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是我高中时最要好的同学,我和他都是因为没有考上大学而很早参加工作的。
大卫这小子读书的时候比我还差劲,但他有一样是我无比钦佩的:写字和认字。他能够左右手同时开工写字,还能够把字随意正反写,这个我们还不佩服。我们敬佩他的还是他认字的本领。越是难辨认的字,他越感兴趣。那时,我们的历史老师把自己的板书写得犹如张旭的狂草,特别难辨认。上历史课由于字无法辨认,我们连抄笔记都束手无策。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卫成了我们全班的翻译大师。在大卫的眼中,历史老师的狂草只能算是正楷!
那时,我们市里出土了一先秦文物,在斑驳的文物上出现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市里请了附近数位考古专家都无法辨认。我们怂恿大卫去看看,还别说,在许多专家面前,他还真把这些蚯蚓一般的字有模有样地解读出来了。为此,市里给了他一笔数量可观的奖励。
毕业后,各奔东西,同学之间的联系也少了。我到沿海打工,几年下来也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厂。后来听同学说,大卫开了一家专门认字的店,叫什么“天书店”。真奇怪,开这样的店干啥,哪里有这么多文物要他去辨认?
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原来大卫的天书店只是帮人家辨认一些无法辨认的疑难字,比如书信、古书上的疑难字,但这都不是他主要的业务。
那天正好空闲,我就去拜访了大卫的天书店。老同学忙得不可开交,只见顾客们人人手里都拿着一些单子,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终于找到一个空隙,大卫才来招呼我这个老同学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嘿嘿一笑:“你难道不知道吗,现在有些医生的字犹如天书,一般的人是无法辨认的。医院有时候是故意写一些无法辨认的字,让你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也不知道他开了什么药。哪怕是最简单的常见药,医生也写得如甲骨文,让你无法辨认,能让你辨认的只有交钱的数字。还有在医院买药比在药店买药得贵上好几倍,有些聪明的患者就拿着医院开的药单到普通的药店来买药,但苦于不知道药单上写的是什么药……”
我这才明白,大卫现在主要的业务就是帮患者辨认药方上的药,让患者去药店买药省点钱。大卫只是收少量的服务费,还别说,他可是赚得盆满钵溢。两年下来,家里小洋楼建了,私家车也备了……
前些日子,国家有文件规定:医生写的字要让患者都能够辨认!
我很为大卫担忧,这样下去,他不就要失业了吗?妻子也劝我这个时候应该帮老同学一把,既然他喜欢写字和认字,让他来我们厂干些文字工作的轻松活。我正打算和大卫说这事。
这时,大卫正好来到我家。我知道老同学的苦衷,就首先开口把想好的事直接给他说了。但他却用怪异的眼色看着我,他并没有表示感谢。后来才知道,他来这里是准备开一家分店。我直骂大卫糊涂,国家有了规定,这样下去开天书分店岂不是死路一条吗!
那天去探望住院的母亲,无意中,我翻了一下母亲的病历。龙飞凤舞的字迹让我哑然。我幡然想起了老同学大卫和他的天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