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顾南佳站在书房门口，抬手敲了两下门，随即顾稹那低沉有力的声音便传入耳中。她下意识摸了摸鬓边的碎发，轻轻咬了几下下唇，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此时，顾稹正端坐在书桌后，面无表情的低头翻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件，隐约看得出来那是一份合同。顾稹向来不苟言笑，此刻许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更加显得严肃，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距离感，让顾南佳不敢靠近。
“佳佳，你走近些。”
顾稹终于从文件中抽离出自我，抬头望见顾南佳正低头站在书房门口，便开口唤她。他对于这个大女儿的感情是复杂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有多复杂。不过，他也从未认真去思考过。
每一个大人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逃避。
顾南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便站定。
“爸爸，你找我？”
顾南佳悄悄环顾四周，王幼晴不在。
但，她却注意到书房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是继母王黎。沙发背对着书桌放着，正前面是一面清澈透亮的落地窗，恰好跟书桌形成了一个直角，仿佛是两个世界。王黎面前摊着一本书，浅浅翻开，不知道那里写得是什么故事。听到顾南佳进来的动静，王黎并未回头，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喝茶，似乎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佳佳，有些事，爸爸想跟你谈谈。”
顾稹再次开口，语气里依然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吗？
爸爸，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为王幼晴出气吗？
顾南佳心里很乱，也有些烦躁。
她突然觉得很热，一股燥热在浑身上下乱窜，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看来，真不该穿毛衣啊！顾南佳此刻根本不想自求多福，反倒是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反正已经注定要受伤了，那倒不如看看遭遇的时候到底能有多难过。
顾南佳倔强地抬起了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顾稹，眼神里毫无波澜。
“今天，你们班主任告诉我说，你已经顺利被保送了。爸爸祝贺你，可以提前做一个大学生了。”
顾稹莫名其妙的想要躲开顾南佳的目光，在她面前，他好像永远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父亲。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喜欢顾南佳的，所以会刻意去亲近王幼晴，试图成为另一个女儿的好爸爸，可是偶尔，尤其是他看见顾南佳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难过。
最后的最后，他既没办法做顾南佳的合格的父亲，也没能心无旁骛的成为王幼晴的好爸爸。
“爸爸一直对你都很放心，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好孩子，这些年来，爸爸总是忙着公司的各种事，缺席了你的成长，也因此错过了关于你的人生抉择的时刻，很抱歉。”
顾稹一字一顿的说着，顾南佳的心却随着这些字句一顿又一顿。
她没想到，爸爸会跟自己说这些，是在怪自己填志愿专业的时候没告诉他吗？爸爸是在怪自己自作主张？尽管对于顾稹的心思琢磨不透，可顾南佳在听到他说出“抱歉”的那一刻，刻意伪装的心还是软了下来。
“……爸爸，对不起……我……”
顾南佳有些哽咽，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肚子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的，佳佳。爸爸之前从不知道，你喜欢表演。如果不是你班主任告诉我，大概我这个做爸爸的非要等到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才会了解到吧！”说到这儿，顾稹顿了顿，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谁能想到叱咤商界的顾稹，在孩子面前竟如此呢？
“爸爸不是不支持你，只是……只是，你要知道，你选得这条路，要比得到某些机会，吃得苦会更多……爸爸不希望看到你受苦，只希望你的人生走得顺遂轻松……”
顾南佳终于知道顾稹要说什么了。
“爸爸，我会为我的选择负责的，您大可不必担心。”
顾南佳的语气极其冷漠，她一霎间有些寒心。她以为顾稹是来弥补自己缺失的父爱的，哪知，他只是来行使他作为父亲的权力的。他从未参与过自己的成长，又有什么资格来干涉她的人生呢？
听出顾南佳语气里的不悦，顾稹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自己就不该找她来。“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也不会多加干涉，只是希望你能够真的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日后为此流泪的时候，别后悔。要好好记住你现在的话。”
顾稹突然想要快些结束这次谈话，他不知道该再跟顾南佳说些什么了，生怕再多说一句，他会比顾南佳先发火。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顾南佳对着顾稹坐着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黯然退了出来。
那个房间里的空气太稀薄了，她再待下去会窒息的。
扭头出来的那一刻，顾南佳好像看见王黎在对着自己笑。她没理会，兀自把书房门关上了。
一出书房门，顾南佳整个人就蔫儿掉了，原本挺得直直的身体此时只能借助墙壁才能勉强保持站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发抖，她不受控制得变成了一只没了气的气球，畏畏缩缩，想逃又逃不掉。
看起来一定很搞笑吧！
明明进去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怎么就像是度过了半个世纪呢？直到重新呼吸到书房外的空气，顾南佳才觉得没那么压抑，似乎从重压之中抽离了出来，好像稍稍活了过来。
她双手用力，努力恢复自然，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这边，顾南佳刚刚回到房间，李妈便紧随其后，跟了进来。一看到顾南佳苍白的小脸，眼眶泛红，细看似乎还能看出泪痕，李妈又忍不住自责起来：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李妈嘴里道着歉，手足无措的只知道对着顾南佳鞠躬，她心疼顾南佳，也因此更加自责，恨自己连累了顾南佳。
顾南佳强打起精神，对着李妈笑了笑，伸手制止了李妈继续鞠躬，如果不拦着，她怕是要把腰折断……
“李妈，没事的，爸爸没有提那件事。他跟我说的是别的事，跟你没关系的，真的！”怕李妈不信，她加重了语气：“您可不要再说抱歉了，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哦~”
李妈将信将疑的看着顾南佳，直到顾南佳俏皮的做了个鬼脸，她才稍微放心了些，愿意相信并没有因为自己而让顾南佳受到责难。
又宽慰了一番后，李妈才高高兴兴的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顾南佳也终于有机会静下来了。
顾南佳在脑海里一遍一遍播放刚刚去顾稹谈话的细节，不知道是要找出被在乎的证据，还是要去逼着自己面对残酷的真相。她很后悔，当时为何不能态度好好的跟顾稹说话，尽管爸爸只是个习惯操纵一切的掌管者，可那一刻，是否也会有真心流露呢？
顾南佳不知道。
她想要的未来，到底会不会如期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