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黄昏,夕阳余辉染红了天角,天光落霞穿透竹梢枝叶,在地面映下一片熠熠光影。
北冥大师背手立在紫竹林中,视线落在前方那抹碧色身影之上,矍铄的眼眸里全是无法掩饰的惊喜意外之色。
他目之所及处,正是纭曼手持照吾剑练功的身影。
霞染天光下。
只见纭曼身形修长,一袭碧色衣裙猎猎飘扬在黄昏的风里,如墨青丝随着辗转腾挪的身姿流动在纤细的肩后。
远远观之,她整个人冷冽,又无限张扬。
黄昏落霞将照吾剑映的越发明光潋滟,薄而轻的剑身在纭曼手中翻卷出七色流光,变幻无穷。
她身姿飘逸游走在竹林之中,手腕不断翻转幻化,挑、刺、撩、抹、一招一式迅如飞风,变化多端,方寸之间,竹叶崩裂随风飘荡,尺寸之外,飞鸟都惊走飞远去……
望着纭曼行云流水的身法,北冥大师眼中都是惊艳之光。
原本,她数日内将各种心法内力熟悉运用,便已令人瞠目,可他万没想到,小丫头对剑法也痴迷至此,短短几天,秋毫化影剑法便被她熟练掌握。
虽然,秋毫化影是天宗众多典籍中最普通的剑法,但如此悟性,实属难见。
不过,看到这里,北冥大师也渐渐生出一丝遗憾。
以小丫头的资质,若是早几年入天宗,那她的武学造诣必是无可限量。
她如今已是双十之龄,想在武学上有自己的突破只怕很难。
不过,夏儿毕生所学,便已是集天宗与阴阳家所长于一身。小丫头眼下只要能将体内拥有的功法发挥到极致,便足以匹敌当世高手。
纭曼早知自己‘先天不足’,连日来,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全都在练功。
她只想尽快熟知并运用已拥有的各种心法绝学。
这个世界其实非常残酷,即使她从前贵为公主,没有自保能力,一样会被月神阴谋算计。
从今以后。
她再也不要命运被他人支配。再也不要做棋子。
她要将自己的生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必须要尽快强大起来,强大到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的活着。
紫竹汪洋中,只见她手中之剑越舞越快,剑芒清辉不断在她周围缭绕流动。
舞到最后一式落英缤纷时,她意念周天,提气轻旋,脚尖在修长紫竹上借力轻点,纵身便直接跃上了纵横起伏的紫竹之巅。
清脆的破风之声划过虚空。
下一刻,纭曼整个人轻盈宛若飞鸟掠过延绵的竹梢枝头,稳稳落在最高的那颗紫竹之上,身后万丈夕阳云霞里都隐隐划映出她灵动的身姿。
晚风带起她的发丝裙袂在空中猎猎飞舞,她清幽眸光落在眼前波涛起伏的紫云之上。
这一刻。
她明确感受到,流动在身体四肢百骸间的内力越来越顺畅自如;脸上终于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抹微笑。
虽云淡风轻,却清美过此刻的万丈落霞。
纭曼抬手将照吾剑缓缓入鞘,回眸望向下方,却见玄光形色仓皇走到北冥大师身旁,正禀报些什么。
她正疑惑之际,北冥大师亦抬眸回望了过来,神色却是少见的凝重。
纭曼脚下轻抬,旋身便飞快掠回地面,还未走近,便已开口询问,“师尊,发生什么事了吗?”
望着踏风而来的纭曼,北冥大师意味深长回看了身旁的玄光一眼,才转眸道,“不过是太音台那边的俗事,我去去便回。”
话落,不等纭曼回话,已飞快旋身离去。
太音台?听起来似乎跟幻月台一样是闭关修炼的地方。
纭曼心中疑惑不已,清幽眸光落回正准备离开的玄光身上,淡淡一句问,“玄光,无相峰还有其他人在闭关修炼?”
玄光回身,朝小师叔揖身轻拜,礼数恰到好处又不失自身的潇洒之态,“回师叔,自五年前,掌门师叔晓梦在荷风台出关后,无相峰闭关的洞府便无人再踏足。”
纭曼更不解了,喃喃一声,“那,太音台是……”
“师叔恕罪。”
玄光的神色难以掩饰的为难,轻回,“太音台的事,没有师尊允许,玄光暂时还不能与师叔细说。”
说完,他朝小师叔略一拱手,便也转身离去。
纭曼立在原地,望着北冥大师和玄光匆匆离去的方位出神。
这样遮遮掩掩,闪烁其辞,难道太音台有什么与她相关的事?
可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事是不能对她直言相告的呢!
经历过这么多事,她早已心若磐石,再没有什么无法承受的事情。
她抬脚便准备跟上去一探究竟,可身后却在此时突然传来一丝微弱的踏步之声。
若是从前,她肯定无法感知到那么细微的声响。
但今时今日,她早已五感敏锐,那声细微响动在此刻听来,犹如晨露滴落水中那样清晰。
而且。
她清楚知道那是阿兰在监视她,从她醒来后,每次练功之时,阿兰都会若即若离保持这样的距离。
纭曼清眸一凝,纤手凌空一抬,漫天橙色光芒骤然浮现,她朝声响方位拂手一挥,再隔空狠狠往回一抓。
罡风内劲破空呼啸。
“……啊!”
只听身后一声痛呼。
下一瞬,阿兰便被她的掌风从暗处抓带而出,整个人跌跪落地。
下一刻。
纭曼脚下轻点,瞬间便步至阿兰身边。
阿兰欲要出言分辨的话都还没说出口,便被纭曼抬手掐住了脖颈。
纭曼五指用力一抓,抬手将她向上一提,眸若浮冰,冷一句,“你费尽心机潜伏进无相峰这么久,到底还有什么企图?”
阿兰整个脖颈无力的垂在纭曼的五指之中,一点反抗的意愿都没有,眼泛泪光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几字,“公主……秋桃,……秋桃有要紧的话,对你说……”
“秋桃?”
纭曼清眸微一沉,声音更是隐隐恼怒之意,“当年忘川县府,月神明明唤你阿兰!”
阿兰墨瞳幽幽回望着眼前的人,眼中都是无限悔意,“只要公主不弃,……奴婢,愿意永远都是公主的秋桃……”
“你亲手杀死了影十四,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
想起影十四惨死在她眼前的情形,纭曼心中便无限愤慨,手中的力度随即收的更紧,厉声一句,“从秦宫到忘川,你与影十四也算相识一场,你怎么下得去手!”
阿兰整个脸都被掐的变成了土灰色,她细微一下挣扎,“我……”
“我曾立誓要砍下你的手祭奠影十四,可如今不必了,我直接送你去见他,你亲自去向他忏悔吧!”
纭曼不想听阿兰的狡辩之词,一言便定了她的生死。
阿兰原本想出口的话,全被钳制在了喉咙里,她望着纭曼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噙在眼中的泪珠再也忍不住顺颊而下。
可她却没打算再辩驳什么,她通红眼眸最后看了纭曼一眼,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只静静等待处决。
望着阿兰那张泪痕闪动的脸,纭曼心里其实微微一丝不忍,可那一丝不忍终究被滔天的憎恶盖过。
她清眸一转,手中之力便预备狠狠收紧。
可下一刻,身后的风声里传来一阵杂乱交错的脚步,纭曼清晰感知到,那并不是北冥大师与玄光。
她纤手向后一拂,带出一缕耀眼的橙芒微光,一声冷喝,“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