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大神的声音很温和,“本神并不需要你的报答。你自己回家的路上小心一些。”
她见大神如此体贴,觉得怎么也该知道恩人的名讳,将来才能时时祭拜,于是大着胆子问:“请问大神是何方神圣?”
大神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随后,他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昆仑,祁风。”
昆仑?祁风?祁风神君?赵青忽然从梦中惊醒了,一颗心咚咚地跳到了嗓子眼。噩梦她做得多了,这样的噩梦,她还是头一回梦到。
她心里一时间涌现出无数个问题。我为什么会梦到祁风?他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救我?他不是要杀我吗?
正当赵青一头雾水的时候,屋门忽然被推开了,李仪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到她醒了,他两步跑到了她的床边,高兴地说:“公主这一觉睡得真沉,现在可觉得精神好些了?臣给公主把把脉吧。”
赵青见李仪一脸亲和,没有丝毫做作,微微笑了笑,说:“李大人果然是医道圣手,我病了这么多年,从未觉得精力如此充沛过。”
她的心因为刚才的梦境,跳动得很厉害。她不想李仪立刻给她诊脉,便说:“我觉得有些渴了,劳烦大人先帮我倒杯茶来,可好?”
李仪被夸得坐不住,又觉得赵青对他说话的语气温和得出乎意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一边到桌边倒茶,一边说:“公主还是喊臣的名字吧,臣可不敢居功。公主刚刚入睡时,脉象十分不安,神情也十分痛苦,臣当时也无计可施。后来殿下来了,握着公主的手安慰了许久,公主才沉沉睡去。”
赵青愣住了:“殿下?太子殿下?”
李仪乐呵呵地把茶杯递给了赵青:“是啊,殿下一下午都在这里照顾公主。不过,刚才有些未完的军务要处理,才走的。”
赵青喝了水,把茶杯递给了李仪,又指了指药碗,说:“那也是给我的?”
李仪点了点头,答道:“对,对,公主是要现在喝,还是歇一歇,待我诊完脉再喝?”
赵青说:“我一并喝完了,你再诊脉吧。”
赵青喝完药,心跳慢慢平静了下来,便伸出了手,冲着李仪微笑地点了点头。李仪把上了她的脉,神情顿时又凝重而专注了起来。他半天没撒手,随后又唉声叹气了一阵。
赵青道:“怎么?我是病入膏肓了么?”
李仪是个好大夫,有一颗对医道执着的心。赵青这一副生死有命的态度,反而激起了他强烈的斗志,他说:“是我医术不精,医术不精,我这就回去查医书。公主千万要放松心情,要相信臣,臣一定能治好你的。”
赵青笑了笑,不置可否。李仪这一番劝慰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说服他自己。她曾见过许多对执着医道的大夫,碰到她这样难得的疑难病人,便像中了疯魔似的,恨不得整日整夜地盯着她,似乎治不好她,对他们来说便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她不喜欢听到大夫喋喋不休的唠叨,正因如此,她才对云儿青眼有加,信任至极。对于云儿来说,她先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和挚友,然后才是一个病症特殊的人。
赵青说:“我就在这里也不会跑,有的是时间给你慢慢试药。你不要着急。”
话虽这样说,李仪却是个急性子的人,天天都捣鼓着,给赵青熬了各种药汤和药膳。她也来者不拒,把他弄来的汤汤水水尽数喝了,连药汤里的药渣子都没留下。连周稷都说,他们俩是他见过的,最用心的大夫和最听话的病人。
赵青的配合程度甚至连李仪都惊到了。太医是一份劳心劳力的苦差事,侍奉的都是宫里的贵人们。既然是贵人,养尊处优地过了一辈子,自然是有脾气的,身体不好,心情沉重的时候,贵人们的脾气自然比往常更大了几分。可赵青不一样,无论李仪对她叮嘱了什么,给她喝了什么,她都不反驳,不拒绝。即便有时他药下得重了,令她觉得反胃,她也只是淡淡地指出,从未抱怨过什么,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试药的罐子。
李仪曾问过赵青,对他的治疗方案有没有什么建议。
赵青只是报以信任地冲他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的医术。”
看到赵青如此遵医嘱,按时吃药,静心休养,周稷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他几乎天天晚上睡前都会来看她,有时同她下两盘棋,有时带几本有趣的神话传说来。赵青有一次特意和他提了提祁风神君这个人,他的表情却很平淡,似乎并不曾特意留心过这个名字。他却常常说起女娲的神迹,说起她以一人之力,挽救天下苍生的壮举。每当这时,她总能在他的眼中看到某种期盼的亮光。她不明白这丝亮光代表了什么,若说他信仰女娲大神,她却从未见他参拜过女娲大神,也不曾在他的身上见到过任何宗教信仰的符号。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青惊异地发现,不知是药力的作用,还是她的身体真的在好转,她的梦中不再有末日的烈火,却丰富多彩了许多。有时,她也会梦到远在寿安的母后和兄姐,梦到年少时被呵护的光阴。更多的时候,她却沉浸在另一个人,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中。那些梦境断断续续,却最终形成了一段完整的人生。她不曾经历过那样的生活,却觉得梦中的一切都无比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