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音：
云翠仙是蒲松龄笔下一个挣脱不幸婚姻的典型人物，因为母亲随意的婚姻安排，云翠仙被迫嫁给了市井无赖梁有才，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遭遇了这样不公平的命运。在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社会，一般的女子很可能就此认命，但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让云翠仙最终揭穿了梁有才的卢山真面目，从而摆脱了不幸婚姻的束缚。通过这个故事，蒲松龄想告诉我们什么呢？山东大学马瑞芳教授做客《百家讲坛》，为您精彩说聊斋之《挣脱牢笼云翠仙》。
马瑞芳：
在封建社会，婚姻是父母之命，如果一个女子嫁给了一个行为不当，心术不正的男人，古人把这个叫做所遇匪人，遇到一个土匪式的、强盗式的男人。
而聊斋有一个人物叫云翠仙，她的母亲随随便便地就把她嫁给了一个市井无赖。而云翠仙遇到这样的不幸，她却能够机智地掌握自己的命运，挣脱了这段不幸的婚姻。她是怎么做的呢？我们来看一看。
我们先看看云翠仙和那个无赖梁有才是怎么样结合的，用俗话说，一朵鲜花怎么样插到了一堆牛屎上。我把这个过程叫做“芙蓉花遭遇豺鼠子”。
芙蓉花是蒲松龄对云翠仙的称呼。他说云翠仙非常美丽，“眉如远山，面如芙蓉”，这是用了一个典故，用的卓文君的典故。《西京杂记》这样说，“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后人就用“远山眉”，“芙蓉面”来形容美女。而豺鼠子，豺，豺狼，鼠，老鼠。一个男人又是豺狼又是老鼠，那就是他像豺狼那样地残忍，像老鼠那样地猥琐。
这两个人怎么能结合呢？这个梁有才他是山西人，他五流遇到山东济南府做小商贩，他在四月的初跑到泰山上去，四月初是泰山的遇佛节，香客非常多，相信佛教的男女居士很多人都跪在佛座的前面祈福，要一直跪到把这一炷香全部烧完才起来，这叫跪香。梁有才在旁边发现，在跪香的人群当中，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美女，他立即心生邪念，他就假装也是一个香客，贴近这个美女去跪下。装腔作势地跪了一会儿，假装膝盖没有力气了，弯腰垂手，在美女的脚上捏了一把。这是一个很下流的动作，在中国古代，女人的脚，它不仅仅是脚，它还是性的一个组成部分，所以捏女人的脚是很严重的调戏行为。这个美女回头，怪罪地看了梁有才一眼，不搭理他，跪着走了几步，躲开他。而这个梁有才，这家伙又跪着赶过去，还是贴近这个美女跪着，然后又上脚上捏了一把。这个美女很气愤，不跪香，就跟她母亲走了。而梁有才悄悄地跟着，听母女两个人在说什么，他就听到云翠仙的母亲对云翠仙说，你能够来拜泰山娘娘很好，让娘娘保佑你得到一个快婿，“但能相孝顺，都不必贵公子、富王孙也。”这个梁有才一听，马上就在心里边打起了小算盘，你云翠仙的母亲不是要给独生女找个女婿，只要能孝顺，不一定是富人家，那么我就来表演一下，我这个人是怎么样会照顾人，怎么样会体贴人，怎么样会疼人，他立刻就打扮出一副温柔体贴的嘴脸去和云翠仙的母亲套近乎、献殷勤，毛遂自荐，我给你做个女婿怎么样？
这个云翠仙的母亲，用咱们老百姓的话来说，这个人长着一副棉花耳朵，她喜欢逢迎，梁有才说了几句好话，她就对他产生好感了，然后梁有才就说，“山路涩，母如此蹜蹜，妹如此纤纤，何能便至？”你们不是要回家吗，妈妈，您一步挪不了三指，妹妹，你这么地娇弱，你们什么时候能到家啊，一开口，先把妈给叫上了，表示关心。然后，自己掏出钱，雇了两顶山轿，抬着老太太和小姐走，自己像个仆人一样跟在后面。训斥轿夫，好好抬着，不要颠了。就这点小殷勤，就这几句甜言蜜语，云翠仙的母亲竟然就答应，行啊，你做我的女婿吧。
但是云翠仙她从梁有才在佛殿上，在那样圣洁的场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去捏自己的脚，就敢这样地下三滥，这样的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母亲要娶亲，云翠仙坚决反对，她说：“渠寡福，又荡无行。轻薄之心，还易翻覆，儿不能做遢伎儿作妇。”那个家伙，没福气，放荡没有品性，一肚子坏心，很容易翻脸不认人，女儿不能跟这样的邋遢鬼、下流痞做媳妇，话说到家了，对梁有才的评价也是非常地到位，梁有才一听，马上“朴诚自表，切矢日敫日”，赶快说，我这个人啊，我又诚实我又老实，我一句假话都没有。太阳日头照着呢，我说了假话怎么怎么的。云翠仙的母亲就高兴了，竟然就说，那你就是我的女婿啦，今天晚上就成亲吧。
画外音：
封建社会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字闺中的女子很难掌握自己的婚姻命运。因为梁有才的花言巧语骗过了云翠仙的母亲，在母亲的安排下，虽然云翠仙内心中并不愿意，但也被迫嫁给了心术不正的梁有才，这样，一个聪慧美丽的女子就掉进了不幸婚姻的陷阱。那么，他该怎样做，才能从绝境中找到自己的生路呢？
马瑞芳：
然后我们就要看看，这个已经掉到不幸的婚姻陷阱的云翠仙，她怎么样来运筹帷幄，从绝地之中找到自己的生路。
母亲乱点鸳鸯谱，把云翠仙嫁给了豺鼠子，老太太马上就发现，这个女婿家家徒四壁啊，啥也没有，老太太立地一声令下，来了很多的仆人，带着家具，带着粮食，带着被褥，带着衣服，把他家全部装满，然后留下一个丫鬟，走了。这个老太太很显然打算我这个女儿就是跟定了梁有才了，娘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在旧时代，一个家里有个女儿，这个女儿找了一个不成器的女婿，岳母家就成了女婿的粮仓、钱袋，这是常有的事，但是云翠仙她就不信这个邪，她从一结婚，她就好像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大将军。她做了很周密的思考，运筹帷幄，她要揭穿母亲所看重的这个梁有才，那个豺鼠子的真面目。她要跳出这段不幸的婚姻。她怎么做的呢？她有两手：
一手是她母亲给她留了两锭黄金，这20两黄金如果拿出来，就可以彻底改变梁有才的家境。但是，云翠仙藏起来，不让他看，不让他知道，我就是要看看你梁有才，你在没有妻子的家里的钱财可以利用的时候，你能不能像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负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即使你不能够负担养家糊口的责任，你能不能安贫乐道。果然，梁有才经不起考验，他把云翠仙一骗到手，他就原形毕露，整天喝酒，赌博。然后发展到云翠仙的头上戴的、耳朵上戴的首饰，都偷走了，去赌博。而云翠仙“严守箱奁，如防寇。”严密地保护着自己那个箱子，这是一手，我有黄金，不让你知道。
第二手，不回娘家。云家是非常富裕的，像梁有才这样的无赖，他如果知道岳母家里有钱，他肯定就像藤萝缠树，把这个岳母给缠上了，整天花言巧语，他就干脆变成一个寄生蟹，他就寄生到岳母家了，那云翠仙的苦日子还有完吗？云翠仙总是在梁有才说，咱们看看岳母？不去。我就不让你去。她就是要梁有才早一点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那么怎么样叫自己的命运很快地改变呢？就是必须叫梁有才把他那个豺狼的面目露出来，云翠仙就巧妙地我让你早一点露出原形。
梁有才在骗取了云翠仙之后，一天到晚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赌博。有一天，几个赌徒到了他家看到云翠仙了，大吃一惊，就对梁有才说，你有大富大贵的本钱啊，你还怕穷？你的妻子长得像个天仙，你把她卖了，卖给别人当小老婆，得一百两银子，你要是把她卖到妓院，一千两银子，这个梁有才听了，很以为然，白捡了一个漂亮妻子，再卖一千两，这对他来说是太好了。但是他不能够直说，他回家就对云翠仙说，哎呀，咱们这个日子太穷了，没法过了。云翠仙不搭理他，他就拍桌子、打板凳、扔匙子、丢筷子、骂丫鬟，种种丑态都出来了，云翠仙知道，这家伙不怀好意，就故意买了酒来，和梁有才一块儿喝酒，叫梁有才开口。云翠仙就说了，你因为家里面穷，整天心焦，我又不能解决你的贫困，我替你分忧，我怎么能不惭愧啊，但是我也没有多余的东西了，就还有那么一个丫鬟，把她卖了给你补贴家用吧。云翠仙对于这个结发的丈夫还抱有幻想，她还没想到她丈夫要卖她，她就用卖丫鬟来试探，结果，得到了四个字的回答。“其直几何”？这个话很深啊，只有四个字，丫鬟值几个钱？那就是梁有才不是不想卖丫鬟，但是丫鬟值不了几个钱，那更值钱的是谁啊？那当然就是云翠仙本人了。四个字，就像在云翠仙的头上响了一个炸雷，她彻底地清醒了，她知道她的丈夫打起了要把她卖掉的主意。她就假装真诚地对梁有才说，你看，我对你有什么不能应承的，只是我没有那份力气，家里面穷到这个地步了，我就是一直跟着你，也不过就两个人分担一辈子的苦吧，哪有发迹的日子啊？还不如这样吧，你把我卖了，卖给富贵人家，对咱们俩都有好处，那肯定卖得钱比丫鬟多啊。云翠仙就摆出来是她不想吃苦，想到富贵人家，这样一个姿态，诱使梁有才把卖妻子的主意讲出来。但是呢，梁有才很狡猾啊，他又回答了，还是四个字，“何得至此”。也很有深意，就是云翠仙表示要把自己卖掉，梁有才正中下怀，但是他很狡诈，他不说，他怕云翠仙这是在试探他，所以他就故意地惊叹“何得至此”，这是满心愿意，口头上不得不表示不大同意。云翠仙就从这四个字，口是心非这四个字，她就判断出梁有才确确实实打定了主意要卖妻子了。她就进一步郑重其事，坚持你一定得把我卖了。“固言之，色作庄。”一本正经，再三坚持，你一定得把我卖了，极力让梁有才认为，就是她不愿意过这个穷日子，愿意上富贵人家去了，这多么巧妙，如果梁有才他真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听到妻子要把自己卖掉，他应该拍案而起把妻子臭骂一顿才对。但是梁有才利令智昏，他上钩了，他又说了，还是四个字，“容再计之”。那就是，咱们可以再考虑了，怎么样把你卖掉，而且卖多少钱了。
云翠仙买了酒来和梁有才对着喝酒，云翠仙针对着梁有才的心理，她本来已经明察秋毫了，她就一步一步的投其所好的、一层一层拨下梁有才的画批。
画外音：
身为丈夫，居然为了一千两银子就想把妻子卖到妓院去做妓女，梁有才的无情无义让云翠仙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蒲松龄在这里对封建婚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了辛辣的讽刺，云翠仙母亲看上的原来竟然是一个像卖妻为妓的衣冠禽兽。云翠仙用计谋套出了梁有才心里打的如意算盘，但她还得让她母亲知道，梁有才真实的为人，才能挣脱不幸婚姻的束缚。那么，她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呢？
马瑞芳：
云翠仙更了不起的是，她不仅踩住了豺鼠子的尾巴，她还能够叫这个打算卖妻子的家伙跟着妻子回家。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这段婚姻是云翠仙的母亲决定的，那就得叫母亲看看你找了个什么女婿啊，这就非常不容易了，因为梁有才他是个市井无赖，他知道卖了妻子再到岳母家，那肯定没好果子吃。但是他又愚不可及，他利令智昏啊。他听了云翠仙的话之后他就把一个中贵人，就是太监，太监是管着把云翠仙卖去做官妓的中人，这个人就来家了，看到云翠仙大喜，立即签署了文书，800贯钱买下云翠仙送到官妓。这一下子，梁有才卖妻为娼的阴谋彻底地暴露了，云翠仙最后一丝幻想彻底地破灭，她对梁有才的惩罚也拉开了序幕。
她就对梁有才说，过去，我不和你回娘家，为什么？因为我娘家嫌你穷。现在，我和你恩断意决，就可以回娘家了。你跟我断绝关系，我怎么可以不告诉母亲呢？梁有才说，那岳母要是阻拦怎么办？云翠仙就表示，这是我自己乐意的啊，保证没什么差错。“我顾自乐之，保无差贷”。这话说得多么聪明？梁有才已经被那800贯钱冲昏了头脑，他就乖乖地，也傻乎乎地就跟着云翠仙回了娘家。能够说服一个把妻子卖掉的人跟着回娘家，这是多么棘手的话题，但是云翠仙这个聪明的女子，她居然就靠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迎刃而解。
云翠仙把梁有才领上，回到了她母亲的家，这个小说里面最精彩的场面就出来了，三头对案了，许婚的母亲在场，被骗婚的云翠仙领着骗婚的梁有才回来了。
梁有才做了一年多的女婿，从来没有到过岳母家，他一进云家，发现高楼大厦，一片一片，丫鬟、仆人来来往往，大吃一惊，害怕了。这家里如此地有钱，她能让自己的女儿去做娼妓吗？但是这个家伙笨，他虽然是这样想了，他还懵懵懂懂地就跟着云翠仙上楼去见岳母去了，云翠仙的母亲很惊奇啊，你们怎么天那么黑了，忽然来了？云翠仙开口对母亲说话了，小说里这样写的，“女怨曰，我固道渠不义，今果然。”跟母亲说，我早就说这个人不仁不义，今天果然如此。这个话非常生动，如果说咱们现代，女孩子有什么话直接可以对母亲说了，甚至埋怨上了，但是在封建社会不行，云翠仙她早就不同意母亲对她婚事的安排，但是她要遵从，三从四德，闺训，她不敢抗命，她已经遭受了这样惨重地不幸，她回到导演这个悲剧的母亲的身边，她满腔的苦水，满腹的悲恨，但是她对母亲怨而不怒。她不忍心指责自己的母亲，她知道母亲已经够心疼的了，所以她只是含悲忍泪，三个字，今果然。
接着，云翠仙就从自己的衣服底下拿出那两锭黄金放到桌子上，说幸亏没给小人赚了去，现在还还给母亲，云翠仙的母亲就问了，怎么回事啊？云翠仙说，这个人要卖掉我，这个黄金没用了。然后云翠仙她的怒火就像火山一样地爆发，当着她母亲的面，指着梁有才一通臭骂。这段话非常有名，研究聊斋的专家们在写文章的时候，要谈到蒲松龄语言的成就，要谈到语言写人的成功，经常要引用这段话。云翠仙是这样说的：“豺鼠子！曩日负肩担，面沾尘如鬼。初近我，熏熏作汗腥，肤垢欲倾塌，足手皴一寸厚，使人终夜恶。自我归汝家，安坐餐饭，鬼皮始脱。母在前，我岂诬耶？”这是一段文言，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梁有才你这个豺狼鼠辈，过去你每天挑着个担子当小贩，你满脸是土，你活像是个鬼。刚刚靠近我的时候，你身上是一阵一阵的汗臭，皮肤上的黑灰好像就要掉下来，你那脚上，你那手上的皴有一寸厚，挨着你我整夜的恶心。自从我到了你家，你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吃饱饭，你那身鬼皮你才算脱了下来。母亲您在这儿，我是诬蔑你吗？这段话太精彩了、太生动了，每一句都是骂了梁有才，但是每一句都是埋怨母亲。实际上就是，妈妈，您看看，您这是给我招了个什么女婿，特别是最后那两句，“母在前，我岂诬焉？”母亲在这儿，我怎么是诬蔑你呢？这是讲给妈妈听的。梁有才吓得低下头不敢吭气。云翠仙又说，我自己知道我没有长上倾国倾城的容貌，我不配伺候上等人，但是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觉得还蛮配得上，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竟然不念焚香拜天地的情分，我难道不能给你盖上楼房，不能给你买上大片的良田，你掂量掂量你这副贱骨头，你这副乞丐相，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白头到老的伴侣。又是一通臭骂，这一通臭骂就把云翠仙全部的辛酸都说出来了。这是对梁有才的评价，也是对母亲的埋怨。这段骂，骂得痛快淋漓，骂得抑扬顿挫。
这样一骂，云家的丫鬟，云家的老妈子，一起来骂梁有才，说这样的人留着他干什么？杀了算了。云翠仙，大家都同情她了，云翠仙又很生气地说，“鬻妻子已是大恶，犹未便是剧，何忍以同衾人赚作娼？”你把妻子卖了，你已经是坏到顶了，你怎么忍心把你同床共枕的人卖去做娼妓？
大家看，现在厉言骂贼的云翠仙，和在家的时候用非常有意思又非常曲曲折折的话引诱梁有才把卖妻子的主意讲出来，这个云翠仙简直像两个人。那个时候，低声下气，这个时候正颜厉色。云翠仙对梁有才这真是后发制人，对母亲仍然是温柔敦厚，怨而不怒。
画外音：
云翠仙的聪明机智终于让梁有才的狐狸尾巴彻底暴露，让母亲看到了梁有才的真实面目。母亲操心女儿的婚姻大事是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但最终却给女儿带来了不幸。而女儿也只有让负心郎的真面目暴露在母亲面前，才能挣脱不幸婚姻的牢笼。蒲松龄在这里对封建社会违反人性的伦理道德进行了进一步的揭发。那么，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怎样的呢？吗瑞放先生又是如何评价这个故事的呢？
马瑞芳：
这个小说的结局就是豺鼠子被认清了面目，云翠仙跳出了不幸的婚姻，梁有才受到了严厉的惩罚。大家都骂他，拿簪子来刺他。云翠仙说，他虽然是这样地无情无义，但是我不忍心看着他发抖，咱们走吧，大家都离开了。梁有才就想，我趁机我也溜走吧，但是他突然发现，哪儿有什么高楼大厦，哪儿有什么大批的奴仆，原来自己在悬崖上，下面是万丈深渊。稍微一动，“吧唧，给掉下去了，幸亏悬崖中间有一棵枯树，把他给挡住了，恰好担在他的肚子上，这就吓得像杀猪一样地叫起来了，喊得全身都肿了，第二天一个砍柴的人把他救下来，回到家里面，“家荒荒如败寺”，什么都没了。云翠仙的母亲带来的所有的东西全部消失，只有自己家里的那个破绳床还在那儿。因为他在山上，在悬崖上，喊得身上长疮了，溃烂了，大家都不愿意搭理他，他就只好住到山洞里，讨饭为生。当然，他非常地悔恨，他就带了一把刀，把教唆自己的那个赌徒杀了。官府把他抓起来，知道他为什么杀人，并没有治他死罪，而梁有才自己死到监狱里。
蒲松龄在这个故事的后面，他就发了一段议论，他就说人交朋友一定得谨慎。他认为，梁有才这是交了不好的朋友，才有了这样的结果，但是我们看，梁有才不是交友不慎，而是他自己就是个坏人，根子在他自己身上，靠了妻子的家里的资财，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一听说把妻子卖了，就得一千两银子，就动了心，就把妻子卖掉。见钱眼看，把夫妻之情，把人伦道德全丢光了，这样的人不应该有好下场。蒲松龄写的这个云翠仙，一开始给我们一个很深的印象，“膝行而远之”，躲避豺鼠子，最后是痛骂豺鼠子。这是一个很生动的女性形象，一个弱女子，遇到一个好吃懒做、无赖、无耻的丈夫，非常不幸，但是她不气馁，不沉沦，不认命，她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保护自己，终于从逆境当中走出来。这是一个智慧女性，也是一个美如芙蓉花的女性。
小说最后，云翠仙似乎是仙人，她到底是什么仙呢？是深山里面的神仙？是狐仙？蒲松龄都没说。重要的不在于她是什么仙，而在于云翠仙的经历，从整体上来说，她并没有什么仙人的特异性，她实际上是封建婚姻下女性如何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掌握自己的命运，摆脱不幸婚姻的牢笼。云翠仙的坚强，云翠仙的聪慧，云翠仙的会动脑筋，对我们今天，特别是对女性朋友仍然有启发。关于云翠仙，我们就讲这些，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