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之人大都起得早。次日天色还未大亮之时,三人已走出了杏花村。祁子源想起一事,于是问韩梦,昨天在竹林里的那团灰影是什么东西?
韩梦昨晚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跟雨儿师姐说了,当下韩雨儿便替她答道,普通尸变的僵尸没有灵智,昨天那具僵尸却懂得隐藏踪迹来伏击别人,应该是被那只阴灵附体的缘故。
韩雨儿见他脸上仍有不解之色,又解释说,阴灵本是阴间的一种鬼物,由地下的阴气孕育生出,本能是吸噬活物的阳气,有时也会寄身到阴气重的活物身上,其凶残嗜杀的特性会完全操控寄主的行为。
听韩雨儿解释完,祁子源才意识到为什么这第三具僵尸这么难找,原来是阴灵赋予了它一定的灵智。
三个人一边讨论这阴灵从何而来,一边绕过村后的一座矮山。正行到矮山的背坡时,祁子源记起来在杏花村的后山有一片颇大的坟场。几人走过去一看,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并且那些个被掘开的坟头还保持着原样。
两天前当他第一次到此地来时,腰下所系的铃铛因感应阴气而响动。现在三具僵尸都被销毁,这里的阴气也该消散了。
三人站在杏花村的村坟边上,凝望着眼前一座座萧条寂寞的荒丘古坟,不觉中被一种凄苦悲凉的氛围所感染,都沉浸到各自的心事当中。
祁子源想到这些长眠地下的人世世代代居住在村子里,死后体内怨气没有发泄,竟然化成僵尸出来行凶伤人,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韩雨儿想到自己虽然学道有成,也得到了师门的器重和师兄妹的尊敬,可自己到底是一介女流,在这个男人主宰的世界里,许多事情只能靠自己勉强才能支撑下去,不禁从心底产生了一股孤苦无依的悲观情绪。
韩梦低头抚弄着那柄玉如意,脸上不见有丝毫表情,眼中也是空空荡荡的,仿佛正思念着谁。
或许是祁子源心性坚韧的缘故,他率先从这股悲伤凄切的情绪中挣脱出来,顿时一惊,因为此时三人的铃铛竟然都在响个不停!
再看韩家师姐妹,两人俱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祁子源心知不妙,忙大声呼唤二人。刚唤了两声,心中陡然一寒。只见阴翳的天幕下,眼前大大小小的坟丘纷纷裂开,数不清腐尸和骷髅伸出白骨嶙峋的手臂,从墓中一齐爬了出来。
当此之时,天上不知因何聚起的黑云,低沉得仿佛压在人头顶上。一阵冰寒彻骨的阴风吹过,空气中腥臭又压抑的死亡气息肆意漫溢着。
如此诡异的时刻,韩氏二姐妹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依旧是一副魂不守舍、梦游一般的状态。
见状,祁子源后背的冷汗涔涔地流下来。可眼下火烧眉毛的时节,这些刚爬出坟墓的僵尸丝毫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只见它们幽深的眼眶里透着猩红血光,口中吱吱地怪叫着,舞动鸟爪般的长手,如饿虎扑食般向几人疾扑过来,非要将这些血肉之躯撕碎不可。
即便祁子源可以手格猛兽,可他万万不敢抵挡这些凶狠暴虐,又力大无穷的怪物。好在他已得知,僵尸都怕火,当下匆忙祭出冰炭珠,红光闪处,一圈炎炎烈焰迎风涨大,将几人团团护住。热浪逼人,更逼退了来势汹汹的怪物。
火行法术灵验非凡,随着四周的温度稍稍回暖,两人总算挣脱了梦魇。
韩雨儿叫道:“小心这儿的阴邪侵体!”
才说完,便听到韩梦的一声惊呼。二人忙转头一看,原来一只浑身绿毛的僵尸竟然踩着另一具烧焦的尸体扑进了火墙之中,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直扑韩梦而去。
这些僵尸不仅悍不畏死,身手更是矫健如飞,眨眼间便跳到了韩梦身旁,一只钢爪猛戳过来,眼看师妹就要遭到它的毒手。
好在韩雨儿道法不浅,反应更是惊人。就见她手中捏好了法诀,伸手向外一指,一记金光神咒轰然打在那绿毛僵尸的腿弯处,顿时将一条烂腿炸成了两截。这僵尸倒下后,还想挣扎着爬起来,却被又一记金光打过来,整个头颅打了个稀巴烂,这才伏在地上不动弹了。
制服了这一具,火墙之外还有无数蠢蠢欲动的其它僵尸。不知什么原因,它们居然克服了对烈火的恐惧,一直嘎嘎地怪叫着,几番试图冲进祁子源的火圈。
三人被几十具形貌诡异的尸体围困,不敢轻易出火圈。单从那只绿毛僵尸来看,这些怪物只怕个个都比昨天竹林里那只还难对付,况且数量之多,他们三人决计招架不住。即便是逃,这些僵尸行动如飞,祁子源或许有把握可以逃脱,可韩师妹就很难说了。
韩雨儿自然不会把师妹一个人留在在如此凶险的境地。
她毕竟是玄清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尚能临危不惧。当下问祁子源道:“师弟,你的法术能不能再为大家撑半炷香的时间?”
祁子源咬着牙点了点头,再次催动起冰炭珠,将丹田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法宝中。下一刻,以三人为中心,一团灼热的气浪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出,顷刻间将坟场上十丈方圆内的地面全部引燃,又把众僵尸逼退到一丈开外。又见冰炭珠上红光大盛,向四面激发出一圈数丈高、几尺厚的火墙,将僵尸与众人远远隔开。
这“火障术”原本是火行法术中用来困人的绝妙之法,可如今迫于形势,为了不让火障外的僵尸进来,祁子源也只好反过来运用此法,实是无奈之举。
韩雨儿见到祁子源的法术果然管用,稍微舒了一口气。于是又拿出一支信号箭,触发机窍,朝天上发射了出去。只见这支火箭升起一二百丈高下,“嘭”地一声迸发出极壮观的五色焰火;一时间天光黯淡,响声如雷,漫天都是火星光焰,笼罩了大半个天空,久久不能散尽。
韩雨儿解释说,这是本门极少使用的一种求救信号,里面装有火药机关。不到最紧要关头,轻易不许施放。一旦释放了信号,不管天气是晴是雨,方圆百里内都能第一时间看见。如今他们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儿,师傅他们的救援立马就到了。
祁子源为了不让火墙外的僵尸有可趁之机,苦苦支撑着施法。不知不觉中,全身血液燥热起来,汗水很快便浸透了衣袍,又立即被火圈内炙热的高温所蒸干。
韩家两姐妹毕竟是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哪里经历过这火炉一般的炙烤。时间一长,不禁热得粉脸通红、汗流不止。
可场上的僵尸丝毫没有要放弃攻击他们的意思。好几只拼着被烈火烧焦,都硬生生地突了进来,被韩雨儿当场碎了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久之后,韩梦焦急地喊道:“半柱香到了、师兄再加把劲儿,他们就要来了!”
祁子源半点也不敢分心。他只有合元境的修为,体内灵力根本不够自己长时间施展如此强度的火障术,这时候丹田内的灵力已近枯竭。好在冰炭珠不是凡物,自身储备有不少玄晶灵力,因而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
不知又过了多久,时间漫长到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
到了此时,那一炷香早就烧完了,可坟场上依旧是孤零零的三个身影。
韩雨儿已经猜到这当中肯定出了什么差错,不然师傅和师伯绝不会见死不救。她一咬牙,便让祁子源撤了火障术。其实根本不用她下令,火墙早已萎靡了许多。
就在那一圈火障突然崩散之际,趁着那些冢间枯骨和行尸走肉来不及反应之时,韩雨儿已经率先发动了攻击。
只见她双手结好金光印,垂下眼帘,轻声吟诵起来。等她再睁眼时,双眸中竟然映出了一抹深深的金色。一时间,明晃晃的万道光芒从她身上直射出去,令人无法直视。
韩雨儿本身已有化神境的修为,加上她对本门的金光神咒极为精熟,此刻冲进僵尸群中,仗着身上有金光护体,便毫无惧色地与这些怪物接战。
祁子源从未经历过如此彻底地耗尽自身灵力的情况,此时的他虚脱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身子忽然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韩梦连忙过去扶他,问他要不要紧。祁子源摇着头,挣扎起来盘膝坐好,立刻开始调息吐纳,暂且不说。
只说场上的火障消失后,四周吹来的凄风又紧了几分,气温迅速降到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程度。这时候,那些怪物的行动变得更加轻捷了,原本僵硬的关节和肌肉也伸缩自如起来,对韩雨儿的道家神通丝毫不惧,其发动攻击的态势比之前猛烈了许多。
韩雨儿毕竟只是孤身一人,面对着四面八方狂风骤雨似的进攻,不仅无暇反击,连防守都显得十分局促。
剩下的两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嗷嗷鬼叫的僵尸群中勉力支撑,却没办法去助她一臂之力。
就在二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之时,眼前倏然划过一道晶莹璀璨的碧芒,当胸穿过一只体型魁梧的白毛僵尸。那僵尸被这柄利器贯穿心脏后,向后飞出一丈远,才轰然倒地。
却见这道碧芒并未飞远,掉回头去一阵乱刺,不一会儿又戳倒了好几具僵尸。
场上的怪物被这神兵锐器所激怒,纷纷发出怪异的嘶吼声,却又拿这来去无踪的法宝无可奈何。
祁子源正不知所以,便见韩梦喜笑颜开,喊道:“攒心钉!是灵瞳师兄到了,我们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