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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景公复霸

齐景公名姜杵臼,是姜齐第25代国君,在位长达五十八年。景公当政,对内征敛无度,穷奢极欲,一生喜好大造楼台宫室,喜爱声色犬马。有一次,他的猎狗死了,他竟命令为死狗制作棺材,并准备祭品。幸亏晏子及时劝谏,他才中止了这荒唐事。

对外,景公企图称霸诸侯的志向一点也不比其诸位祖先小。在对外的争霸活动中,他凭借当时有利的国际环境,异军突起,竟取得了小霸中原的业绩。

然而,他是在一场血腥的政变中被立为国君的。发动政变的崔杼自立为相,让其同党庆封做左相,并在太庙中强迫国人立誓忠于崔氏与庆氏。崔、庆二人把持着齐国大权,残酷地屠杀异己,整个齐国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这时,晋平公对当年齐庄公利用晋国内乱而兴兵攻伐一事心怀怨恨,便会合鲁、宋、卫、郑、曹、莒、滕、薛等国联师讨伐齐国,联军渡过泮水在夷仪会合。此时,齐国国内刚刚发生了一场政变,根本无暇组织力量进行有效的抵抗,崔杼便用杀庄公这件事向晋国解释,诚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当年发动攻打晋国战争的庄公已死,也应算为晋国报了仇。另外,崔杼派庆封来到晋军中,卑躬屈膝,请求晋侯宽恕,并把宗庙的祭器和乐器献给晋侯。晋国上下,从六卿、五吏、三十个师的将领到各部门的主管、属官和留守的人都赠送财礼。晋平公对齐国的做法很满意,便同意了其求和的要求,并派叔向回复晋平公说:“君王宽恕有罪,以安定小国,这是君王的恩惠。寡君听到命令了。”

此时,国际环境又有所好转。齐景公二年(前546),宋国的向戌与晋国大夫赵武及楚国令尹屈建都有较好的私人关系,他便想再组织一次弭兵大会以消除诸侯国间的争战。于是他先到晋国告诉赵武这一想法,赵武与诸大夫商量此事,韩宣子坚决赞同,说道:“战争是百姓的敌人,是财货的蛀虫,小国的天灾。既然有人要消灭它,虽然说办不到,但一定要同意。如果我们不同意,而楚国答应了人家,楚国将会以此来号令诸侯,那么我们就会因此而失去盟主地位。”于是晋国同意了向戌的意见。向戌又到楚国,楚国也答应了他。向戌来到齐国征求意见,齐国竟莫衷一是,不知如何对待此事。

陈文子一见此情,着急地说:“晋国、楚国都答应了,我们怎么可以不同意呢?而且人家是为了‘消灭战争’,一旦我们不同意这一倡议,齐国的百姓将会对我们失望,他们将与我们离心离德。齐国因此也同意弭兵。这次弭兵大会在宋都(河南商丘)西门之外举行,晋、楚、齐、宋、鲁、卫、陈、蔡、郑、许、曹、邾滕等十三国参加大会,齐国派庆封与陈须无参加。至此,齐国与诸侯国之间的关系开始有所改善。

各诸侯国内的形势也在发生新的变化。晋国内部正面临着公室与私家之间的激烈矛盾冲突,也处在“政在家门,民无所依”的窘困境地。国君与私族间的矛盾已逐渐不可调和,晋平公连强卿荀盈去世这件大事也假装不知道,可见他对私家的怨恨之情是多么的深刻。叔向曾私下告诉晏子说:“我们的公室现在也已经是末世了,战马也没用来驾驶战车,卿大夫也不率领军队。公室的战车没有御者和戎右,步兵也没有官长。老百姓疲惫困乏,而宫室里却更加奢侈。道路上饿死的人的尸体一个接一个,而国君宠姬家里的财富却多得装不下。百姓听到国君的命令,就好像闻听强盗仇敌来了一般争相逃避。栾、郤、胥、原、狐、续、庆、伯这些晋国世家旧臣的后裔都已沦落为低贱的吏役。国政决策于新贵之门,人民无依无靠,而国君不思改过自新,整日里寻欢作乐,公室的衰微灭亡,就在眼前了!”晋国国内的混乱为齐景公图霸无形中起了推进作用。

齐景公九年(前539),燕国发生内乱,原因是燕简公有许多宠爱的姬妾,他想驱逐诸大夫而立自己宠爱的姬妾宋,结果反而被诸大夫联合起来将宠姬杀死,简公被吓得魂飞魄散,仓皇逃到齐国。久有凌云志的齐景公对简公的来奔喜出望外,他认定这是个一展齐国国威的绝好机会,便谋划着为其复位。齐景公十二年,景公亲自到晋国会见晋平公,请求晋国答应讨伐北燕,晋平公同意了他的请求。同年十二月,景公兴师攻伐北燕,企图让燕人接受简公复位。晏子却心如明镜,冷静地叹息说:“简公复位是不可能的。燕国已经立了新君,其百姓也没有不满的举动。而我们的国君却很贪财,左右的人又会阿谀奉承。办大事凭的是信义,因此这次行动不会成功。”

这次送简公复位的行动果然以失败而告终。当齐景公率军进驻虢地时,燕人前来讲和道:“我们已经知道罪过,岂敢不唯命是听?我们请求将先君的破旧器物献上,用以谢罪。”

公孙皙见状,劝景公说:“接受他们的归服而退兵,等待有空子而出兵,可以这样做。”于是就与燕国在濡上会盟。燕国人把燕姬嫁给齐景公,还送给他些瑶瓮、玉椟、斝耳等珍宝。景公很得意,率军撤回。

晋国国力衰弱为齐景公的复霸运动创造了许多机会。齐国虽然还无法与诸多大国抗衡,但在那些弱小国家面前还是能够施展一下大国威风的。譬如:齐景公二十二年(前526),齐景公统帅齐军征伐徐国,齐军一直推进到蒲隧(安徽泗县境),徐国实在是无力抵抗齐军的征讨,只能派人向景公求和。二月,徐子、郯人及莒人与景公在蒲隧会盟,并用甲父之鼎贿赂他。叔孙昭子耳闻目睹此事,对齐国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非常不满,感慨万千地说:“诸侯中没有一个统一的霸主,对弱小的国家危害太大了!齐景公贪残无道,竟率领军队攻伐远方弱小的徐国,而且强迫他们与之缔结了盟约才归来,这些小国哪里是齐国的对手啊!这完全是因为没有霸主的缘故,才使得齐国如此横行霸道。《诗》中讲:‘宗周已经衰亡倾倒,没有什么能阻止那些强国的残暴行径;执政的大夫四散分居,没有谁能知道我的困苦辛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齐景公的确是时时不忘恢复齐国的霸业。齐景公十八年(前530),齐景公、卫侯、郑伯到达晋国朝见新登位的晋昭公。在晋昭公与景公相聚的宴会上,中行穆子相礼,席间玩起投壶的游戏,晋侯先投,中行穆子为晋侯祝词道:“有酒如淮流,有肉若高丘,寡君能投中,便可率诸侯。”晋侯一投而中的。轮到景公投壶时,景公举起箭来,祝词道:“有酒如河渑,有肉若山陵,寡人能投中,与君代兴盛。”一投也中的。晋国君臣闻听景公的祝词,为之变色,因为晋国一直以霸主自居,齐国屡屡败在晋国手下,所以齐国哪有什么资格替代晋国而强盛?但这是饮宴中的游戏,无法深入追究,公孙傁见宴会的局面逐渐紧张,忙打圆场说:“天色已晚,国君都已很疲劳了,散会吧。”才将这一尴尬局面打破。但从这件事可以看出,齐景公即使是在霸主面前也掩饰不住其称霸诸侯的勃勃野心。

另一件事也可说明齐景公称霸的雄心是多么的炽烈。景公二十六年(前522),他与晏子在齐鲁边境一带打猎,顺便一起到了鲁国,并拜访鲁国的孔子,向孔子请教道:“当年秦国在秦穆公时期,国家比较弱小,而且地理位置偏僻,可秦穆公凭什么建立霸业的呢?”孔子答道:“秦国地方虽小,但秦穆公的志向却非常远大;它的地理位置虽然偏僻,但秦穆公的所作所为却异常正确。他于奴隶中亲自选拔出百里奚,并封其为五大夫,与之促膝交谈三天,觉得百里奚才堪重用,便将国政交付给他。从这一点来看,秦穆公即使建立王业都不为过,而仅仅称霸西戎的结局,只能算其举措的一个小结果呢!”景公对孔子的这一篇宏论非常欣赏,可见其对霸业的渴求。

宋国此时也不甘寂寞,齐景公二十五年(前523),宋国起兵攻伐邾,并与邾、徐三国在虫会盟,宋国也居然成了东方小盟主,晋国作为霸主,也不过问此事,可见晋国霸业的彻底衰落。齐景公更是利用这一时机,展开其兴霸的事业。同年,齐景公也派高发率军攻打莒国,莒子战败,逃奔到纪鄣(莒的附属国),高发派田书攻打纪鄣。莒国有个妇女,丈夫被莒子杀死,她便成了寡妇,待到年老时,她便在纪鄣居住,她对自己丈夫的被害非常伤心,时刻不忘为其报仇。她整天纺线搓绳,并用绳测量了纪鄣城的高度,然后将绳索收藏起来。等到齐国田书率军追赶莒子来到纪鄣城下时,她就将绳索抛到城外。有人将此绳献给田书,田书大喜,指挥军队连夜攀绳登城,爬到城上与城外的齐军一齐呐喊,莒子害怕,打开西门逃走。齐军顺利地占领了纪鄣。齐国这次伐莒之战虽然侥幸取胜,但却激起了齐景公号令诸侯的野心,于是第二年,他便与晏子到鲁国向孔子问霸。

齐国对莒国的征伐并没有就此罢休,景公二十八年(前520),景公又派北郭启帅军进攻莒国,莒君率部队奋勇抵抗,并在寿余将齐军击败。齐景公闻讯怒不可遏,亲自统帅齐军前来莒国寻求决战,莒君见势,被吓得胆战心惊,只好主动到齐国向景公求和,并在稷门之外双方订立盟约,莒国从此便成为齐国的附属国。

在鲁昭公奔亡的事件中,齐景公又插手干涉鲁国内政,扮演了为昭公复位的角色。景公三十一年(前517),鲁国发生“斗鸡之变”。鲁昭公因无法忍受季氏专权的局面,不得不想方设法削弱以至铲除季氏,以恢复公室的权力。这年夏天,恰好由于季文子和另一贵族郈昭伯两家因斗鸡而引起纠纷,鲁昭公就利用这一矛盾,支持郈氏,抑制季氏,并一直发展到联络郈氏和另一贵族臧昭伯秘密策划,在同年秋天出兵围困季平子的地步。结果,叔孙氏和孟孙氏站到了季平子一边,鲁昭公大败,被迫逃亡齐国。景公闻听昭公来奔,亲自迎接并对昭公说:“寡人将率领敝邑的军队,以追随左右,唯命是听。君王的忧虑,就是寡人的忧虑。”并派军队包围郓(鲁邑,山东郓城),将其攻克,让鲁昭公到郓去居住。

齐景公三十二年(前516),齐景公派齐军强行保护昭公返鲁复位。他命令部下不许接受鲁国的贿赂,以便彻底达到为昭公复位的目的。结果鲁人还是贿赂买通了齐景公的宠臣梁丘据,梁丘据便向景公进言道:“群臣对鲁昭公复位一事不肯尽力并不是不奉行君命,然而我却觉得有些奇怪,宋元公为昭公去到晋国,死在曲棘。叔孙昭子请求让昭公复位,无病而死。这不知是上天抛弃了鲁国呢,还是鲁昭公得罪了鬼神才到了这种地步?我看国君您不如待在曲棘,让臣下们跟着鲁君进攻鲁国做些军事试探。如果行,军事上成功了,您就继续前去,这就不会有抵抗的人了;如果不行,那就不必劳动您了。”景公听从了梁丘据的意见,命公子鉏率军与昭公一起前进。结果在成城(今山东宁阳),受了成大夫公孙朝的欺诈,使鲁人得以充分准备。两军战于炊鼻,齐军失败。

齐景公为鲁昭公复位的活动持续了好几年,最终以失败而告终,而齐景公却自以为对昭公可谓功德无量,便狂妄自大起来,在派人送给昭公的信中竟自称为“主君”,昭公羞愤难当,一怒之下到了晋国乾侯(晋地,河北成安),彻底放弃了齐景公的帮助。

景公四十二年(前506),齐国终于获得了良机。当时,晋国与诸侯在召陵会盟,讨论伐楚救蔡事宜,结果因荀寅向蔡侯索取贿赂未得,便怨恨蔡侯,使得各国诸侯离心离德,晋国又强借郑国的羽旗,惹得参加会盟的诸侯都小瞧晋国,从而使整个会盟虎头蛇尾。同年冬天,吴国进攻楚国,攻入郢都,楚昭王逃离楚国。申包胥到秦国哭求秦国出兵救楚,在秦国的帮助下楚国才免于灭亡。这样,晋国由于在会盟中的卑劣表现而失信于诸侯;楚国由于吴国的攻伐而支离破碎,使晋、楚两国在诸侯国中的影响落入低谷,从而为景公复霸带来了新的生机。

齐景公四十五年(前503),齐国主动归还了鲁国的郓、阳关两地,诱使鲁国归服齐国。同年秋天,景公又与郑献公在咸地会盟,并派人到卫国去征会,卫灵公有意背叛晋国与齐国和好,但卫国大夫不同意,卫灵公便派北宫结到齐国,私下与齐景公商议,让齐国先逮捕北宫结,然后出兵攻打卫国,迫使卫国诸大夫们同意与齐国会盟,结果此招果然奏效,最后景公与卫灵公在琐地结盟。

为了使鲁国彻底屈服齐国,景公派国夏率军攻打鲁国,双方便展开了拉锯战,齐国两次伐鲁,鲁国两次讨齐,互不相让。此时诸侯多叛晋,只有宋、鲁两国臣事晋国。晋人救鲁,顺便邀卫与之结盟,在盟会上,晋人对卫侯无礼,卫人便不肯从晋。晋兴兵侵伐郑、卫,鲁国助晋伐卫。卫、郑便在曲濮会盟,以图合力抗晋。

鲁国内部发生了阳虎叛乱,阳虎攻伐季孙氏,结果兵败退入阳关。鲁国军队攻击阳虎,阳虎逃到齐国,请求齐国出兵讨伐鲁国。鲍文子劝谏齐景公说:“我曾经为鲁国施氏的家臣。据我的观察鲁国不能被消灭。鲁国君臣上下协调一致,百姓和睦,而且鲁国对大国能恭谨事奉,国内也没有发生自然灾害,像这样的国家怎能消灭掉呢?阳虎是想动用齐国军队,齐军一旦疲弊,大臣很多战死,他那时便可以用奸诈的阴谋得逞。阳虎当年受季氏的宠用,结果现在却要杀死季氏,以不利于鲁国而讨好齐国,这是因为他只喜欢富有而不喜欢仁义,您如何用这类人啊?完全是因为您比季氏富有,而齐国又大于鲁国,他才来依附您,而齐国也将是他想颠覆的目标。您如果接受了阳虎,那其实是免除鲁国的祸患,而齐国自寻倒霉,这不是很可怕嘛?”景公听鲍文子言之有理,便将阳虎囚禁,实质上是帮助鲁国平定了叛乱,齐、鲁关系开始和解。

景公四十八年(前500),齐景公与鲁定公在夹谷(山东博山境内)会盟。齐国归还了鲁国的郓、讙、龟阴之田,鲁国也同意一旦齐国军队出国征伐,鲁国也派甲车三百乘配合作战。双方在会盟中虽然为了各自的利益互不相让、寸利必夺,但终于达成了一致的协议。齐、鲁两国的夹谷会盟,使晋国更加孤立了。

为了对付晋国,齐国便联合诸侯对晋国实行武力攻伐。齐景公四十七年(前501),齐国发动了夷仪侵晋战争,卫国出兵前往会合,齐军将夷仪攻陷,但在中牟,齐军失败。齐国将攻克晋国的禚、媚、杏送给卫国,以加强齐、卫联盟。齐景公五十一年(前497),齐景公与卫灵公在垂葭相会,决定联合攻打晋国。将渡黄河时,大夫们对晋国心怀畏惧,都说不能渡河,唯有邴意兹说:“可以渡河征战,因晋国国都离此很远,他们一旦知道我军进攻,并派军前来时,我们早已撤军了。”齐景公同意他的见解,挥师渡河,攻伐河内诸地。这时,晋国国内正闹内乱,使得齐、卫联军的这次行动获得成功。

齐景公五十二年(前498),齐景公、鲁定公、卫灵公在脾地和上梁之间会盟。同年秋天,齐景公又与宋景公在洮地会盟,这两次会盟是为了商讨援救范中行氏,以达到分裂晋国的目的。

总之,这时东方四国:齐、鲁、卫、郑结成了以齐国为首的联盟,并联合对抗晋国,晋国因国内斗争异常激烈而无暇兼顾其他。齐国在这种有利条件下得以扩张其国际势力。宋国也加入到齐党中,这时的齐国俨然成为中原的霸主。

景公复霸只是昙花一现。原来的中原霸主晋国不久便被韩、赵、魏三家瓜分,姜齐政权也面临着同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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