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不长不短。
一路不停歇的太戈尔,终于赶到了知了寺,见到大仙黄初平。
作为萧国唯一的一个地行仙。
黄初平可谓镇国之宝,地位犹在皇帝之上。
倘若黄初平有南面称尊之心,不用他动手,就可轻松达成。
但为君难。
处理天下事,太过费心。
还不如做逍遥散人,来的快活自在。
知了寺不大,山门前是哼哈二将,里面有四大天王的壁画像,以及笑脸弥勒和韦陀菩萨。
进去之后,右手边是龙王庙。
左手边则是宿舍住处。
正前方,就是大雄宝殿,供奉着释迦牟尼,阿弥陀佛,药师佛,与一百零八罗汉。
黄初平一般不会在这里。
寺庙后另有居所,一座规模宏大的庑殿重檐建筑,建在半山腰处,格外引人注目。
太戈尔一脸焦急,与黄初平说明了来意。
黄初平却继续煮茶,丝毫不为所动,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大仙。”太戈尔不敢放肆,语气中带着哀求渴望。
“坐下吃茶吧。”黄初平说了一句。
太戈尔满心别扭,坐下之后,也如坐针毡。
“悬空山的白茶,你尝尝。”黄初平添了一杯,送到太戈尔面前。
心急如焚的太戈尔,哪有心思品茶,只囫囵一饮进肚,滚烫的茶灌入喉咙,让太戈尔大吐舌头。
“你说乔泓为何突然就入魔了?”黄初平静静的问。
“嗯?”太戈尔不解,只好猜测:“当时情况紧急,掌司被几人包围,左右腾挪不开,情急之下,没控制好心境,才入魔吧。”
“乔泓一生,身经百战,像大庸城那样的遭遇,不知经历过多少回,岂能入魔。”黄初平摇摇头。
“那,是怎么一回事?”太戈尔问。
“心急品不了好茶,慢慢喝。”黄初平不解释,又添了一杯。
这一次,太戈尔细斟起来。
白茶汤色清亮,香气浓郁,鲜味醇厚,性清凉,能退热降火。
正适合此时的太戈尔。
“乔泓目前,已快踏入地行仙的境界了,只缺一个坎儿,能迈过去,就拨云见日,可惜,他心魔太重,实难克服。”黄初平慢条斯理道。
太戈尔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既然大仙都不着急,自然有他的道理。
“心魔,是关于掌司的过去吧。”太戈尔说。
“他杀心太重,虽克制在心底,却终究不能降伏,入了心魔的乔泓,才是真正的他,唯有入魔,才能杀魔,这个难关,要他自己解决才行,如果这一次,乔泓还不能凭自己的意志去突破心魔桎梏,那他以后的路就更难走了。”黄初平道。
“这?”太戈尔大惊:“那大庸城的百姓,岂不都成了他的踏脚石,那么多人命,就不管不问了么?”
“你认为呢?”黄初平反问:“要去阻拦乔泓么,我是有办法让他恢复清醒,但这么一来,就功亏一篑。”
太戈尔陷入纠结,身体紧绷。
“乔泓是自己强行入魔的,在之前,他肯定已经料到,自己会进行屠杀,我也不好插手,也不想插手。”黄初平品茗着茶汤,面无表情。
“不行。”太戈尔大吼一声,甩手砸飞面前的茶杯:“为一己之私,草菅人命,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行。”
“那好,咱们现在赶过去,阻止乔泓。”黄初平站起来。
太戈尔却迟迟不动了,内心里,与道德苦苦的做挣扎。
他也明白,一个地行仙的意义,是多么重大。
如果乔泓成功晋升地行仙,萧国的势力,无疑会膨胀数倍,也会让萧国更加和平安全。
但乔泓只是在进行一个赌注。
他能否成功,也存在着很大的风险。
“很为难吧,我也一样,可有什么办法呢?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黄初平说。
“大仙,我问您一个问题。”太戈尔道。
黄初平不语。
“您说,人是平等的么?”太戈尔问。
“或许吧。”黄初平回答的模凌两可。
“在您眼里,普通人的性命,是不是一文不值?”太戈尔接着问。
“那我问你,在你眼里,普通人价值几何?”黄初平反问道。
“我不会拿人命当儿戏。”太戈尔道。
“这些人的死,都是有价值的,都重于泰山,我说的,你明白么?”黄初平说。
“不明白。”太戈尔摇头:“我觉得,你们已经丧失了人性了,把自己置于山巅,将普通人都视作蝼蚁,当成工具一样利用,这样的成功,太血腥,太不公平了。”
太戈尔已经不在乎触犯黄初平了。
“为更多的人谋取利益,牺牲少数人,是值得的。”黄初平并不生气。
太戈尔仰起头,闭着双眼,在沉思。
“虽千万人,吾往矣,乔泓有这样的魄力,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有他在,萧国才能太平,才能安稳啊。”黄初平淡淡的说道。
太戈尔流下一行热泪,为了死去的无辜,也为了祭奠自己的理念。
横渠说:
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难啊,难。
黄初平眺望天空。
一朵厚重的云,形状像极了张牙舞爪的老虎。
微风徐来。
茶香怡人。
知了寺里的佛,庄严肃穆。
太戈尔迈开步伐,转身朝知了寺走去。
黄初平坐下,继续喝茶。
一步一步,走进知了寺的太戈尔,在巨大的香炉边停了下来。
他拿出三柱香,一丝不苟的点燃,恭恭敬敬的朝大雄宝殿三拜,将香插在了厚厚的香灰中。
佛说因果报应循环。
是真的么?
享受着人间供奉的佛。
身披金装的佛。
被人信奉的佛。
说到底,也只是人臆想出来,以抚慰人心的产物。
人终究是动物。
是动物,就改不了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本性。
太戈尔不接受,又能怎样呢?
看着香一点点燃烧尽,飘出的烟随风而逝。
太戈尔的心态,也在一点点变化。
他终于,一扭头,不带一点犹豫的,去找黄初平。
黄初平静静坐着,闭目养神。
“我明白了。”太戈尔说。
“明白什么?”黄初平语气寡淡。
“平不平等不重要,公不公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所做的事,是否有意义。”太戈尔目光灼灼。
“呵呵。”黄初平一笑。
“掌司甘愿冒天下之大不帏,而坚定做这件事,内心的煎熬,必定是万分沉重的,与之一比,我反而太过矫情了。”太戈尔说。
“明白就好。”黄初平仍旧平平淡淡。
“这件事,我不会透漏出去的,包括恩师,也不会说。”太戈尔指的,是三不朽领袖张乾斋。
“没事的,那老家伙,你不说,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黄初平对这个老朋友,十分了解。
“只要乔泓顺利成就了地行仙,这次的杀戮,就不值一提,徐婴也不敢有所指责,如果失败,就难免遭受一些责罚了。”黄初平笑笑说。
太戈尔也知道,以乔泓的人脉资历,哪怕杀了一城人,也不可能是死罪。
乔泓的价值,远不是一城人所能比拟的。
让徐婴有怒火的,也就是徐乂的死了,但徐乂罪有应得,徐婴也无法。
“走吧,去大庸城看看。”黄初平说。
“嗯。”太戈尔念头一动,化身成一只巨大的丹顶鹤,站立在那里,头颅高扬。
黄初平则变成一只小小的黄鼠狼,跳到太戈尔背上,舒舒服服的侧躺下来。
乔泓出事。
黄初平是必须赶过去的。
一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个,是昭告天下人,乔泓的背后,有黄初平罩着。
一个,是稳定人心。
但到了之后,如何处理,就是黄初平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