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寻到吴广的时候,太阳已落了大半,时间估摸着大概下午四五点左右。
吴广在林子深处仔细捡着细枝。林子有些密,只有寸缕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照了进来。因为有些黑的缘故,吴广寻的很仔细,虽然弯着腰,但叶苏总觉得他站的很直,许是与那将尉交谈一番过后的缘故。叶苏暂且抛开这些杂念,正想上前叫唤一声,却见密林更深处走出一个人影,竟是陈胜。
“这两还真是形影不离,这交情好的过分了吧,”叶苏悱恻道。
陈胜说道:“叔,你在这寻到多少,我在林子里面寻到一处地方,有许多枯枝。”
吴广回道:“应该不必了,那将尉也只是一时兴起,想来不会真的计较我捡了多少,我这里差不多了,你把你先前拾的那些拿来我们便回去吧。”
“也行,便依你。”
说罢,自一处捡起一捆树枝,应该是先前进密林时留下来的。
两人估摸着差不多了,开始往回走。见不用干活,叶苏也不藏着了,咳嗽两声,装作一脸惊讶的说道:“呀,我刚出来寻你,想着你一个人不知道捡到什么时候,这便结束了吗?”
那吴广也是忠厚之人,没有计较叶苏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过来,他还以为当时叶苏没有理解自己求助的眼神呢,即便是这会来也是感动不已,向叶苏道了声多谢。如果不是林子有些黑,让叶苏看到吴广感激的眼神,免不了生出些许罪恶感。
....
一行人出了林子,叶苏又和他们一起去了伙房,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虽然昨夜下了点小雨,但这些伙夫们对柴火的保护很有一套,再加上不是梅雨季节,柴没有受潮。那些柴火比他们刚拾的看起来还要干哩。
陈胜有些愤懑。自鼻孔哼了一声,脸上很不好看。吴广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到陈胜有些不快,还生出心思来安慰他“涉呀,将尉这是器重我嘞,你这是何故啊?”
陈胜也不答他,放下柴便出了伙房,叶苏又被吴广拉着跟了上去。
然后,叶苏就被拉到了一处营帐,看着两个人像是小夫妻一般置气。过了一阵,那吴广先开口道:“涉...”
还没等他说完,那陈胜就说道:“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们是犯了何事,那将尉对我们百般刁难,我咽不下这口气,叔,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诶诶诶,这是要当着我的面谈起义吗?原来是因为这样才起义的呀,....不过,麻蛋!你们等等啊!让我先出去啊,要是让我知道你们的秘密,我肯定是要被杀人灭口的,电视里都这么演。”正当叶苏心中自我脑补的时候,那吴广却开口道:“我们走不了,营里还有那么多平日与我们相好的兄弟,我们要是逃了,将尉寻不到我们的人,免不了拿他们置气,让无辜者因我受苦,我吴广做不出这等事。再说,我们能逃到那里去,我一家老小都在阳夏,任他们拿捏...”
“哦,原来是想着逃跑啊,那没事了--才怪嘞,按历史来说,不是应该想着起义吗,难道是看我在这里不方便说?”叶苏正想多问一句。
却只听见陈胜吴广默契的同时叹了一口气。
然后吴广开口向叶苏说道:“魏兄弟,你是逃过的人,这种事我们也不瞒你,实话说,原先看你被那蒙奕保出去的时候,我们心中是有些羡慕的,所以涉他当时又看到你有些...有些...额,有些不爽。你当初拿那些个话挤兑涉,我是知道的。不过看你们没有心生嫌隙,我便没有说开。”
“哦,原来是这样,我原先以为陈叔叔是心气高傲之人,看不起我等呢。”不过叶苏又在心中补了句“还让我差点以为用来贿赂的那贯钱是他的一样。”
陈胜解释道:“我虽有些看不起那些农户,不过魏兄弟却误会我了,魏兄弟看起来一表人才,一看便是有一番抱负之人,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
“哦,我看起来如此不凡吗?我还以为我一直是条咸鱼呢。”叶苏说道。
“咸鱼是什么意思?”正当陈胜心中存疑,想要开口问道,营外声音传来,“吴屯长,吃饭了。”有人拉开帘子便走了进来,也不和主人客气。那来人见吴广的屯里多了两人,先是看见陈胜,不过见陈胜出现在吴屯长营里,却也是见怪不怪了,然后又看到叶苏,虽有些存疑,也没多问,只走到陈胜吴广面前,笑嘻嘻地说道:“陈屯长,吴屯长,别讲了,吃饭要紧。”
“好,走吧,吃饭去,魏兄弟,你是回你原先那个屯还是随我一起去?”
“自然是跟着叔叔,原先那个屯在我受难时都没帮我说话,再不想回去了,以后就到吴叔叔营里住下了。”
“额...可以,先去吃饭。”吴广也没拒绝。
一行人来到吃饭的地方,只见三五群人围在一个类似桌子的木头前,见陈胜吴广前来,急忙让出几个空位,又有一小卒唤到,“吴屯长,这边来。”
“哈哈,马彦,你小子总是帮我留座,也不怕兄弟们记恨你。”吴广向那小卒打趣道。
“哈哈,小马有趣的紧,平日里还是大家伙的开心果,谁会埋怨他呀。”
“哈哈,张哥说的对。”
“小马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谁能打趣他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起小马来,饭桌前一时欢声笑语,大伙好不高兴。那唤吴广他们的小马也被打趣的红了脸,带着些许的少年气,“报复”式的向先前打趣他的一些人轻锤了几拳。
叶苏随着吴广落座,本来心情还有些愉快。看到饭菜却如何也下不了口,只见眼前一大桶像泔水一样的东西摆在正中心,有许多士卒往里伸着筷子,看的叶苏一阵反胃,叶苏并没有洁癖,也不在意和士卒们同食,只是这桶食物连猪食都不如,而叶苏在二十二世纪虽不是顿顿大鱼大肉,却也能满足于口腹之欲,叫他如何下的了口,叶苏向一旁瞟去,看到吴广却是丝毫不在意,甚至和士卒们还有说有笑,好不愉快,就连那自视清高的陈胜也能吃的津津有味,叶苏有些疑问,问道:“吴叔叔,你们打的那些野味呢,我看这..这菜里不像是有肉的样子啊。”
回答他的是先前唤他们吃饭的那名小卒,“你这小子第一天来?好吃好喝的不给大人们供着,还轮的到我们?你小子想的倒美。”
“可是...可是我看你们打了很多啊,他们就两个人,怎么吃的玩啊?”叶苏不解,这秦朝没有腌制技术,是保存不得肉的。
“呵呵,他们吃不完,还有他们几个亲信,就算亲信也吃不完,那也轮不到我们,当初有人也问过,被那王将尉打了一顿,后来就寻不着了。那王将尉还说,就是丢了,也轮不到我们,怕我们呐,食髓知味,不想着行军打仗,光顾着吃肉,索性就让他腐烂。”
叶苏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来个讽刺的冷笑,可是这表情无论如何也摆不出来。
“哈哈哈哈,好一个“雨雪霏霏雀劳利,长嘴饱满短嘴饥”。”叶苏心中狂笑,他笑这个时代,也笑自己,自己也算的上学贯古今,竟问出“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来。
叶苏没有了胃口,随便吞咽了一点干粮便向吴广告辞,独自一人走到先前寻到吴广的小溪边。
只有小溪,还是这般清澈,先前兔子野鸡的皮啊毛的,已经顺着河流飘到了下游,飘到他在也看不到的地方,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只是这污秽啊,总是会堆积,堆到某个阴暗的角落,等待着爆发。
叶苏在河边发呆,不知怎的,泛起一种莫名的悲哀。他想起了自己本科时期的毕业论文-《论始皇之功过》。在他们这些学历史的眼里,始皇永远是功大于过,遥想当年,“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一统六国,横扫宇内。又抵御外敌,“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然后统一度衡,等等这些,无不表示始皇是位雄主,可是辛苦建立的帝国,落到些贪图享乐,恶贤妒能的小人之手,顷刻间,轰然倒塌。
这是时代的悲哀,却也使叶苏久久不能释怀,他甚至还把这些感想与见解写进了他的书里。
“唉”,叶苏深深的叹了口气,看着渐渐掉下去的夕阳不免有些感慨。如今这大秦帝国不就如同这夕阳一样?日暮西山,帝国将倾,不免有些令人唏嘘。
虽然夕阳西下,空气间却还是有些闷热,许多鸟儿在空中低鸣,河边有许多密密麻麻的蚂蚁成群结队的搬运着食物,远处有若隐若现的响声传来,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闷热的夏天本就令人烦躁,又有些鸟儿一直叽叽喳喳,使得叶苏有些心神不宁。
突然,远处有人在呼喊魏申,叶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叫的是自己,抬起头,看到远方两个人在最后一丝残阳下向自己走来,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一直伸到叶苏脚下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
夕阳下的两人沐着残阳,显的格外高大,高大到让叶苏觉得,似乎有一个时代在向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