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子早上喜笑颜开的在池边喂鱼,看到怀素还一脸兴奋的招呼她过去,见她愁眉不展、死气沉沉的便笑道,“你还是没想通啊?”
怀素不明,“想通什么?”
“跟大人的事情啊。”
“我跟大人有什么事情好想的,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怀素语气虽说的不重,可是扔下去的鱼食力气倒大,都能溅出水花了。
二娘子倒是个明白人,便安慰她,“你还年轻,又碰上了大人这样的人,难免会想不开的,其实这事也简单,总之就是一句话,做女人啊,就要活的糊涂,不要事事都弄明白,你非要确定他心里有没有你的位置那不就是自讨没趣吗?像他这样的人,哪有一颗心放在一个人身上,你就把命都给他了,他也不过是记着一两天的好,所以我劝你啊,过好自己的日子,他需要你呢,你就陪着他,他不需要你呢你就忙自己的事情,看看书,写写字,养养花,喂喂鱼,再拉着姐妹们聊聊天,时间很快就打发过去了,不要把自己的所有精力全都扑在男人身上,他们没一个靠的住的。”
怀素实在佩服二娘子的心态,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她想的开,所以日子才能过的舒心一些吧,“你就不希望大人心里有你吗?”
二娘子乐了,笑道:“你这话问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了,这世间的女子哪一个不希望与自己的夫君举案齐眉,谁都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这世间的真心太少,求的人却太多,总归有一些人是要愿望落空的,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得到真心,那得不到日子就不过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想着离开呢?离开大人说不定你能遇到自己的姻缘呢?”
“我为什么要离开,太尉府锦衣玉食的,去了别处未必有这么好的生活啊。”
“这个太尉只是表面风光,陛下那么欺压他,他这个大人是痛苦的。”
二娘子突然捂住怀素的嘴巴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小心你的嘴巴,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太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重兵。”
怀素打开她的手,辩驳道:“别人说这话就算了,可你是大人的枕边人,你也要自欺欺人吗,你就忍心看着大人背地里受这些屈辱吗,难道他身上的伤口你看着不心疼吗?就因为你想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你便假装看不到这一切的发生?”
“你想我怎么样?我一介弱女子不能打仗,不能谋略,我即使看到真相又能如何,难道要去造反吗?”
二娘子说的没错,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她又能为大人做什么呢,也许就是每日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着大人回来,再高高兴兴的陪着他一吃饭,喝酒,赏月,还有……夜间温存的服侍,这个恐怕就是她能为大人能做到的一切吧,绝不让自己给大人添一丝一毫的烦恼,再反观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让大人在她这里得到过一时的舒心,每每都是让他拂袖而去图增烦心。
见怀素半晌不说话,二娘子知道她想通了,便拉过她在院子里散步,“上次陛下刁难的事情府里上上下下都看的出,你对大人是真心的,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把你点醒,我们大人没有真心这种东西,如果你渴望得到一心一意的情感,那你的心一定不在这里,你是个好姑娘,年轻、活泼,你有机会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并不希望看到你过我们这样的日子。”
“你方才还说这世间真心太少。”
二娘子苦笑,“是啊,这世间真心太少,老天爷都把它留给了值得的人,而你一定是那个值得的人,因为你能做我们做不到的事,我们对大人只是依托,并没有真心。我相信你的善良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怀素自己心里也糊涂,她对姜太尉到底是什么感觉,她真的喜欢他吗,还是仅仅只是可怜他?同情他?或者是被他看似风流却暗藏痴心而感动呢?
这些问题还来不及等怀素考虑清楚,背上突然传来一股灼热的疼痛让她猝不及防,失声叫了一下,“啊!”
二娘子失色,“你怎么了?”
怀素赶紧以笑遮掩,“没事没事,背上抽筋了,可能昨夜睡姿不好,我回去躺会儿就好了。”怀素急匆匆的离开,可二娘子还是追了上来。
“我瞧你这脸色分明不对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菲月去请大夫。”二娘子瞧着怀素的脸瞬间就变的煞白煞白怎么会天真的相信她是抽筋了。
“不不不,我真的没事,我就是昨晚没睡好,你不用管我了,你让我回去睡会儿就行了,不用请大夫这么大动干戈,我没那么矫情。”说完怀素几乎是小跑的离开了二娘子。
可是看她这幅慌里慌张的模样二娘子还是心里放心不下,不过这些年里她在太尉府相安无事也是自有原因的,有些事情不该她说的她不会说,不该她问的她也不会问,既然怀素说没事,那她便当她没事。
回到房中的怀素赶紧扒下衣服对着镜子一照,背上好大一个伤口,不像是鞭痕,倒像是锋利的刀尖划过的,她在心里骂死了这个小皇帝,“真是够狠的,鞭子都不解气,居然直接拿刀划。”
紧接着第二刀伤口又出现了,怀素疼的大汗淋漓,接着第三刀,第四刀……不断出现的伤口逐渐汇成一个文字,怀素一看到那字气的浑身发抖。
‘贱’。
这个小皇帝实在欺人太甚,居然在他身上刻下一个‘贱’字,怀素不用想也猜的到此刻的姜太尉一定是牙关都咬碎了,却还是忍着,耳边还要听着小皇帝的羞辱之词。
先不说姜太尉了,怀素自己就快压不下这股火了,这种是非不分,狼心狗肺,善用私刑的人怎么能当万民之主,他怎么配当皇帝?
‘他是真龙天子之命,人间的贵人’道纪仙尊的话突然在脑子里炸开,怀素浑身打了个冷颤,莫不是……正因为小皇帝这般自作,所以导致他命数气尽?
可是……以姜太尉护他之心又怎么可能举兵造反呢?那究竟是何事造成契机促使他登基称帝的?道纪仙尊说过她不能随意更改他的命数,否则人间必有灾祸,所以……他和小皇帝之间的恩怨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她不能再从旁干涉。这次小皇帝加重羞辱他恐怕也与之前夜里她去找他的缘故。
万一小皇帝一怒之下把他给杀了,那她可就酿成大祸了。
为了不惹乱,怀素强压心中的怒火决定暂时不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好在现在姜太尉身上有叠加术,这些伤口不会真的伤到他,如此想着便稍稍让人放了心。
以怀素的功力背上的这些伤一两日就可以痊愈,但皇帝手里的刀沾染了帝王之气,结果非但没有好,还变本加厉了。夜里更是把她给疼醒了,因为伤口的原因怀素的胃口也极其的差,午饭、饭的时候几乎没吃几口东西,除了吃不下东西她也不敢与其它久待,生怕被人看出来。
总之过的十分辛苦。
……
菲月与二娘子正在摆膳,姜太尉大步踏了进来,脸色阴沉。二人相望一眼,菲月十分识趣的悄然退下。
二娘子将一碗汤轻轻摆在姜太尉面前,“大人今日离宫的早,正好能喝上刚出炉的鱼汤,平日喝的都是回锅热过的,不如今日新鲜。”
姜太尉一言发不发端起碗。
二娘子能察觉的到今天的大人与以往不同,以前每每从宫中回来都是怒不可竭,可今天这愤怒之下却多了一点沉思,大人是在疑惑着什么,可是他会疑惑什么呢?二娘子不问,她从来都不问这样,对于她而言只要大人在她面前安心吃完一顿饭比什么都重要。
今日她也不问,可是她今日的不问却也与往常不同,姜太尉反倒首先问了,“府里有事?”
二娘子温柔的笑着,“府里一切安好,大人无需操心。”
姜太尉重重的放下碗,汤汁溅到二娘子的衣衫上,“说实话。”
二娘子知道自己心里有事是瞒不过大人的,便道:“怀素姑娘在府上好些日子了,大人何时放了她?”
姜太尉冷眼望着她,“你向来聪慧乖巧,可别把这份乖丢了。”
二娘子苦笑,“大人的意思妾身明白,只是今日与怀素姑娘交谈之时不免生了几分怜惜。”
“她说了什么?”
二娘子摇摇头,“她虽没有明说,可是我感受的到她在这里不开心,她很纠结,很痛苦,我知道大人从来不会强迫谁,可若大人真的想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身边,关着不是最好的办法,她是个有想法的姑娘,而且……”
“而且什么?”
“她很在意大人,非常非常在意。”
姜太尉冷冷一笑似乎对于二娘说的这句话并不相信,“她不过是为了讨好我想让我放了她而已。”
“大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怀素姑娘很看中大人,绝不仅仅是为了自由,相信日后大人会知道的。”
二娘子向来是话少的人,不会多说别人的事情,今日却破了例说了怀素这么多的话,姜太尉自然是怀疑的,何况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分明是话中有话,“你有事瞒着我?”
“妾身没有。”
“你少与她来往,省的被她带坏了。”
二娘子失声笑了,“怀素姑娘性格直爽,府中的人都很喜欢她,大人不也如此吗?”
“你今天话太多了。”姜太尉说完愤然离去,碗里的汤都没有喝完。
看他这么生气的模样,二娘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只不过有些事情她清楚有什么用呢,当局者非要装糊涂啊。
……
夜里怀素又是疼的睡不着,因为出汗多口干舌燥便起身喝水,刚端起杯子就发现屋外站了人,她以为是菲月,因为她经常夜里会来瞧瞧她安睡了没有。
“你去睡吧,我没……”打开门之后,姜太尉站在门外,身上的朝服都没有脱,满脸冷峻却仍旧掩盖不住他眼角的疲惫,这个宅子里人都不知道发生在身上的屈辱,只有她知道,而且和他一同承受。如此想着,怀素突然又觉得背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即使疼,也觉得值了。
“你当真想走?”姜太尉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的格外的清晰。
“你……大人……我。”数日未曾见面,一见面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可是心底的那种雀跃却是隐藏不了的,看到他的出现怀素是高兴的,即使有话要说,也因为这份高兴而变的吞吞吐吐。
姜太尉没有听完怀素的话径直走进房将她搂入怀中,“你是不是在保护我?”
今日的刀子虽落在他身上,可他却一点没有感觉到疼,虽然伤口看着吓人,可待到出了皇宫,伤口便痊愈了,如此异像,他自然第一个想到的是怀素,于是便来问个说法。
“什么保护你?你还需要我保护你吗?”怀素否认。
“不是你?”
“什么是我?”怀素继续装傻。
姜太尉略有些失望的笑了,在回来的路上他真的满心以为是这只小兔子在拼命保护他,原来都是他自以为是。
“你如果真的想走,我不会拦你。”姜太尉突然决定不再留着她了。
怀素听到他愿意放她走的时候,她的高兴又瞬间没了,“你真的要放我走?”询问的语气中更多的是失望。
姜太尉放开怀素,“我留你在身边着实也无用,既然你确实没这个心思,我便也不浪费时间了。”
怀素苦笑,原来是新鲜感已经过了。
“好,既然大人肯放过我,我自然是高兴的,在此多谢大人,明日天一亮我就走,绝不多待。”
“不送。”毫无情感的两个字带着绝然的背影,怀素站在原地,不知哭笑。
天一亮怀素当真背着行李便要走,可是在门前的时候却碰到了姜太尉,他还穿着昨日那身朝服,“大人早。”
看着怀素这般急匆匆的要走,姜太尉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还真是守信用啊,天刚亮,鸡都还没叫,你就迫不及待的要走了。”
怀素嘴硬,“既然大人肯放我走,那我自然是要尽快,万一大人后悔了,我岂不是没讨到好。”
这一句话彻底惹了姜太尉,他冲过去拦腰将怀素找在肩上一路回了房间,“你干什么呀,你放开我。”
姜太尉回到房间后将怀素扔在床上,还没等她起身便重重的将她压在床上,将她的两只手举过头顶禁固住,“你说对了,我就是后悔了,我不放你走了,这一辈子除非我死了,否则你都别想离开,你要是敢走,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口全都要因你送命,我说的出做的到。”
“你这么人怎么这……唔。”
强势霸道的索吻将怀素所有的骂词都封在了嘴巴里,她拼命的摆着头却怎么都躲不开他。正当她准备施法的时候,姜太尉突然放开了她。
“我喜欢你。”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怀素一下没了神智,她差异的望着姜太尉,耳边传来的四人字仿佛还有余温,烧的她的脸滚烫。
“我喜欢你,不要走。”这种轻声呢喃在耳边痒痒的,比任何强势的霸占都要厉害,一下子就征服了怀素,让她的整个身子都软了,都酥了,都麻了,没有任何力气反抗。
怀素猛的推开姜太尉,只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姜太尉神色大变急忙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方才姜太尉抱的她实在太紧,动作力度太大牵扯到她背上的伤口,怀素疼的说不出话,姜太尉二话不说扒下她的衣服,那个刻在他心上的字此时正血淋淋的印在怀素的背上。
连呼吸都仿佛停止的寂静,姜太尉慎慎的望着她,他是怀疑她在背后保护他,可他没有想到她用的是这种方式。
“你……”
怀素无力的将衣服重新穿好,浅浅一笑,虚弱无力,可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却惹人疼惜,怜悯不已,姜太尉紧紧的将怀素搂在怀里,心上的跳动从未有过的强烈,自从江晚琴死后,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不顾生死的待他,他一直以为这世间的女子都是看中他的权势,他的财力,可是怀素不是,她不是,她是真心真意待自己的。
“你怎么这么傻,你这么做我该有多心疼啊。”这是姜太尉第一次说出这么真心实意的话,他真的心疼了,心疼的连眼睛都红了,强忍的泪水最终敌不过这深深的感动。
“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不要你的保护,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怀素笑笑擦去他眼角的泪珠,真没想到臭名昭著的姜太尉居然会为了她流泪,“我不想走,我想陪着你,无论将来你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陪着你。”
“怀素。”姜太尉深情的叫着她的名字,从这一刻起,姜太尉的眼里、心里便都有了怀素的位置,也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过,当日在捻雪楼的相遇竟会阴差阳错造成今日缘份。
“我游历人间数十年,一直在找寻四季春风的地方,却始找不到,直到遇到你,我才发现,原来你一笑,便是春天了。”
姜太尉失声笑了,额头贴着怀素发烫的脸,“真没想到,我家小兔子说起情话来也这么了不起啊,想必这些年没少拿这些话去蛊惑纯情少年吧。”
怀素白他一眼,一巴掌拍到他头上,“你少拿你的作风扣到我头上,我从来都是心眼为净,不沾红尘的。”
“那怎么偏偏就喜欢我了?”
怀素想了想,她自己也没有答案,说的也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心如止水,怎么就被这个风流少爷给占了心呢?这感情的事情当真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姜太尉还是十分担心怀素背上的伤,“你这伤,什么时候会好。”
怀素不以为然,“不用担心,我有术法护体,没关系,两三日就能好。”
“我一定让菲月好好照顾你,每日给你做好吃的。”
怀素连忙道,“不要胡萝卜。”
“为什么,兔子不都爱吃胡萝卜吗?”
怀素急了,“谁告诉你兔子爱吃胡萝卜的,我要吃肉,吃很多肉。”
姜太尉眉头一皱,一脸不可思议,难道生物的进化已经超出他的想像了,兔子也是食肉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