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静谧,廊檐下昏黄的油纸灯笼,在夜风之下摇曳轻摆。
盖聂在院中闭目打坐,试图驱散心中那重重叠压的苦涩,昏黄灯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一如他此刻沉沉浮浮纷乱的心绪。
“沙……”
屋顶之上一声细碎沙响,虽微弱短暂,盖聂却依然将之捕捉入耳。
“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盖聂缓缓睁开眼,依然保持打坐的姿势,神色泰然。
暗夜之中的人没有回话。
只听“嗖”的一声,一只锦袋便朝盖聂的方位破空而下,他修长手臂一展,便稳稳接住了那空降之物。
“这是公主托我交给先生的,里面的笔墨皆出自公主之手……”
影十四并未现身,只有冷冷的声音从暗夜之中传出。
望着手里的锦袋,盖聂深邃星眸骤然一紧,心也为之动容,他好想问一句她好不好。
但开口却是一句:“你受伤了。”
影十四气息紊乱,明显伤的不轻,这也足以说明她处境困厄。
“公主她……私藏了武器在袖中,我怕她会做傻事……”黑暗中的影十四一句答非所问,便无声退走。
院中又恢复幽寂,盖聂却颤然心惊。
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廊下的灯影处打开锦袋,绢画一点点展开,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发紧。
画中人是他,笔墨刻画入微,几可乱真,画中场景分明是礼县那次遇袭之地。
绢画完全展开时,右下角那一行小字赫然显现:此生,只愿与阿聂三拜,发髻共白。
盖聂的手止不住的微颤,眼睛被刺得生痛,那痛直抵心尖。
这些日子,他逼迫自己做一个耳聋眼瞎之人,不去关注纭曼的任何消息,他避开原来那条回府的路,避开凌仙楼,甚至避开那间卧房。
他以为,只要忍住不见、不想,他就能回到最初的孑然一身,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此刻,小小绢画,寥寥数字,便已令他心神大乱。
他望着灯影与死寂交织的夜空,思念与悲怆在心底翻转交错,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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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黄道吉日,宜求嗣,宜嫁娶;礼乐丝竹之声响彻整个秦宫,从清晨到黄昏。
酉时吉辰,一顶八抬大轿在一片喜气洋洋中穿过长华门,向丞相府缓缓前行。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
十里红妆,极尽奢华。
长羽宫,一众宫人在宫内筑起一道人墙,死守门户,大有一决生死的气势。
纭曼在殿中来回踱步,心中忐忑。
影十四至今未归,盖聂亦没有半点音信传来,她心中实在惊惧惶恐。
听着外面越来越弱的丝竹之声,她突然抬眸问,“陶姑姑,什么时辰了?”
陶掌侍看看天色,心中也七上八下的,但言语还是尽力安抚:“公主别担心,吉时已过,外面并没有异动,一定是陛下改变主意了,陛下向来疼惜公主的!”
“有可能吗?”
纭曼神色飘忽,喃喃低问。
“曼儿……”两人愣神之际,胡亥的声音突然在这时由远而近。
“哥哥……”
纭曼心头一动,抬脚便奔向殿外。
“曼儿,快跟我走!”殿门口,两人对望一眼,胡亥抓起纭曼的手就往外走。
纭曼被他半拽半拉,挣脱不开,只得一句疑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胡亥也不回话,神色严肃看纭曼一眼,拉着她便径直往长羽宫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