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夜晚,夜幕拉下,东街又起了光亮。
红月楼的顶楼此时又摆好了酒菜。容初还未到,朱子良领着两个公子,一位青衣,一位蓝衣坐在六角桌的周围,沉默不语。个个脸上都带着股不耐烦的劲,臭着张俊脸。
尤其是朱子良,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爷不想来!
“烦人!”朱子良两手捂着脸就开始了抱怨,“每次都是他伏恒容初约的局,每次都最后一个来!他身边是有个美女压着他吗每次这么慢手慢脚的!呸!”
“嘁。”青衣公子嘁了一声,跟着埋怨道,“他不过就仗着家族那点势力,才敢对咱们吆喝来吆喝去的。要不是因为这个,老子早把他丢九霄云外去了!才懒得理他!”
“就是!”蓝衣公子拍拍桌子,义愤填膺,附和道:“我们自小长在东街,这都还没狂呢,他才搬来五年不到,狂的那都没边了!就跟这东街啊,是他家一样!”
朱子良冷哼一声,双手环胸,撇嘴道:“不过他家的确是厉害,我要是他,我比他更狂。”
“哎呀可别做梦了,又不是人人都是伏恒家的儿子。”青衣公子长叹一声,哀怨着趴到了桌上,嘴里嘟囔道:“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命,当伏恒家的儿子。”
朱子良瞥他一眼,歪着嘴角冷笑道:“苏济虔,你爹也是个高官啊,怎么就没见你跟容初一样飞扬跋扈?”
“就是!”另一位公子拿着筷子对着苏济虔点了又点。
“呸!”苏济虔对着那公子狠狠呸了一口,怒道:“柳信你还没脸说我!你长得高高大大的我也没见你从天上摘几颗星星下来啊!”
“噗!”朱子良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柳信低头胡乱看了两眼,抬头气得说不出话来。
“嘁!”苏济虔冷笑着白他一眼。
一场嘴架就这样子结了局。末了,三人又陷入了安静。
无人说话。朱子良一心都在埋怨容初上,一张嘴闭着,可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污言秽语。看他那变化丰富的五官便可得知。苏济虔趴在桌子上装死。今日他本想好了要去音楼看戏的,结果被容初的人通知了到这来聚,毁了他的计划。柳信还在赌气,眉头紧锁眼神怨恨。
楼下戏都过了两场了,容初还没有来。
三人实在无聊,各自盯着自己的杯子发愁。
“你们说……伏恒家到底有多厉害?”柳信拿筷子挑挑已经凉了的饭菜,疑问道。
“不清楚。反正十个将军有五个都能跟伏恒扯上关系。”苏济虔扁扁嘴,答道。
朱子良叹了口气,头仰上去,“他们家从开国揽兵权揽到现在,那十个兵,估计有五个都得听他们伏恒家的话。宫里娘娘十个有两个是伏恒家的,一家亲呵呵。”
讲完,朱子良又觉得心里不爽,恨恨地又加了一句,“这样的人加上那样的背景势力,真的是!不想听他的话还不行了!”
说完,身边又安静了。
朱子良望着远边的天,发觉身边安静得很,心中不禁紧了一紧。
这气氛好熟悉。
莫非……
他害怕地咽口唾沫,缓缓低下头。
果然!容初披着件黑色外袍站在楼口,冷漠地看着他。
容初来了……
朱子良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两手一软椅子没扶稳,扑通一下给跌地上去了。
再看苏济虔和柳信,早已摆出了笑欠身问好。
“少爷好!”
“少爷来的好早!”
“少,少爷好!哈哈……”朱子良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被容初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样看着,朱子良怎么可能笑得出来?昨晚伏恒府丢了几个侍从到护城河里,朱子良可是一清二楚!
真是好巧不巧,每次容初都在他讲他坏话的时候冒出来,真是奇了怪了!
容初依旧不说话,沉默着,面色平淡地看着地上坐着的朱子良。
良久,他才淡淡一笑,“你知道就好。”说着,便脱了外袍入了座。
占昱在他身后接过来外袍,顺带瞪了一眼朱子良。
朱子良两眼一闭,绝望地摸了把头。
“你也别坐在地上了。”容初看看苏济虔和柳信,面上笑得和善,“既然你们今日都没聚的心思,那都回去吧,我不打搅了。”
占昱侧过身,让出了下楼的空间。
“这……”苏济虔等人心里不知道有多想走,可容初坐在那,没人敢动,只能故作犹豫。“这不好吧,少爷您才刚来。”
“不走?”容初笑着看向柳信,再三询问,“这饭菜已经凉了,你当真不走吗?”
此时朱子良已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他给了柳信一个眼神,眼睛还不停地往楼口处瞟。
那眼神苏济虔见了,他立马心领神会,暗暗拉住柳信,一把把他往楼口处推。
柳信还在欲拒还迎,突然就被推得失去平衡两大步走到了楼口。
他停在那,扭头看看一旁凶着张脸的占昱,又胆战心惊地看看容初。
苏济虔一脸坏笑,回了朱子良一个眼神。
他能四肢完好的走出去,我们便走!
朱子良虽然有点懵,但也想到了这是个好办法,朝他点头一阴险笑。
当了羔羊的柳信就这样窘迫地站在楼口处站了许久,进退两难。
看着苏济虔和朱子良两人信任的目光,柳信心一横,道了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便匆匆走下楼了。
容初眼睛都没眨一下,依旧笑着。
眼看容初没有异样,苏济虔与朱子良不约而同地往楼口处走去,对着容初恭恭敬敬地欠身抱拳行了个礼,“那我们走了,少爷再见!”
说完,也立马不见了人影。
容初坐在椅子上侧过身斜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坐正了身子。
占昱拿着外袍走上前来,低头问道:“少爷,真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容初给自己斟了杯酒,笑道:“我本就没有跟他们聚的打算。今日我一人留在楼上,不要让任何人过来打扰。如若有人要强闯,让他人头落地。”
“是!”占昱点头,慢步退了出去。
小小的红楼上只剩容初一人了。
容初饮了杯酒,起身走到了护栏旁,一手撑着在护栏上,望着护城河边上的动静。
红楼是东街最高的地方,在这能看到西街的全部,包括那条护城河。
他今日来这不为别的,纯属只是为了看看。
那河底女鬼出世的场景。
秋收出世便是为了报复红枝,山里别的妖鬼又多,他很容易就能知道河底有这么一份力量。
然后便是将她揽入自己的阵营。
所以应该就在今日,容初要破那护城河上的结界,让女鬼出世。
容初想着,饶有兴趣。
不知那在河底呆了几百年的怨鬼,是何模样。不知那脖颈中的金钗,是否还熠熠发亮……
护城河边。
青鬼与宫烟领着秋收到了护城河边。
河中的女鬼一感知到秋收的气息,立马浮了上来,双手扒拉着岸边的岩石,继续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青鬼不屑一顾,“别装了,人家回心转意了已经!今日,就是你出世之日了!”
河下的女鬼一听,果真收了那副可怜样子,化为了惊讶。
宫烟看向秋收,道:“你真能打开这河中的结界吗?上次青鬼好像光碰到,就快没了半条命吧?”
“老子没有!!!”
秋收望着河上,脑中倒映出了河面真正的样子。
一股青黑色的雾气环绕着河面,将河面遮盖严实。
那是判官的气息……
秋收很清楚,他当初上地时经过了那十八层判府,所以他对判官的气息很熟悉。
只是那气息感觉着,与他当初上地时感觉的,一样又不一样。
算了。
秋收抬手,覆掌于河面之上。
不管是哪个判官弄得结界,都敌不过酉蓝花的力量。他在酉蓝花下存活了这么多年,这样的结界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宫烟拉着青鬼退后一步,静静地看着秋收操作。
秋收平心气和了一会,另一只手猛然抬起,引了黑雾变为一把黑色纸伞。就是白天秋收撑的那把。
秋收手一张,纸伞便瞬间张开,飞到了秋收手下,河面之上。
“这是我用自己过剩的力量做的伞,叫玄狜。它能保我白日在世上行走。也能助我破各种结界……”
说罢,秋收眼眸一亮。目光如剑,向伞上投去。
顿时,河面上黑雾瞬起,如叶随秋风一般往伞中倾卷而去。
黑云蔽月,天渐渐暗了。
河下的女鬼感觉的到,那股压制着自己的力量在渐渐消失。
河边的宫烟与青鬼看的不明所以,满脸不解。
紫楼上的容初望见,拍手笑道:“三月的结界就这样破了。”
良久,秋收合伞,化为黑雾,融了回去。
“就好了?”宫烟走上来惊奇道。
秋收点点头,又负手变出一条黑布,往空中丢去。
河中顿起一个曼妙的身影,破水而出。
黑云散开,天渐渐明了些。
宫烟闻声抬头,诧异地看着河中女鬼离开护城河,身着金丝红嫁衣,头戴凤冠,浮在半空。
衣带纷飞,金冠闪亮,背后月光清散,如幻境一般。
青鬼也跟上来往天上看,啧啧称奇:“真的是……跟闹鬼一样。”
河中女鬼在空中停了一瞬,又款款落下,双目迎上了秋收抛的黑布。
黑布掩住女鬼的双目,两端纷飞之时紧贴住了女鬼的发间,融了进去。
秋收抬手,给双目被遮的女鬼引了个方向。女鬼似乎感知得到,笑着抬起手,扶上了秋收的手。
女鬼落地,笑容莞尔。
“你叫何名?”秋收牵着她的手,问。
紫楼上容初邪笑,眼眸血红。
他动动嘴唇,一手捧着脸,小指轻点唇角,声音稚嫩地呢喃道:“年花,年花……”
女鬼掩着双目,妩媚展笑。
“血钗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