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那阵迷烟悄无声息地飘来之际,宋、祁二人知道不妙,情急之下无处可逃,于是趁无人注意的时候迅速溜到了身后的一个坟洞里。
二人都机敏过人,早猜到山岗外侧那群黑影的真面目。下到土洞之后,生怕地上那群僵尸追过来,便缩着身子一个劲地往里钻。
也不知爬了多久,祁子源前面的宋尧臣忽然停了下来。土洞里幽深潮湿,身体又舒展不开,祁子源仓皇逃命之际,早已精疲力竭,免不了一头撞在宋尧臣屁股上。
宋尧臣没有带荧光石,当即拿出一枚火折子,将它吹燃了照明。两人略微喘了一口气,祁子源也点了个火折子向后照去,似乎没什么东西追过来。
祁子源这才将悬起的心放下,毕竟他实在不愿意在这狭窄逼仄的地底下和僵尸比赛爬洞。可惜好景不长,宋尧臣忽然叫了一声“不妙”,说他嗅到了一股尸臭味。
祁子源立即警惕起来,正要问个明白,猛然听到身后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心中一阵慌乱,当下不假思索地将手中的火折子扔了过去。果然是害怕什么来什么,只见那只火折子竟然落在了一颗青面獠牙的头颅前,两只青钢一般锋利的爪子乱扑乱抓,眨眼间火折子就只剩下一点残余的火烬了。
祁子源被吓得浑身一颤,丹田内的灵力本能地激荡起来;此刻容不得他多想,随手捏出个法决,一团炽热火焰从他指尖脱出,径向那颗头颅弹去。
宋尧臣听到后面响动,自然也能猜到一二,于是一边四肢并用快速向前爬,一边焦急地询问情况。祁子源宛如惊弓之鸟,只顾得上大喊一句“僵尸来了!”,便一个劲地催他快走。
若是两人在地面上,就算面对再多再厉害的僵尸,都有信心搏上一搏。无奈两人此刻身处的环境太过不利,再加上被周围幽闭恐怖的氛围所感染,哪里还有心思停下身来应战?
虽然趴在土洞里爬行极费体力,但祁、宋二人毕竟是修士,体力不够可以用灵力弥补。就这样像耗子一样在洞中不知道爬出了多远,宋尧臣终于镇定下来,知道不能在地下盲目地跟僵尸比拼蛮力,说不得还得用金光神咒。
可等他将火折子向后一照,空洞洞的土穴中哪里还有祁师弟的身影?
宋尧臣一惊,心中懊恼自己方才一直只顾自己快些爬,怎么忘了顾上后面的祁师弟?
又等了片刻,还是不见祁子源的身影,宋尧臣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莫非祁师弟在后面体力不支,出了意外?
他不敢再想,当即艰难地调转身子,原路返回去。洞穴里寂静无声,满是泥土的土腥味,又不易分辨方向,只听得见自己沉闷的呼吸和砰砰的心跳。
宋尧臣努力压抑住心中的焦虑,开始一声声地大喊祁师弟,只听见自己的回声在洞穴里响成一片。
忽然他听到前方传来祁子源回应的一句“师兄,我在这儿!”当即大喜过望,迅速爬过一个拐口,果然望见祁子源正向他挥手。
宋尧臣三两下爬过去一看,还好祁子源安然无恙,只是脸色差了些,手里正握着他那颗奇异的法宝珠子。只见那宝珠闪耀着深幽的红蓝光芒,祁子源侧过身体,将身后趴着的两具的烧焦发臭的腐尸指给他看。
原来当时两人在落荒而逃之际,宋尧臣被后面一催促,一门心思只管向前爬;而祁子源还要分心去看后面僵尸追击的情况,自然要比宋尧臣稍慢一步。
之后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祁子源回头见那僵尸紧追不舍,心中愈急,就愈是爬不快……眼看就要被追上时,祁子源一咬牙,干脆祭出冰炭珠,回头和身后的僵尸拼了个鱼死网破。
他虽说得简略,宋尧臣还是可以设想当时的情形必定惊险万分,不由得夸赞了一番祁师弟好手段。接着又坦然地向他道歉,说自己先前太过紧张了,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不该将师弟一个人落在后面。
闲话少叙,只说两人又商量了几句,为防后面又有僵尸追过来,宋尧臣自恃自己修为高,决定殿后。两人当即艰难地互换了位置,知道那些僵尸是钻洞的好手,便顾不上休息,又开始向洞穴深处爬。
这一爬不知道又爬出了多远。这条土洞仿佛没有尽头,两个人的胳膊和膝盖都磨出了血泡,腹中又饥又渴,心情渐渐地低落起来,两人不禁都有些怀疑这道土洞是条死路。
宋尧臣见身后一直再没动静,便把祁子源叫住了,和他商量说:“我先前用指北针看过了,这洞穴是往夜台城方向去的。咱们爬了这么久,估计离夜台城也不远了。要是前面再看不见出口,咱们就直接向上打洞出去怎样?”
祁子源稍一思索,回他说这主意自然不错,可他们一没带挖洞的工具,二又不知道上面的土层到底有多厚,难道要学僵尸用指甲刨开顶上的厚土坚壁不成?
宋尧臣听了后哈哈一笑,便问他眼下是什么修为?太玄金经修到第几层了?
本门内众弟子间没有隐讳自己境界修为的习惯。祁子源当即回答说,自己一个月前已进入合元境,不过太玄金经对自己来说实在太难,因而才勉强修至第七层。
宋尧臣立马惊疑道:
“这可怪了!师弟年纪轻轻,境界提升这么快,可以说是新一辈当中的天才了,但为何太玄金经却修得这样慢?这样说来,本门的金光神咒和金覆之术,师弟只怕也不熟吧?”
祁子源尴尬地呵呵一笑,算是默认了。
原来宋尧臣打算施展金光神咒强行击破顶上的土层。这金光神咒是道家里攻守兼备的绝妙神通,破坏力极强不说,法力高强者施法之时金光满溢、环绕道体,让人像金器一般刚强不坏。
虽说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用强力破坏洞壁,很可能会反过来伤到自己。可由于有金光覆体,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宋尧臣稍一解释,便让祁子源先走远。随后他运起全身灵力,果然整条土洞内霎时间被金光充满。
只听他低诵了一句“天地玄宗,万气本清!”,便有一道石破天惊的声音宛如惊雷般在耳畔轰然炸响!
祁子源这才想起来,在眼下相对密闭又狭窄的空间里,这种巨响会对人的听觉来来回回造成多次伤害。他一下子失了聪,心脏也骤停了,魂魄仿佛都被震得出了窍……那一刻,祁子源忽然察觉到,在宋师兄温和的外表之下,似乎一直都隐藏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危险。
这次施展的金光神咒威力之大,其实也在宋尧臣意料之外。他的本意是先将头顶坚硬的洞壁炸开一个缺口,再用稳妥的方式在土层中一点点挖出一个通道来。却不曾想这一下子竟将洞顶彻底炸塌了,大量垮下来的沙土从上至下将他掩埋,露出了顶上一片漆黑又阔大的空间。
祁子源虽然离得较远,也被冲击波掀起的黄泥浇了一身。此刻的他虽然狼狈不堪,但早已顾不上自己,而是急忙爬回到宋尧臣原来所处的位置,从一堆由黄泥、石块垒成的“小山”中刨出了奄奄一息的宋尧臣……其中的艰辛苦楚难以备述,暂且不提。
且说祁子源害怕宋师兄被活埋在土堆里窒息而死,因而不管不顾地徒手生挖开了这座塌下来的“小山”。一探他的气息,虽然微弱,好歹还算平稳,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又拿出他来之前准备的一些疗伤丹药,给他服了。
不一会儿,宋尧臣果然醒转过来。他见到祁子源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先是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随后活动了一下身体,示意自己没有大碍。不过从他嘴角的血迹来看,在近距离被冲击波所震的情况下,纵然他有金光护体,必定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宋尧臣躺在土石堆上,又休息了一阵子,忽向祁子源勉强笑道:“要不是刚才祁师弟救我,我差点儿把自己活埋了。以前陈师弟常说我过于自负,看来他果然不会说谎!”
祁子源自己累得够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想他竟还有心思来开玩笑。两人吃了点辟谷的丹药,又打坐调息了一会儿,才大致上恢复过来。
祁子源借着微弱的火光,从塌陷的土洞中往上望去,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等他们爬上来,放眼仔细一瞧,不禁大吃一惊。
他们原以为出了土洞后便能回到地面上,头顶应该是漆黑又广阔的天空。可眼下看到的场景分明是一处天然的地下岩窟。这洞窟很小,约莫只有一丈见方、一人多高,头顶和三面都是粗糙的岩壁,剩下的一面裂开了一个大缺口。
祁子源四处摸着石壁,忍不住啧啧称奇。宋尧臣凝神思索了一番,一下子明白过来,便对他道:
“夜台城的地势较高,据传古人将它建在了一座山丘之上。如果我估算无误,咱们的确已经到了夜台城,不过此刻还处在其下的这座大山丘里面。”
“你是说,夜台城就在我们的头顶吗?”祁子源摸了摸顶上的岩石,又问道,“这岩层也不知道有多厚,咱们要怎么上去呢?”
宋尧臣摇头说,这里的岩层很松脆,要上去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眼下还是先出去瞧一眼再说。
于是两人从那道缺口中钻了出去,点燃了好几个火折子照明,发现这竟又是一条狭长又阴冷的岩洞,远方传来一阵惨凄凄、阴恻恻的风声。
宋尧臣猜测这条走廊般的岩洞应当是山体内的一道裂缝。因为这道裂缝上部窄、下部宽。虽然地面相对平整,可上面遍布了碎石,走起来须要小心谨慎。这走廊两边都漆黑不见底,宋尧臣听了一会儿风声,认为那边最可能有出口,两人当即循着风声走了过去。
刚走出百十步,似乎有一座石碑立在前面。两人心中纳闷,上前去照了一看,只见这半人高的石碑残破不堪,也不知道放在这儿多少年了,上面落满了灰尘。
祁子源见自己衣袖上反正也沾满了泥污,索性就用袖子将石碑上的灰尘揩去了一些,一下子凸显出其上镌刻着的两个大字——“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