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带着婉娘逃亡,而西凤楼处却在大宴宾客。
朱文良手持酒盏,正与几位外院的队正说着闲话,却不料楼下一阵吵闹声起。
他左手处的一名队正怒然,拔刀起身就要下楼:“他奶奶的,谁在咱们的酒席上闹事?待我去瞧瞧!”
朱文良连忙伸手拦住了这名队正道:“展队正且慢,听听下面的人怎么回禀。”
等来的不是下面吃酒的下属,而是风尘仆仆的一名汉子。
那汉子脸色铁青,阴狠的目光在二楼的众队正身上扫过,紧接着同朱文良冷笑道:“朱队正好兴致,还有闲心在这儿吃酒?”
朱文良认得这汉子是内院的人,身份地位比他自然高了一截。即便同为队正,他这个队正像是冒牌货一样。
“楚队正勿恼,不知小弟何事冒犯了楚队正,若小弟真有错处,自当罚酒三杯。”
他从桌上拿起酒杯,那酒杯却被楚队正一把夺过摔在了桌上。
酒水和碎裂的瓷片四溅,惊得陪酒的歌姬们一阵惊呼。
却见楚队正把刀架在了朱文良的脖子上,道:“你今日不把你的二弟交出来,我便让你脑袋搬家,看你拿什么吃酒。”
朱文良悚然一惊,自己那个结拜义弟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能惹得楚队正如此动怒?
他脑子里不由想到妻子的话:你这二弟来路不明,不像是圣人治下的子民。我怕他不知礼乐,早晚不甘心做周家的护卫……
当时自己把李言进入周家大院后的表现说了出来,并对妻子评价说李言为人怯懦无能,人尽可欺,不是个勇于犯事的人。
“我这二弟犯了什么事儿?”朱文良心中害怕,联想到妻子,心中越发慌乱了。
“你这二弟持刀冒犯公子爷,杀我内院护卫数人。如今连本家的护卫都被惊动,正满城找他的藏匿之处。”
楚队正冷笑着同朱文良道:“如今本家老夫人已经下令,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对奸夫霪妇挖出来砍头……”
奸夫霪妇?
朱文良一愣,瞬间醒悟。
所谓奸夫是指李言,那么所谓霪妇,自然是指自己的妻子了。
他相信妻子的人品,不会背着自己与人苟合。想必是老夫人怒火攻心,所以随口污蔑罢了。
但,自己二弟明明没有修为,如何杀得内院那许多护卫?事情不该搞错了吧。
他急于辩白,因而将疑惑脱口问出。
却听楚队正冷笑道:“说什么毫无修为?你那二弟既能从我内院护卫中杀人逃跑,修为少说也有武徒三重……他明明身怀绝技却隐瞒实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朱文良,随我去把你二弟抓出来吧!”
……
这里是婉娘小时候的老宅,因为年久失修、常年无人居住,老屋显得有些破漏,空气里弥漫着阵阵腐浊的味道。
屋子里满是灰尘,地上还有昨夜新漏的雨渍。一声雷鸣声响,闪电透过窗口照亮了小屋里的面貌。
破碎的梳妆镜、折了腿的拔步床、翻倒的桌椅还有门口的白绫。
李言微闭着双眼躺在拔步床上,每一次呼吸都怕拉扯到身上的伤口。
虽然逃亡的路上已经简单止血,但疼痛没法儿消除……他感到他快死了,于是他惶恐的想要哭。
这时,却见婉娘一手扶腰一手提着一个袋子走进屋来。她当着李言的面找出一根蜡烛点燃,而后把包裹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出。
在李言惊讶的目光下,破了镜子的梳妆台上放了干净的一堆瓷瓶,还有几个木盒儿。
小瓷瓶上蒙了一层细灰,但封口处却用塞子捂了个严严实实。从里面倒出药丸,果然油亮如新。
就见婉娘一手插着腰蹙着眉,一手捏调羹忍着痛,专心致志的在烛光下配起了药丸。
李言不知道她在哪里找到这么多的药丸的,这处宅院明明这么破这么荒……
这时,桌前的婉娘用纸托着药丸,扶腰走到了李言的跟前。
她的脚碰到了地上的白绫,弯腰把白绫缠在了手腕上。
她同李言道:“我父亲受了‘武神通’案的牵连后,一群乱兵闯入了我的家宅,我娘便吊死在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去,此后隐姓埋名,直到遇上你朱大哥。”
又是一声‘咔擦’雷响,李言只见婉娘脸色惨白,嘴里一片血红。
“嫂嫂也受伤了?”
李言去抓婉娘的手,手只伸到一半,婉娘侧身避开,李言更是及时缩了回来。
“叔叔不必担心我。”婉娘笑着,把药递给了李言说:“吃了这些药,你的伤就会好起来的。”
李言的脸色有些难看,如果婉娘就此死去,他在周公子宅的冒险便显得不值了!
况且,如果不是他,婉娘不必死……这就等若于,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嫂嫂。
“错了么?”
如果事情重新来过,李言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学大哥朱文良一样,把嫂嫂送给周公子!虽免不了受辱,但至少能让大家活命?
又或者如自己,自以为一腔热血,最终却是害人害己。
‘咔咔’的一阵咳嗽,李言闷头吃下了药丸,只觉得心如死灰。
此时,他倒不那么怕死了……
他心里开始回忆起来,回忆自己的前世今生。
前世的他是个很普通的高中生,厌烦着应试教育,讨厌着上学的枯燥。
直到他捡到一颗石珠,石珠窜进了他的身体,使得他倒地昏迷,再醒来时已经出现在一座坟丘旁。
“这是哪儿?”彼时,他从坟丘上爬起,惶恐的看着这片陌生的世界。
“这是武神通墓……你怎么会睡在墓地里?”
漂亮的姐姐问完话,远处响起了脚步声。就在李言不知所措时,她扯住了他的袖子轻声道:“快躲起来,如果被护卫发现你闯入墓园,你会被他们抓起来的。”
就这样,这个漂亮的姐姐帮他躲过了一劫,并把他带回家,把他介绍给了她的丈夫。
“你救了我一命,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当晚,李言梦到了石珠的前主人‘武神通’,还梦到武神通是如何用‘石珠’扬名立万的。
于是,他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同这个漂亮姐姐承诺。
然后……然后接下来的一年,他把所有的月俸全部用来买了玄石,仍旧填不满石珠的胃口。修为也始终没有得到提升……于是,他的结拜大哥忍不住常常笑话他是个光吃不出的貔貅。
这个漂亮姐姐是他的嫂嫂,劝慰自家弟弟似的劝慰他道:“就算不能修炼也没关系,人活着只要开心就好。”
他当时想……必须要有修为,必须要能修炼,否则永远不能开心。
此时他想……如果有了修为,仍只能看着身前的人死去,那还不如让自己去死!又怎么会开心?
他‘咔咔’的又一阵咳嗽,脸上泛着红晕。
也在这时,雨夜里传来哐当声响,李言霍然坐起,伸手摸向床头的刀柄。
那是他进屋前设置在门口的‘报警装置’,一个拴了丝线的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