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我多想,轿子已经停下,我走出轿门一看,这不正是上次我来过的方老爷的书房吗?!
只见外面一片春花烂漫,哪里还有我昨夜见过的那般荒草萋萋!
我环顾了一遍四周,才在墙角里发现当日我送给方老爷的金银花!这四周一片大好的春日景象里,唯有这一株金银花长得恹恹,我记得当初送我花的人告诉我,金银花是仙界之花,最是防妖邪,看到这花的状态,我便心下有了几分打算。
我一人安静的在书房里等方老爷的到来,此忽然冷不丁从四周跑出来一干侍女,拉着我走进内室,七手八脚就给我换上了一身喜服,二话不说就把我拉进了一间布置周全的喜堂,四面的人吹吹打打,我被两个壮汉押着和被送出来的方如画拜了天地高堂。
其间我没有任何可以说话的机会,急急的被人灌了两杯酒下肚后,莫名其妙的被送进了新房。
一下子呼啦啦所有的人都如潮水般退了出去,我急急追上去,可门已经从外面被锁死,我在里面根本打不开。
这下偌大的新房里就只剩下了我与坐在床上,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的方如画。
“相公,今日如画与相公已经结为连理,过来揭了这盖头吧!揭了盖头,如画真正就是相公的人了!”
我听到这话后大白天感觉自己毛骨悚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只见那如画忽然自己就揭了盖头!
我直勾勾着那张就在昨夜见过的脸,凤冠霞帔的她今日打扮的明艳不可方物,但在我眼里看来却犹如罗刹。
“相公不愿揭,那如画就只能自己揭了!希望相公你不要怪罪如画不知礼数,只是被盖头盖着,真的好闷呀!”
看她显出了娇憨态,我心里一动,要么先和她周旋周旋,好探清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抱歉,我有些紧张,不是说今日只是过来相亲吗?!怎么忽然间就拜上天地了?!”
我和她面对面坐到了桌子的两边,她拿起桌上的酒壶给我俩一人倒了一杯酒。
“原来相公原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如画还以为相公是嫌弃如画面貌秉性丑陋,不愿意娶如画了呢!”
看她笑的一脸明媚,我便顺着她的台阶装作不好意思说了句哪有。
她听我这么一说,瞬间卸下了防备。
“早上让家父送出帖子原本就只是简单一聚就可以了,但是到中午的时候如画就后悔了!要知道那日一见,如画就对相公一见倾心,发誓非相公不嫁,前些日子相公来府上,只是与家父相言甚欢,一直未提及如画的事,如画焦急的等在门外想要等相公提到奴婢,但一直未等到,直到相公走了,如画还是躲在门后,顾及小女儿的面子未敢上前,结果害的如画近日里来日夜相思,痛苦不堪,这几日里来,相公也是狠心,不与如画有任何往来,害的如画好苦,中午时想及要是今日只是匆匆一见,日后还得过数着相思的苦日子,倒不如今日直接拜堂成亲,以了却这相思之痛!”
她这段话说的真挚而感人,小女儿态尽露,若是之前,我恐怕还真的着了她的道,但有了之前的铺垫,我现在看着她,只当是看一红粉骷髅。
“让你受苦了!”
我顺着她的话安慰她,她喝了几杯酒下肚后,双颊绯红,眼神迷离,顺势拉我到了床边,娇羞的扑倒在我怀里。
“相公!”
她眼神迷离,面若桃花。
“相公!就让如画成为相公真正的妻子吧!”
她在我耳边吹气。
我冷冷的看着她,说了一句话。
“不知方家少爷看到这一幕,当真会怎么想?!”
我说完这一句话,明显感觉到方如画的身形为之一颤,然后她巧笑嫣然的继续贴到我身上。
“相公这话怎么说?!我与如臻只是兄妹,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我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
“姑娘这话要是让方家少爷听到了,只怕会伤心欲绝吧?!”
她一脸惊恐的看着我。
只听得门口“啪”的一声巨响,门被撞的粉碎!方家少爷脸上布满黑气,双目通红的就往里面闯了进来。
我趁机从床上跳了下来,赶忙想要藏到屏风后面,谁知那方家少爷力气如此之大,揪起我的领口就将我扔到了门外。
“如臻,不要打他!”
方如画被这阵势吓的大吼,不料就这一句,瞬间惹毛了四处暴走的方如臻。
“你这个放荡的女人!不是说好明明只爱我一个人的吗?!你与这厮背着我结婚又是什么意思?!要不是我今日想你想疯了,白日里来找你,你打算骗我到何时?!”
只见那方如臻胳膊开始变粗,血管上隐隐爆出蜈蚣纹,我虽然疼的满地打滚,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逃生的机会,于是我捂着身体踉踉跄跄的从门外逃了出去。
“啊!别让他走!别让他走!他还有用!他还有用!”
“这什么时候了,你还记挂着那个小白脸!说!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贱人!”
我听见身后女人的哭喊和男人歇斯底里的吼叫,慌忙往外逃,只见门外日头已西斜,四面的景色又变回了原有的荒草萋萋,我拨开一人高的蒿草慌忙逃窜。
背后无数尸蚣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飞快的往我身上钻,我东躲西躲,怎奈四周草丛里满是这种恶心人的东西,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黑色蜈蚣扑倒的时候,忽听的四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蒿草被一波波压平,无数小白蛇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瞬间逼退了尸蚣的阵势,一只小白蛇窜进我的身体里四处游走,将我身上数十只尸蚣都扔了出来,做完这些,它攀上了我的肩头。我转头一看,那亮晶晶的小黑豆眼睛,不是我的那只小白蛇还是那个!
四处涌来的小白蛇不下数百条,瞬间扭转了战事,尸蚣被围剿,杂草萋萋大院子成了小白蛇的宴会场,前方蒿草也被这数量巨大的白蛇压平,我轻松找到了路,从拱门上翻墙逃了出去。
就在我离方府后院不到百米的距离时,一只两人合抱的粗树干如鞭子一般的打到了我眼前,将我震倒在地上,我慌忙爬起来一看,所谓的方老爷已经变成了身高十丈的大槐树,遮天蔽日的挡在我面前,不让我逃跑。看到这番景象,吓得我连连后退,直打哆嗦,老槐树树叶之间长出数十根粗大的藤条,有如飞舞的皮鞭,一鞭一鞭,生生封住我的退路,我狼狈的四处逃窜,但身体已经被藤条的气劲所伤。
看着我像被猫折磨的老鼠一般狼狈可怜,那老槐树好似很享受我脸上的表情。
就在我被这老槐树虐的狼狈不堪的时候,一个黑影重重的撞到了我身上,我被他撞的斜斜飞了出去,摔倒地上,疼的我呲牙咧嘴,呕了一口鲜血。
我缓缓抬头,看见我眼前蹲了一个人,不,准确来说,是一个怪物。
方如臻此刻浑身上下青紫,血管下有诸多黑色的蜈蚣影子在游走爬动,看起来就好像有尸蚣在他皮肤底下啃食他的血肉一般,他的眼球整个已经变成了黄色,分不清眼白和瞳仁,蹲在我面前,表情凶恶的看着我。
鼻尖闻到了我身上的血腥气,他好似很兴奋,伸出一只手,青黑色的指甲就扣进了我眼前一滩渗了我血液的泥土。
我吓得连连后退,躲进了一丛草里,艰难的与他们僵持。
许是觉得我无路可逃,他们二人反倒并不着急抓我,反倒是在享受狩猎的乐趣一般,冷不丁就在一处狠狠抽一藤条,将四处的茅草打的乱飞,险险有几次,藤条落到了我藏身处不到三米的地方,力道割得我脸颊生疼。
暮色四合,夕阳收走了它全部的光辉,今夜是下玄月,上半夜没有月光,四处漆黑,情况一下子对我大为不利。
我的小白蛇为了保护我,从我袖中飞出,狠狠的咬了方如臻一口,方如臻吃痛,将它狠狠的甩到地上,我隔着老远都听到了它与地面的撞击声,我小心在黑夜里艰难的摸索到它的细小身躯,藏在了怀里,趁着四处黑漆漆的情形,小心的潜伏在了另一处蒿草里。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听到方如臻在痛苦的哀嚎,只见他抱着被小白蛇咬住的手臂,半跪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
小白蛇的毒我试过,那感觉,疼的人只想快点了结自己的性命!不一刻,我便闻到了血腥味,想必那毒已经开始腐蚀他的手臂了,老槐树还是有脑子的,迅速唤过来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将四处照的通亮,我看到老槐树藤条一闪,方如臻半条胳膊就这样生生被卸了下来,疼的他直昏了过去。
我忽然觉得背后有点痒,回头一看,一条三尺粗的巨型尸蚣就在我身后,用背触手轻挠着我的后背。
“啊!!!!!!”
我尖叫着从草丛里跑了出来,老槐树一见我现了形,一条粗藤直冲着我的脑门打了过来。
“啊!!!!!!”
我尖叫着摔倒在地上,双手抱头等了许久,却始终没等到藤条打下来。
顺着指缝一看,原来梁郎中手执一柄长剑,刺入了老槐树体内!
随即,一把匕首擦着我的头飞过,直直钉到了地上,我回头一看,跟在我背后的巨大蜈蚣转身逃了,看着它逃进蒿草中留下的洞口,我才明白,昨日我看到的狗洞才不是狗洞,原来是这怪物留下的轨迹。
梁郎中迅速抽出了剑,挽了几个剑花,老槐树的藤条尽数跌落在地上,老槐树疼的嚎叫,梁郎中趁机一剑刺进了老槐树头顶,数十丈高的老槐树轰然倒下,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死去了。我看到梁郎中一下子变的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料他却先开了口。
“前些日子我去打酒,就听到了方家小姐的死讯,今日一听到你娘的话,我就猜到这事情有蹊跷,刚伺候你娘睡下,我就匆忙赶过来了!看来还算赶上了!”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我,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小鬼头,你身上穿的是什么?!怎么的?!被女妖怪强押着当了山寨夫人了吗?!说,女妖怪美不美?!你们是不是已经……嗯?!老实告诉我?!说是不是已经……”
我直直朝他翻了个白眼,脸上有点泛红。
“你这为老不尊的,一天到晚就只想着这种事!”
“哎呀!你说你跟这妖怪生下的到底会是什么呢?!哎呀,人说人妖殊途,但是这洞房花烛夜嘛,年轻人血气方刚,也难怪你把持不住!可以理解,不过这将来你们生下的小鬼头,哦,不对!是小小鬼头,到底会是人呢?!还是妖呢?!还是人妖呢?!啊呀,真是好奇啊!”
“我与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眼看这货越扯越不像话,我啐了一声,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啊呀,听说女妖怪可是都会惑术,而且美艳非常的!你居然坐怀不乱?!莫不是你当真喜欢男人?!”
说完这句,他警惕的捂住胸口,一脸警戒的看着我。
“我给你说,我可是喜欢胸大屁股大的女人,你别打我的歪主意!”
看他越描越黑,我脸上也不禁布满了黑线。转头不理他,一个人看老槐树底尸体去了!
梁郎中看我懒得理他了,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开始说话。
“阿戌,还记的那一次我给你说过的阴阳师吗?!”
听到他一下子的转变,我急忙适应不过来,嗓子里滚出了一声嗯。
“最近发生的事有些多,我有了一个不祥的猜想!还记得当日被你从青崀山上解救的那些人吗?!我近日里来挨个去他们家里走访过,他们大多都变得昏迷嗜睡,一旦醒转,却又变的精神恍惚,有些人还变得有些嗜血,看到这些,我怀疑,村里可能藏着一个阴阳师,想要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一听完这话,心里感觉咯噔一下。
虽然最近遇到的事有些蹊跷,我也隐隐觉得背后可能有人在捣鬼,但由他这么一说,好似一切不好的猜想忽然都被证实,这让我心里很是不安。
“这件事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先不要张扬!”
他嘱咐我,我点了点头。
眼前忽然一片明亮的光照过来,原是有一干人等打着灯笼匆匆跑了过来,待他们走近,我仔细一瞧,只见一位穿着考究的老爷带着一干家丁,抄着家伙跑了来。一看四处一片狼藉,我和梁郎中二人血迹斑斑灰头土脸,他们迅速将我们围了起来。
有两个家丁跑到四处巡查了一遍,发现了被劈成两半的老槐树,以及少了一只胳膊的方家少爷。
“梁郎中,这是怎么一回事?!”
带头的老爷语气严厉,责问梁郎中。“方老爷啊!你家后院槐树都成精了你都不告诉我?!”
梁郎中他果然是个演技好的,一这么反问,方老爷瞬间就被问蒙了。
我今日也算是见了这梁郎中面不改色说胡话的本事,他硬是让方老爷相信了他们家后院槐树成精,将我和方家少爷迷惑了过来,不但打断了方少爷的胳膊,还想要取我们精元,还好危难关头他去打酒路过此处,察觉到了妖异,不然我与方家少爷早就没命了!
他将故事编的滴水不漏,语气还言辞恳切。
他编完故事还不忘给方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说现在方少爷失血过多,要是找别人治,肯定会落得不死也要半伤,唯有他才能保住方少爷的命。
方家老爷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千恩万谢的将梁郎中请到了家里,一顿好饭招待后,梁郎中就留在了方家大宅里。
我回家的路上将他的话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一拍脑袋才明白,这老不要脸的,哪里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他只是借此机会,想办法赖到人家方府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他这个人,果然不能以正常人的行为方式去揣测!
回家后,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烧了一桶洗澡水。
泡了一个澡,擦身体时,我才发现自己浑身全是瘀伤,全身疼的已经像散了架一般。
我将受了伤的小白蛇安置到他的瓦罐里后,才躺上了床,不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许是受伤让我心绪也不宁,我总是梦见一个女人被绑到架子上,绝望的哭喊着,而一双大手把她的嘴巴掰开来,将一只拇指粗细的尸蚣扔进了她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