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通常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李海的鼻头会更加红起来,袖口的鼻涕或是哈喇子像结成厚厚的冰一样坚硬,老妈总是用热水泡过之后打两三遍胰子才能浆洗干净。边洗便数落着自己的额儿子,每当这个时候李海总是好像没有听见一般进进出出的傻玩去了……
其实老妈的努力大多时候都是白费,因为洗净的袖口没有三两天就会回复“原貌”了。并且在这寒冬腊月,似乎袖口脏的更快一些,因为上面又夹杂了以前没有的一种成分----油渍,一年中也只有在这个时间才能看到它的影子……
老李家一年到头也就炒菜的时候会放指甲盖大的一滴棉籽油,这种油通体发红,稍有点暗黑色,虽然颜色不是很“美观”,但毕竟很香,更特别的是用这种油炸出菜来,色彩娇艳,并且反复炸制,油都不会沸,所以深得当地饭店的青睐,因为它真的很省油。
放这么点的油炒出菜来基本上就如同白水煮的一样,总是白不呲咧的样子,似乎睡不醒的人一样耷拉在汤碗里,三十年后的李海仍然清晰记得它的样子,只是那时的他为了健康再次吃上了这种原汁原味的食物。在李海的脑海中那些年自己家的土窖里面似乎只有是白菜、土豆、白萝卜,似乎这个世界只有这三种食物一样。而烹饪方式似乎要么是炒要么是炖,而炒仅仅只是比炖少放点水而已……
而现在为了迎接新年,同时也为了准备正月里招待亲朋的食材,这个时候家家开始用暗红色的棉籽油炸制胸肉,藕荷,豆腐,萝卜丸子……似乎用炸就可以来代替新年的喜气一般,这些炸货足足装了两大笸箩。而春节的盛宴也自此拉开了序幕。
李海、李洋的也不能闲着,需要帮老妈烧灶坑,柴火在场院里垛了好几堆,主要是棉花杆、玉米杆和麦秸,这些是乡下人的主要燃料,也是孩子们玩耍的主要“战场”。李洋今天负责搬运柴火,李海一边添柴,一边娴熟的拉着老风箱,伴随着风箱“乎哒乎哒”的喘气声,油锅慢慢沸腾起来,老妈将藕荷在面糊里打了个滚就放进了锅里,不一会一个个像金饼子一样的炸藕荷就飘满了锅面。李海则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将第一个出锅的藕荷咬了一口,一边咧着嘴嘻嘻哈哈着,一边吸吮着从嘴角流淌而出的口水和肉汁……肉馅的香,莲藕的嫩,配上外皮的酥脆,可谓相得益彰,让人垂涎欲滴……
每年的炸菜都是这样,满笸箩的藕荷、丸子,甚至炸蘑菇,而炸胸肉总是最后炸,也是炸的最少的,此时李海兄弟已经吃的肚子滚远了,自然不会有太大的胃口再在胸肉上痛下杀手,这胸肉可是初二至初八招待亲朋的佳肴,拢共也就两三盘,怎能让两兄弟给造光了……
每次炸完菜之后的晚餐总是李海吃的最香的,那天晚上的炖白菜里面的丸子、胸肉是那么的鲜美,饱添白菜的汁水,自带肉香和油炸后的酥懦,直到今天他仍然时常怀念……
腊月里不仅要炸菜,还要煮肉、煮鸡,还是那口大锅,只是将油换成了水再加入点花椒、大料和食盐,美味的幽香便会飘满整个院子,等到肉汤发白,肉质软烂,也就可以出锅了,那一巴掌大小的大方肉块,一半透明,一半暗红,肥而不腻,软而不粘。这一天李海总是卖力的表现着,一会儿提水,一会儿抱柴火,一会儿拉风箱,拼命的搞得自己脱掉棉袄,只剩一件毛衣,仍然满头大汗,似乎要向老妈炫耀这锅肉可有自己“至高无上”的功劳一般。但老妈每次都是那么的不解风情,只是给自己和弟弟每人两大口而已,可就是这两大口也瓜分了一大块方肉,两兄弟也只好见好就收,砸砸嘴巴表示心满意足了。两兄弟明白大方肉和两只整鸡是祭祖和招待客人的必备用品,他们不敢过多造次。李海现在还记得前年自己就是在偷吃了两块大肉之后,被打红了屁股,加上又撑的肚疼,圆滚滚的就像一个篮球,在床上不敢平躺,也不敢俯卧,并且一宿跑了七八趟厕所,直到天亮才叽叽歪歪的睡下……
年根底下,每家每户都要请出一个祖先的大卷轴挂在堂屋的北墙上,要天擦黑的时候去西南村口的大道上去请,因为似乎祖先们喜欢这个时间出来活动,但又听老人们说只有孤魂野鬼才会在天黑后招摇,显然大家都希望祖先不是去做鬼了,最好是去做可以在白天现身的神佛才好,但又在天黑的时候前去“迎接”,显然有点自相矛盾,真搞不懂大人们是怎么想的……
祖先挂轴的下面会摆上最珍贵的大方肉块,煮的整鸡,还有有白面做的三角形的上面沾满红枣的像松塔一样的年糕,也不知道为啥要摆这个东西,听老爹说叫什么步步登高,反正李海只知道这玩意真的不如肉块好吃,难道是爷爷也在糊弄他老子……
腊月里的美食还有一种是那种暗黑色的咸咸的风干肉肠,当地人叫“香肠”,大老远就能闻见大料、花椒、孜然、胡椒等几十只种不知名香料混合的杂香,似乎一斤香肠就要半斤香料掺进去才能做成。这根肠更为珍贵,两三斤才能风干出一斤,还像顶着大盐颗粒的咸菜疙瘩一样咸,但大家特别是酒桌上的父辈更爱就这它下酒。上桌前老爹会亲自操刀,将半根香肠切成比白纸厚点的薄片,一张压着一张的边摆满一盘,半根香肠正好用完。看着薄如蝉翼的“铜钱”,半边透明泛着油花,半边鲜红露着肉丝,勾着孩子们的六魂七魄,知道二十年后李海才知道当时老爹切的“铜钱”和一种叫“金钱肉”的东东相似,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