的半人高的杂草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座被风雨常年腐蚀只剩架子的木屋在不远处颤巍巍立着。
“这是哪儿?”庄笙疑惑。
“看不出吗,在这里你帮我取的名。”
竟然是娘亲带她逃出来后安置的小屋,娘亲就是在这不辞而别。庄笙走进小屋,当初在屋里留的口信早已被无数次的雨水冲刷干净。
“开始吧!”桃酒掌心的蒲公英飞起,飘在庄笙面前,“滴一滴指尖血在上面!”
庄笙正睹物思人,闻言一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桃酒耐心解释道:“寻人要付出代价,指尖血便是最补的精元,这样蒲公英才有能力发动血引术替你寻母。”
“滴入血时,一定想着要找的人哦!”蒲公英显得很兴奋,这段时日跟着桃酒之后,修为大涨,血引术也是新晋练成的法术,它自己也有些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庄笙恍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蒲公英上,心中默念:娘亲,娘亲!
洁白的蒲公英吸收了血液,变得血红,可半晌,除了上下漂浮没有任何动作。
桃酒奇怪道:“血引术不灵?”
抓着蒲公英左右摇晃,可那株蒲公英死活只会上下漂浮。
他面色渐渐凝重,看了看满怀期待地盯着蒲公英的庄笙,桃酒默默收起凝重表情,笑着道:“可能这株蒲公英法力不够,我们再试试其他方法……”
“哪里是我法力不够,明明是因为要寻的血亲已不在人世……”从未开过口的蒲公英,一出口便让桃酒七窍生烟。
他一把捏住蒲公英的小身板,将剩下的话攥进掌心,尴尬地笑着解释:“别听它的,就是给自己法力不够找借口!”
其实庄笙这些年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和娘亲重逢的画面,可死亡始终是挡在美好设想前的一堵墙。
她想到有可能娘亲在那晚已经遇害了,可是又无数次告诉自己,娘亲很厉害,没那么容易死。
这也是自己这些年,一直没敢下决定寻母的其中一个原因,找不到也许就代表娘亲在某个地方好好生活着。
虽然她隐隐猜到这个结果,但是真的从蒲公英口中说出,心里还是压抑得紧。好像这些年的自我安慰团成一个大纸团,堵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只能憋屈地化为泪水。
桃酒手忙脚乱地拿袖子替她擦不停涌出的泪水,一边擦一边笨嘴笨舌安慰道:“你……你别当真,它真的是胡说八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都没见着,怎么能算人死了呢!”
他不安慰还好,听到这话庄笙眼泪淌得更凶了。
是啊!连尸首都没有,衣冠冢都建不了!
桃酒只能继续慌乱地帮她擦眼泪,一边将不懂得审时度势的蒲公英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直踩得它连扑带滚,哎哎乱叫。
这样消沉地过了几日,桃酒实在忍不了阴沉沉的气氛,便带着庄笙来到繁华的洛阳散心。
虽说南边吴国如鲠在喉,但晋国经过这些年的不断发展,国力日渐强盛,经济越发繁荣。
洛阳城南老三市已经满足不了老百姓的需求,又新建一座平乐市,不说这小食、布匹、马驹、香料等常见物,连蜀地的锦缎、东吴的珍玩、西域的珠宝也是应有尽有。
每日一开市便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直至宵禁才罢,好不热闹。
庄笙没什么逛街的心思,可看着桃酒穿梭在人群中像只快乐的鱼,不忍败了兴,强打精神在各个摊位前东逛逛西瞧瞧。
桃酒停在散发着焦香味的胡饼摊位前,和老板讨价还价。
庄笙百无聊赖地立在一边盯着不远处写着酒的旗子迎风招展。
忽然一张熟悉的脸闯进她的视线。经过十一年,那张脸略有疲态,可那轮廓,那永远笔挺的背,提醒着那女子就是她萦绕脑海多年的娘亲——风晓月。
庄笙脑子嗡嗡直响,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了过去,人很多,可娘亲是那么醒目,她乌黑的发髻上戴着的不正是当初送给庄笙的生辰礼,那枚朴素的桃花簪吗!庄笙还以为在慌乱逃窜中遗失了,原来一直在娘亲身边。
风晓月不知有什么急事,越走越快,庄笙挤在人群中,怎么也跟不上她的节奏。等冲出人群,只见蓝色的身影闪进一条小巷。
庄笙急忙追过去,可一眼望到头的小巷哪里有人。
心急如焚地冲进去,这小巷是死胡同,两边有十几户人家,风晓月进入的是哪个门呢。
庄笙在每一户充满生活气息的门前驻足聆听,直到一户没有堆放杂物,没有晾晒痕迹,干净的如同没有人住过的院门前停下。
她轻轻推开门,里面是同样干干净净铺满青石板的小院。里屋的门虚掩着,透出几声微弱的交谈声。
庄笙的脚刚踏上青石板,里屋的人便警觉地冲出来。
只见风晓月两手紧握匕首,怒目圆睁,定在台阶前,大喝道:“谁?鬼鬼祟祟地……”
声音戛然而止,她有些迷惑地盯着眼前这个眼眶红红的少女,五官莫名熟悉,是贞姐姐?不……不是她,贞姐姐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风晓月想起什么,眼睛越瞪越大,不敢置信道:“笙儿?”
“娘!”庄笙像离群的小羊终于找到了羊群,一头扑进风晓月的怀中,将这些年的委屈化为泪水打湿风晓月的衣襟。
匕首啪嗒落地,风晓月也紧紧搂住庄笙,道不尽的心酸和失而复得的惊喜,让这个开朗肆意的女人狠狠落了泪。
母女相逢的同时,桃酒却人群中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他只是和胡饼摊老板多说了几句,转眼人就不见了。
除了那次!她再未来过洛阳,会不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