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渐渐暗去，柳晴霜也的确是无处可去了，她给了娄氏五两银子，便暂时歇在了明家。
这一晚，她躺在明玉秀曾经住过的这间屋子里辗转反侧，脑海中各种纷杂的念头挥之不去。
凭什么明玉秀那样表里不一的女人都能够陪在表哥身边，这个世界真的是对自己太不公平了。
难道明玉秀也和她堂妹一样，还没成婚就诱惑着表哥与她同榻而眠，所以表哥才会那样喜欢她的？
柳晴霜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那些话本子里不是都说过吗？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谁让他的身体感到愉悦，谁就可以占据他的心。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到底应不应该放手一搏？
柳晴霜紧紧地攥着自己手里的纸包，盯着窗外皎皎的明月定定出神。
半晌，她似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般，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她清亮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破釜沉舟般的坚决。
***
翌日清晨，天将将微亮，临山村外便迎来了一支打扮得喜气洋洋的银甲队伍。
领头的是一名雍容尔雅，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还跟着六十来个身着银白铠甲的年轻士兵。
那些士兵们个个儿都昂首挺胸，气宇轩昂，他们肩上，稳稳当当地抬着三十来个上好的黄花梨木箱。
箱子上系着大红色的喜绸，长长的红绸将三十只木箱串在一起，一箱连着一箱，一路绵延不断。
这样大的动静很快便惊动了临山村里所有的父老乡亲，众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朝这伙人靠了过去。
“这是哪家在下聘呀？瞧这阵仗，啧啧啧，我估摸着怕是县太爷娶媳妇儿也就是这样儿吧。”
“我看明家那个丫头最近跟几个贵人走得近，说不准就是她家的！”
“哎呀呀别猜了，走走走，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众人跟在队伍后面，不一会人就越聚越多，这支小队一进村子便直奔徐家而来，很快便齐齐立在了徐家门口。
士兵们将箱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大门外，然后分成两列，规规矩矩地站在大门两旁。
领头的中年男子上前扣了扣门，原本已经听到院外动静，正准备出来看看的明玉秀立刻将脑袋探出了门外。
见到外面这红艳艳的阵仗，又想到昨晚慕汀岚没在徐家住，而是神秘兮兮地跑回了军营，她立刻也猜到了几分。
明玉秀的双颊微微泛红，心中竟破天荒地生出一丝娇怯，她连忙将大门打开，将外面的人迎了进来：
“这位先生是？”
明玉秀看着眼前这个颇具威仪的男子，心中好奇，慕老夫人已经走了，不知道慕汀岚今天会委派什么人来她家提亲？
“哈哈哈，想必这位就是明家的玉秀姑娘吧，老夫正是渝南郡郡守杜聿明，不知令尊令堂可否出来一见？”
院外的众人一听这人竟然是他们渝南郡的郡守，连忙乌压压地一片全都跪倒地上去了。
天呐，郡守可是大官儿啊，他们只在说书先生那里听过，这还是头一次见着活的咧！
没想到明家这大姑娘这么有福气，夫家居然请了这么大的官来做媒。
屋内的陆氏早已经一脸惊奇地从里间走了出来，此刻听闻这位先生竟然是如此不得了的身份，她立刻恭敬地福下身去：
“民妇陆氏见过郡守大人，不知小女她......因何事劳动大人？”
陆氏心中隐约已有些猜测，只是未有确切的答复之前，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明玉秀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人，忽然想起，她之前是在哪里听说过，她们渝南郡这个郡守正是个最好多管闲事，四处打抱不平的主儿。
若是让郡守大人来提亲，的确与慕家长辈来也差不了多少，没想到慕汀岚这么聪明，竟然想到了这个人。
只是，这才一夜的工夫，从西营到郡守府来去也要三百里，他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这位是明夫人吧，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本官今天是来替慕将军来提亲的，这些俗礼都免了吧。”
仿佛是一滴清水落入了油锅，本来鸦雀无声的院子外顿时都窃窃私语起来，大多是羡慕明家居然有这样的运气，看来这秀丫头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人群外，柳晴霜一张小脸惨白，没想到表哥动作这么快，他竟然敢违背姨祖母的意愿，去请了郡守来提亲！
站在她身侧的明彩儿也是满脸的阴鸷，她鼻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冷嗤，转过头去低低与柳晴霜说道：
“柳姑娘，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要是你，现在就趁着你表哥人在军营，赶紧过去搏上一搏，再犹豫，你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彩儿姑娘，你为什么要帮我？”
柳晴霜也不傻，明彩儿这般殷勤地又是给她出谋划策，又是给她送药粉，她就不相信她没有目的！
明彩儿见柳晴霜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倒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将心底所盼所想说了出来：
“如果有一天柳姑娘成功做了慕府的主母，到时候还希望我们能够继续做姐妹！”
柳晴霜眸光一厉，果然是这样，又一个打她表哥主意的人！
这些女人为什么都这么不要脸，这世上没有男人了吗，全都盯着自己的表哥做什么！
况且这个明彩儿，不是早已经失身于人，马上就要成亲了吗？
她竟然敢拿她那肮脏破败的身子肖想自己的表哥！简直是无耻！
明彩儿将柳晴霜眼底毫不隐藏的鄙夷和厌恶看得清清楚楚，她却也不介意，自古情敌见面，哪个不是分外眼红的？
关系再好的姐妹，都会为了同一个男人反目成仇，更何况她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把柳晴霜当朋友！
“柳姑娘也可以不答应，若你怕的话，现在就把这药扔了，然后让你心爱的男人去娶别的女人就是。
若你舍不得就此放手，而是选择孤注一掷，破釜沉舟，那么你就得答应我的条件！不然——”
明彩儿顿了顿，又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不然我现在就去揭发你，到时候我是没有什么损失的，反正我后日就要出嫁了，而你错失了机会，就将永远都无法亲近你的表哥！”
柳晴霜的脸色很难看，是让明彩儿和自己一起侍奉表哥，还是让表哥带着明玉秀去双宿双飞？这个看似很艰难的抉择，没过一会儿就有了答案。
“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替我保密，不然，就算我遭了表哥厌弃，我姨祖母也不会放过你！”
柳晴霜气冲冲地丢下一句狠话，转头就朝西营而去。
***
而屋内，陆氏本就早已与慕汀岚达成了共识，只要他肯娶自己女儿为正室，不让她受那些乱七八糟的闲气，她也不是不赞同的。
况且现在又有了郡守大人亲自来提亲，在陆氏的心里，这已经是一份天大的恩泽，足以让她看见慕汀岚的诚意了。
男女双方互相交换了两个孩子的庚帖，便按照之前测算的良辰吉日，将婚期定在了今年的七月十八。
这桩亲事定得十分顺利，就连卧床了好几日的明大牛也激动得从榻上挣扎着爬起，当面与陆聿明道了谢。
“外面那些箱子呢都是定亲礼，是将军送给各位亲家的礼物，至于聘礼嘛慕将军已经在另外筹备了，老夫现在也该回去交差了。”
杜聿明站起身来，眉梢眼角都是喜气洋洋的，显然慕汀岚肯让他来代办这件差事，他也是十分地开心。
“在下在这里先祝令爱与慕将军百年好合，夫妻和乐，等婚礼那日再来叨扰，这就先行别过了！”
陆氏连连应声，感激地将杜聿明送出门，又回头看着站在一旁略显娇羞的女儿，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舍。
这还只是刚刚定下亲事而已，离出嫁还有半年呢，可她俨然已经尝到了与爱女生生离别的滋味，自己含辛茹苦养了十多年的丫头，这么快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了，唉。
明大牛此刻的心情也与妻子是不相上下，这种被人偷了家中钱财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想到那处处拔尖的慕汀岚，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婿似乎也不是那么好了。
还不如隔壁的刘大郎呢，至少女儿嫁到刘家，还能与自己做邻居呢。
***
送走了郡守，士兵们将箱子都抬进了徐家的后院儿，然后也拱手跟着离去。
匍匐在前院的村民们这才兴奋地朝徐家屋子里探头探脑起来，一直在屋里正襟危坐的徐氏和周氏也连忙领着明小山走了出来。
“方才怕冒犯了郡守大人，便一直没有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秀儿的亲事这么快就定下了？是和那位慕将军吗？”
徐氏紧张地一连发了好几问，明玉秀笑眯眯地走上前拍了拍她的手：
“是啊是汀岚，徐奶奶高兴吗？”
徐氏一听真的是慕汀岚，面上也是喜忧参半，犹豫了一下又立刻担忧地问道：
“是正室的吧？”
一旁的陆氏连忙走上前去，满脸欣慰道：
“庚帖都交换过了，是正室，郡守大人亲自来提的，怎会是妾呐。”
“这倒也是，这倒也是！”
若是妾室，是不需要交换庚帖的，而且士族也大都自有风骨，无论是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会为对方替一个妾室上门提亲，想到这里，徐氏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
独自离去的柳晴霜在半道上雇了辆马车，很快便到达了军营里，昨夜策马奔腾了一整夜的慕汀岚正躺在帐外的暖阳之下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的他微微睁开眼，看清了眼前之人正是昨日在徐家门口纠缠于他的柳晴霜，他淡淡开口道：
“柳姑娘可是想清楚了？怎么样，需要我派人送你吗？现在走，说不定还能在日落之前赶上我祖母的车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