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民乐镇辖区内的一个自然苗寨,寨子两千余人,五百多户。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姓石。少有的几户外姓多是入赘女婿,待久了,也就被划分了宅基地安居入驻。
寨子里有严格的辈分系统,我认识很多人。却大多不知道名字。从小长辈在介绍的时候,也只会告诉你这个人是叔叔或爷爷,阿婆或婶婶。通常起名中,都会穿插一个辈分字眼,这样一来,因为寨子分布较宽泛,难免有些不认识的,报了名字后大致也就知道怎么称呼了!
在那个年代,一部黑白电视都是少有的几户条件较好的人家能买得起。一到傍晚吃过饭后,全寨人就零零散散的跑去蹭电视看。主人家为了大家能待的舒服点,在家里置了很多椅子。每天晚上的人流能从纵深七八米的堂屋排到院子外。尽管椅子够多,甚至从邻居家的都借了过来也不够那么多人使用。于是个小的都往前面钻,个大的都站到了院里。抽着两三块钱的本地卷烟,聊着天色收成及追的剧情脉络。
读书时压力不大,也没怎么有强烈的求知欲。课间的时候,多在玩东南西北或者泥巴炸中度过。冬天的时候找个废弃的铁碗,系上一根铁丝。满山去找干柴火,上课时每人的课桌底下放一盆明火被烧光,盖了草灰的炭火。午休或是放学时,就跟几个平时玩的好的同学往山里跑,掏鸟窝,摘野果。或是爬上高高的板栗树上摘板栗子。寨里老人担心,看见了就吼一声。也没人搭理,该做什么还接着做什么。大人倒也懒得管,都认为男娃娃要有点野性,基本上只要不干坏事。都是在被放养的状态。
这些毕竟是有季节性的生活状态,每天玩也会烦腻,于是在暑寒假的时候,大多数的时间一帮小孩就相约好了去故事存量较多的长辈那里赖着要听故事。
每片区域大多都有几个喜欢给孩子讲故事的老头,他们讲的绘声绘色,有模有样。在那个时候我没被少吓过,现在能想起来的,大抵是谎江山,熊娘嘎婆及洪水时期雷公和两兄妹等几个经典的故事。直到长大后,才知道这些故事多有苗族在迁徙时候的经历脉络。
偶尔,几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壮年,也会给我们说说他们知道的,大多是一些鬼鬼怪怪的经历。比如说,夜晚回村时走在田坝上远远看着对面有光,就是怎么都接触不到。又比如说,从哪个寨子回来,半夜在山里被留宿。还被热情招待,第二天早晨起床时发现自己睡在坟头旁。
村里的小学开设到了六年级,我在读四年级的时候。我堂哥刚好在念六年级。在考初中的前一年,村里来了一个大学生带他们。大学生来的远,具体哪里来的我是记不清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我们那倒也不稀奇。苗寨里的孩子到读书时就必须掌握三门语言,一是母语,二是街上沟通的本地方言。三则是乡村老师授课时被要求讲的普通话。毕竟是来的远,以苗家传统的待客观念来说。是要多上心的,于是在学校后一栋两层木屋里给大学生安置了一个房间和锅灶等生活器具。
那栋木屋在大学生来之前,二楼都是闲置的。一直被一把猪屎锁锁着。一楼有一个乒乓球台,课间时,我们在球台打球的时候,乒乓球掉进了被锁的那扇门后都不敢进去捡。大白天依然阴森的让人打怵。
大学生来了约有半个月左右,便零零碎碎的听到一些怪事发生的传言。比如说,夜晚还睡在那张铺了稻草一米多宽的床上,第二天起床便莫名其妙的躺到了床下。
起初这些传言倒也没多少人在意,或者说毕竟谁也没亲耳听到大学生说这些。一直到学校做出了一个决定,安排几个高年级的学生陪着大学生住进了那栋房子二楼的另外一个房间。
寨子说大不大,事情闹到这份上,也就关不住大家议论的声音了。年纪稍长一些的长辈便扒开了那栋房子一直被锁住,连仓库的用途都没有的原因。据说在还是生产队时期的时候,开挖水库时,这里还是集体的财产。劳动工具都往这里放,也有几个人在住。后来有个人也不晓什么原因,在楼上上吊死了,从此奇奇怪怪的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寨里老人都有些鬼怪阴影,久而久之都不愿意再住那里。甚至死过人后,整个房子都显得阴凉,连工具都不摆放了。每个人都避而远之,于是就被上了锁。再也没有人进去过。
我堂哥家离学校近,跟着几个同学被安排到了陪伴大学生的任务里。大致有四五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被安排到了大学生的隔壁房间。我们的好奇心总算是有了一个验证的突破口,于是每天上课前都会去找那几个学生询问情况。他们的回答倒也满足了我们的期待,这事确实还在发生。他们睡到半夜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的,还听到厨房的锅碗瓢盆好像有人在使用。甚至第二天起床后,确实发现大学生躺在了地板上,木地板的回声特别重。本来心里就有些发虚,那几个晚上从来就没有睡沉过。前两天好奇,他们在半夜时倒也鼓起勇气,结伴打着煤油灯离开房间去看过,又没发现有人。家里老人有些发虚了,说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那栋房子里。跟学校商量别让孩子再住进去。
就这样,那栋房子又只剩下大学生一个人。学校跟大学生沟通说,要不直接搬去村民家去住。把这一年的教学周期过完。也好有个照应。大学生没听,笑得眼镜乱颤。说就几个月,也别搞得这么麻烦。
后来,大学生在任教期满后。被一辆中巴车给接走了。学校特意组织了我们送行,在一阵鞭炮声中,看着他白净的要胖,推了推眼镜。对着我们笑了笑就离开了寨子。
从此后也没人再说起过那栋楼大神顾得这些事,课间时,我们仍然会在一楼打乒乓球,只是每次抬眼,我总觉得二楼有个人在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