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敖山心情很好的出门,“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把土豆石放进包中,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今天他决定去拜访一个大客户,——郴州商贸公司王总。王总的商贸公司每个月能销1000吨饲料,是远近闻名的大经销商。敖山曾经拜访过王总几次,每次办公室大姐都说王总有事,见不到人。敖山估计王总看不起楚天公司,因为公司在四川虽然小有名气,在湖南却是新成立不久,没有名气。敖山接连吃了几次闭门羹,不想再去拜访。今天想开了,不管王总合作不合作,都要去碰碰运气。
王总不在办公室,经贸公司的一个大姐说,王总出去开会,今天不一定回来。这是让敖山知难而退。敖山笑着说:“我是王总朋友,我在办公室等他一下。”
坐在椅子上,他看见墙上挂了大大的一幅字,仔细一看,颇有明末书法家王铎行书笔意,落款是王长复于一九九三年。敖三点点头,看来王总是一个书法爱好者。细看内容,竟是“隆中对”。反正无事,逐句慢慢看去。“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闇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敖山想,这诸葛亮也奇,为避祸乱隐居隆中,羽扇纶巾,焚香学道,没事找人吹牛胡侃,在家爱睡懒觉,睡醒了就吟曰:“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好像是一个道家隐者。却密切关注天下大势,“自比管仲乐毅”,其实是一个急切想要干一番事业的热血青年,只不过一时找不到真能发挥自己才干的地方。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慨然分析天下大势,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到当时正惶惶不安,四处逃跑的刘备身上。
你看他夸刘备——“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着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说得刘备自尊心膨胀,自己不但不是一个被追得四处逃命的草寇,而是一个拯救天下于水火的英雄。诸葛既歌颂了刘备,又表现出对刘备事业的热诚,刘备大喜,马上决定给诸葛亮以重任。
刘备喜得诸葛亮,信任他,放手使用,果然实现了“跨有荆益”的战略构想,初步确立了魏蜀吴三国鼎立战略局面。刘备死后,诸葛亮继承刘备遗志,五次兴兵北伐曹魏,但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以诸葛亮之才,又得到刘备的充分信任,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却功败垂成,不亦悲乎?
敖山想到此,禁不住伤感,点头叹息。
“你喜欢书法?”门外进来一人,说。
敖山回头看,是一个中年人,胖胖高高,目光有神。敖三忙点头,回答:“练过一段时间,略知一二。”
“你觉得这幅字如何?”中年人问。
敖山沉吟5秒,赞道:“这幅行书气势沉雄,欲放又收,时有奔放突兀之笔,有一唱三叹之感——好像胸中有一股磊落不羁之气运至笔尖。好字!正好应和诸葛亮将天下大事都看在眼里的不凡气魄。”
“说得好!说得好!”中年人呵呵大笑:“我喜欢书法,也喜欢诸葛亮,当年他说占有荆益,益是四川,荆就包括湖南我们这儿。”
敖山说:“诸葛亮既忠诚,又具有非常之才,身居高位,不贪污不懈怠,更不搞政变,忠心耿耿,历史上很受推崇。——只是理想最终没能实现,也是一个悲剧。”
“听口音你是四川人?”中年人问。敖山点头。
“今天有事,我马上还要出去,晚上一起吃饭,我们交一个朋友,一定来啊——就在红高粱酒店。”中年人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就走。
敖山想,这个中年人就是王总?——看来王总是拿笔记本出去开会,晚上一起吃饭?这个机会难得!
又想,王总并不知道自己是推销饲料的,看来他是对书法艺术爱得深,把我当成一个爱好者。能否合作?难!唉,管他的,时间还早,再去另外找几个经销商谈谈,碰碰运气。
走到街上,看见前面一个饲料门市较大,就走过去。门市里有三人,敖山对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说道:“老板你好!”男子笑一笑,说:“我不是老板,那边才是老板”。他对着一个妇女扬了一下手。
敖山忙转过身对这个妇女说:“老板你好!我是楚天公司的业务员,今天专门来拜访你。”说着递上名片。又从包中拿出公司宣传册,但女老板不接宣传册,说:“搁那儿就是了。”转身走了,也不管敖山还想说什么。
中年男子在一旁好像解释似的说:“饲料销售员太多了,每天都要来几个。”
这种失败敖山已不是第一次遇到,讪讪的与中年人嗒几句后,出门向另外的饲料门市走去。
接连拜访几个经销商,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也有老板听自己多说几句的,但老板一开口,就是“你们公司可以赊多少货?”没有一个想要真心合作的。
转眼到晚上,敖山浑身疲惫,回旅馆坐椅子上低头沉默。突然想起今晚还有饭局,起身洗洗脸,准备去参加饭局。
晚上如约到饭店,王总过了一会儿开车来到。下车看见敖山便笑着说,“等久了!走吧,还有两个朋友已经来了。”
红高粱酒店很高档,他们走进一个包间,里面两个人迎上来握手问好。王总指着敖山给那两位介绍说:“这位是四川的一个书法家……”。敖山急忙接上;“不敢不敢,我叫敖山。”王总指着一位头顶光亮的中年人说:“这是我们市最有名的龚诗人——也是书法家。”又指着另一个30来岁的青年说:“这是小青,国画家。”
点了菜,等待上菜的期间,小青拿出一幅4尺宣国画,展开给王总看,一边说:“这是我最近创作的一幅画,很费了我一点心思,可以说是得意之作,张老板早就说要买一幅,我没舍得给他,我送给识货人王总。”
敖山凑上前去看,是一幅工笔仕女图,有明代陈老莲的画风,流利飘逸的笔触线条,画面很柔美。心想:“我以前的画友孙文光专攻工笔国画,但他不画仕女,只画郑成功等历史英雄人物。”于是点头赞道:“好画!功力深厚!”
王总笑着将画收讫,大家入席。
龚诗人首先举杯,祝王总收了一幅好画,画家接着举杯祝王总高升——经贸公司是市供销社下属公司,王总业务搞得好,已经升为市供销社主任。敖山也赶紧举杯,祝王总高升。同时也想说出自己是销售员,要王总帮忙销点饲料。但又觉得唐突,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
龚诗人问敖山:“你喜欢颜体还是柳体?”
敖山心想,看来王总爱风雅,我吹吹牛,震他一震。“我学书法是跟李半黎先生,半黎先生自创颜体行书。但我主要学行草书。前年沙孟海先生来四川,我陪半黎先生接待,沙先生夸了我写的字,说我的行草书既不失法度,又自成一体,十分难得。”
王总在一旁听了,大喜,举起杯子说:“沙孟海先生的字我看过,古魏碑味道,很有力,国内名家啊!你收藏了没有?哪天有机会把你的墨宝也让我们欣赏欣赏。我敬你,干了!”
敖山也一口干了,借着酒兴,说:“如果有纸、笔,墨,我马上献丑。”
王总立刻叫来服务员,准备纸、笔、墨。这家餐馆大概早有准备,一会儿就已经将宣纸、笔墨在旁边茶几上放好。
敖山提起斗笔,沉思一会,放笔写去,在宣纸上时疾时徐,挥洒成一篇遒劲潇洒的行草书:“好风凭借力,送君上青云。”落款:“王总升迁,敖山敬贺。”
龚诗人、小青看了,齐声叫好。龚诗人说:“不愧为SC省书法协会主席的弟子,书中既有怀素不拘一格的豪放,又可以看到汉帖的骨力。”说此话,也显出龚诗人有见识,知道半黎先生是SC省书协主席。
小青接上说:“王总今后好风不断,还要升官!写得好!”
王总也很高兴,说:“明天我找人把它裱好!”
大家喝了不少酒,敖山始终没有机会说饲料销售的话。
头晕脑胀回到旅馆,敖山躺倒便睡,衣服也没有脱。半夜觉得石头硬硬的硌的背痛,迷迷糊糊中将土豆石从包中摸出,放在枕上。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脚穿云鞋的青衣道人,飘然而来,对他笑道:“好!果然我没有看走眼!是一个可造之才。”
敖山惊道:“你是谁?”
“我是诸葛亮!”
“诸葛亮?有没有搞错?诸葛亮死了1800年了!”
“唉!我心不甘呐。”青衣道人说。“当年在定军山,吾军与司马懿相持不下。夜观星相,吾星孤危暗淡,掐指计算,吾生命仅余2个月时间。精心操练的十万精兵,北伐曹魏,尚无寸功。就此退兵,我心不甘。与其一事无成而死,不如孤注一掷,用法术激我元阳,或能换我三年时间,战胜曹魏。”
“虽然明知法术如不成,吾将立即死去,也不顾一切,仗剑做法。法之将成,魏延闯进来汇报军情,身躯带起的风吹灭了北斗七星灯。”
“此灯一灭,吾魂魄很快将散出躯体,急切间,用最后的力气,将魂魄固于一块小石上,将小石放进衣襟中。吾虽死去,躯体其色不变,使司马懿不敢趁我之死追击,蜀军能全军而退。”
“因壮志未酬,魂魄纠结于石内,久久不能散出。历经千年变迁,地震藏吾于九渊之下,洪水带吾到河滩之上,风吹雨打、日精月华,竟逐步积聚了一些能量,虽不能行动,已可予人以意念交流也。”
“你我相遇也是有缘。当你口念:星落秋风五丈原,正是当年吾最揪心之事,激起魂魄震荡,闪出绿光。吾虽不能行动,但智谋并未丧失,可助你成帝王之业!”
敖山倏然而醒,土豆石正在枕上,想起刚才诸葛亮的话,兀自不信,“是我梦中写小说?”又恍惚确有其事。心里想,我再试一试。于是将土豆石放额旁,闭眼默想。青衣道人果然出现,说:“吾能量有限,前者闪光数次,太耗能量;以后交流,紧挨你头即可。”
敖山睁眼看时,土豆石依然故我,黄中带绿,并无一丝异样。
看来真有魂魄之事,土豆石竟然有思想。敖山大为兴奋。
转念一想,也没有多大意思——现在市场经济,如果石中有玉,可以卖钱,有思想,屁用没有。
毕竟有点新奇,敖山说:“老諸,帝王之业就免了,现在讲市场了,一切向钱看,赚不到钱就是宋江的军师——无用!”
“此话差矣!谋略岂会过时。谋略可助你成功!”诸葛亮回应。
“真的?不吹牛?你不会再画一个八阵图吧?”敖山不信,笑着说道。
“观你昨日席上言谈,也是人中之龙,能随势以变形。昨日之谈,如当年吾在隆中造势,只叫刘备不得不请吾出山。今日再访,编一个故事说明你为甚卖饲料,然后提出你的要求。”诸葛亮俨然一副军师模样。
敖山想想,觉得有理。吃过早饭,不慌不忙来到王总办公室。王总笑着迎接敖山,说:“我昨天忘了问,你找我有事?”
敖山沉吟一会,说:“真不好开口。”
“没事,尽管说。”
“让王总见笑了。”敖山说。“我原来在四川一个大型国企工作,业余喜欢书法,拜了一个好老师。自己有点小名气。既拿国家工资,卖字也赚点钱,小日子过得不错。也是人心不足,后来认识的领导多了,我就昏了头。听说人生四大幸福,是洗土耳其桑拿、吃法国大餐、泡意大利情人,当中国干部。
我经人介绍结识了省委组织部领导,送了一万元钱和一幅沙老师的字给他,想要一个官当当。哪晓得官没当成,组织部领导出事双规了,行贿的事情使我失去了工作,还差点坐牢。这不,为了生活,我当饲料销售员了。”
因为听说过SC省组织部官员卖官被双规,敖山编了这个故事。敖三想,虽然自己是国企倒闭下岗,但故事总得更加悲壮一些,才能打动人。
王总听了,有些感动。问:“你现在在哪家公司?”
“楚天饲料公司”。
“也是贵人落难哪。”王总叹气道。敖山乘机说:“希望王总能帮帮我。”
“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帮你,——这样吧,你叫公司先发一个车皮饲料过来,我一个月以后付款。”
敖山连忙说:“谢谢王总!——但我们公司一律不赊欠,王总能不能签了合同先付款?”
“这办不到!虽是朋友,但我也不知道你的饲料质量如何,绝对不能先付款。”
“质量肯定没问题。那你看这样行不,饲料发到你这儿,收货就付款。”
王总想了一想,没说话。过了一会,王总搓搓手,说:“好!就帮你搞定。签合同吧!——你们公司回扣奖励是多少?”
“每月销量50吨以上最高奖励100元/吨。”
“我这个月先销一个车皮60吨,合同签两份,一份是对公司80元/吨,一份对我100元/吨,公司那份假的,每次用我这份结账。”王总说。
合同签好,敖山立刻给楚天公司销售经理打电话。经理听说搞定了一个大客户,非常高兴,说:“好!干得好!你看我说得不错吧,销售关键就是要坚持跑,不断地跑,不停地跑,起早贪黑地跑,相信自己公司的产品最好,你的销量就会节节上升。相信自己,不怕被拒绝,不怕失败,不怕碰钉子,铜头铁臂橡皮肚子,不怕吃亏不怕受气。要有自信,相信自己最优秀,你就可以成为优秀销售员。”
经理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敖山只能点头听着,心中却在想,你那些自信心理论有鬼用。光说一些空话。
等经理终于说完,敖山说:“我就等在这边接车皮吗?”
“等车皮发过来收了款,把汇票底单复印一份拿回来。”经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