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地窟上面那层敞大空旷的穴室相比,这一层的空间狭小了许多。
这一层虽同样笼罩着曙红色的蔼蔼雾气,但光线却稍微明亮一些,再加上地方小,因此这儿的陈设和景致看得更加清楚。另外,与上一层里朴素而粗糙的天然构造不同,这里的陈设无论是石壁、石柱,甚至是厅室,到处都有人工修砌和雕琢出来的痕迹。
陈灵瞳虽然脸色很差,也不肯多休息一会儿,只是面色凝重地催促大家快走,说是此地很不安全,不宜久留。
祁子源跟在后面,随口问韩师姐,他们最先下土洞去的四个人,怎么没看见归云宗的赤金子?
谁知韩雨儿愣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一旁的白琦似乎一直憋着一口气,这会儿突然呸了一声,大骂归云宗的人都是孬种……宋尧臣立即用眼色制止他再说下去。
见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祁子源也就不再多问。只是他发觉,眼下这几人对宋尧臣的态度,已经和先前还在地面上的时候大不相同了;或许宋尧臣已经将一些误会解释清楚了吧。
再想到前不久自己还在九死一生地逃命,眼下大家这么快就平安地重聚了,简直像是一场扑朔迷离的梦。好在是有惊无险的梦。这样想着,祁子源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玄清门一行五个弟子,由陈灵瞳在前引路,宋尧臣殿后,在迷宫般的窟室和石穴间小心翼翼地穿梭前行。经过一段夹在石壁间曲折的回廊时,逼仄的环境、阴暗的光线,不仅让人分不清方向,也带给人心理上的压迫感。
这时祁子源听见耳后有飒飒的风声响起。还没等他回头,便见一团红光裹着一物破空而至,一下子拦在陈灵瞳的身前。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木制令牌。红光褪去后,其上蟠龙剑纹凸现出来。陈灵瞳见了这块令牌,猛地后退了半步。宋尧臣在后面大叫道:“雷击枣木!快退后、那是五雷大法!”
几个人连连后退。陈灵瞳素来沉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转过身来慌忙后撤,这时一个阴森森声音在他背后道:
“别白费力气,你们逃不掉了!”
果然,只见殿后的宋尧臣也被一块相同的令牌断绝了退路。
陈灵瞳心知自己中了计,于是缓缓回过头来,熠熠闪光的眼眸中又惊又怒,心有余悸地望着眼前的二人。
白琦面露郁闷之色,忍不住向祁子源叹气道,拦住他们去路的正是负责看管幽都的两位判官:白脸的号称“催命”,黑脸的号称“勾魂”,手段十分厉害。他们三人在上一层遇到宋师兄之前,便一直被这两个催命鬼追得东躲西藏,多亏了陈师兄熟悉这儿的一些奇门术数,才侥幸摆脱了他们,不过眼下恐怕是不好走了!
祁子源心中暗惊,想不到这儿竟有传说中地府里才有的冥差。仔细去看这二人的打扮,只见两人穿着皂靴罗袍,鬓发蓬松、胡须乱舞。一人浓眉大眼、威武雄壮,另一人相貌却丑陋至极,让人心生畏惧。
那英俊的催命判官怀揣一本簿子,又攥着一把如椽大笔,脸上如沐春风般微笑着对陈灵瞳道:
“不愧是堂堂玄清门的弟子,机智过人的陈家公子,年纪轻轻,就能在我俩手中逃过那么多回,的确算得上本事不小。只可惜你们这种名门世家子弟,不好好在家修炼,却不知天高地厚,来错了地方,这回死在我俩手中,也怨不得别人了!”说罢向同伴递了个狠厉的眼色。
陈灵瞳脸上暗露讥讽之色,淡淡道:“这世上本没有阴曹地府,不过是你们吴家人故弄玄虚,在此地装神弄鬼。我虽然不是二位的对手,可你们或许不知,我宋师兄才是玄清门下第一弟子,所以等会儿到底谁死谁活,你们不妨先问问他?”
祁子源从没听过陈灵瞳说过这样的话,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待会儿很可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宋尧臣呵呵大笑,从后面快步走了出来,道:“二位有所不知,且听我说,这位陈公子和他家里人一样低调,以往我俩每次比试的时候,他总是故意让我,所以我实在不敢当这第一弟子之名!”
不料那面目丑恶的勾魂判官听了这话,忿然作色,猛拍手中的犀角和牙笏,大怒道:“无知鼠辈,死到临头,还敢油嘴滑舌!过来受死——”
说罢,只见他伸腰展臂,大吼一声,将手中那枚犀牛角祭起。霎时一阵黑烟涌动,凭空冒出了数不清的狰狞鬼头,各个鼓着牛眼、须发皆张,张口作势便要咬人。
初时,宋、陈二人尚不知他手持的犀牛角是什么来历。此刻见了黑烟中的鬼头,才知那是传说中的狻猊鬼。
陈灵瞳动作极快。就在那几只鬼头的血盆大口张开之际,他迅速闪躲到一边,攒心钉却不声不响地绕到勾魂判官的身后,携着锐芒直逼判官脑后的要害。
勾魂判官没料到这人上来一出手就是偷袭,不禁厉声怒骂着,召回鬼头挡下了这一击。
与黑面判官相反,那白面的催命判官倒是气定神闲,用判官笔不紧不慢地一一点过众人,道:
“我看你们当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化神境,而我又最讨厌以大欺小。这样吧,为了节省力气,你们剩下的就一起上吧,倘若你们侥幸能跟我打个平手,我就放你们一马,如何?”
面对敌人的挑衅,宋尧臣不敢轻敌,回头低声道:“这人修为深不可测,大家千万小心!”随即毫不犹豫地运起金光神咒,当先冲了上去。
宋尧臣不像陈灵瞳有法宝当作武器,竟是赤手空拳地奔到白面判官身前,一拳一脚地狠狠击打在对方身上。祁子源不久前才在土洞下见识过他的金光神咒的威力,深知那一拳一脚绝非寻常。若是打在他身上,恐怕只挨一下,他就当场脏腑破裂而亡了。
谁知那白面判官故意不躲不避,竟然生生捱了下来,甚至还一边嗤笑着说,都说玄清门的神通如何了得,如今看来只是欺世盗名的把戏而已。
白琦性子刚烈,最听不得这些冷言冷语,早提着自己的法器,上去和那判官厮打起来。
这时韩雨儿突然拍了下祁子源的肩膀,不知是从哪儿得知他还不会本门的金光神咒,叫他千万不要逞能,说完自己却头也不回地冲了上去。
一时间,玄清门三位年轻弟子各个使出看家本领,疾风骤雨般围攻那催命判官。宋、韩二人的金光神咒都是一样的刚猛无比,进可攻、退可守,加上白琦的一把桃木剑,那白面判官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一边后退,一边用手里的判官笔和生死簿抵挡。
祁子源见此心下稍安,自然不肯就这样旁观。见陈师兄势单力薄,忙上去助他的阵。
此时此刻,黑面判官似乎极为忌惮陈灵瞳的攒心钉,将自己藏在一片漆黑如墨的雾气中,却役使着神出鬼没的狻猊鬼发动攻击。
祁子源知道火行法术有克制鬼物之能,不敢怠慢,祭出冰炭珠后,立刻开始施展五行散人所录的一门化形法术——毒龙。
原来这“毒龙”之术极耗灵力,施法者修为至少要达到化神境才可,祁子源本无力施行。可那冰炭珠毕竟是千年前的旷世奇宝,自身蕴藏了用之不竭的灵力,祁子源只须将其激发出来即可。
当下这枚宝珠升上半空,光芒大盛,倏而化为一条红得发紫、嚣张跋扈的骄龙。只见它背插双翼、颊生须髯、颔下含珠,鼓动起一阵焚风,喷吐着一条毒焰,凶悍无比地朝着一众狻猊鬼头俯冲下来。
在场之人见了这条化生出来的暴虐火龙,无不骇然变色。
黑脸判官不提防对方还有这一着,来不及应变,当即暴喝一声,咬牙眦目地驱使群鬼迎了上去。只见这条毒龙奋起神威,挟着熊熊烈焰,一口一个地将这些个阴浊秽物咬住,转眼间就将黑雾和鬼头吞噬殆尽。
黑脸判官的犀角法宝砰地一声裂成碎片,护体的黑雾也消散开来。陈灵瞳趁此良机,急遽打出一道法决,便见攒心钉上的绿芒一下子迸散开,化为满天的繁星,伴随着空气中许多细小的咻咻声,这漫天的星辰忽如流星般直坠而下,如百鸟归巢般划过黑脸判官的头顶。
眨眼间星光寂灭,祁子源再把黑脸判官一看,早已被攒心钉穿成个千疮百孔的筛子,鲜血喷了一地。
眼看勾魂惨死,那白面的催命判官显然也大吃了一惊,迅速从战团中抽身跳了出来,到同伴身边蹲下,替他阖上了眼睛……等他站起来之后,脸上的神情仿佛换了一个人,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原先看你们是小辈,还打算和你们多玩一会儿,如今看来——”
“你同伴已经死了,我劝你还是少逞能了,还不乖乖投降吗?”白琦自以为胜券在握,便迈前一步,得意地说。
陈灵瞳警觉过人,看到催命判官将两面雷击枣木令牌拿了出来,预感十分不妙,当即一把将白琦拉住,对他道:“等一下,他的实力远在他的同伴之上,你别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