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家喜事
黄土高原的天气说变就变,半夜里还是风雨交加,天地一线,第二天一早,已是晴空万里。经过昨夜大雨的洗礼,刚刚升起的太阳像是洗了个澡,看上去格外爽朗。晌午时分,河岸边上的淤泥像是刚刚从笼屉里取出来的发糕一样,冒着热气,宣腾腾地躺在岸边,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
阳光钻进泥土中,挤出了蕴藏于其中的水汽,吐露出泥土的芬芳,叫人心旷神怡。河道顺着地势弯弯曲曲地延伸着,在这弯弯曲曲的河道边上,坑坑洼洼遍布着被人踩过的痕迹。
脚印顺着河流从上游一直排到下游,走在脚印前边的是金亮。他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带着纯白色的帽子,但这并没有包裹住他黝黑色的皮肤和结实的身体。在阳光的照射下,隐约透射出他健美的轮廓,这是劳动给予他的奖赏,真主赐予他的祝福。
他本能地向前走着,按捺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他一边走一边不由自主地回头,伫望着身后,这原本是他走路时经常有的一个动作,在今天却有了不同的意义。过去他回头是为了看看自己走过的路,现在却是为了看看自己身后的人。在他身后坐在毛驴上的女人叫香莲,是后河杨家的三女儿,她是金亮用十石小麦外加八十块钱彩礼换来的。
从今天开始这个女人就要成为他媳妇,而他也即将拥有自己的家庭,这是属于他的日子。作为新郎,他理所应当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虽然他极力克制自己,好让自己能够在这个庄严的时刻显得稳重一些、大气一些,但还是难掩心中狂喜,灿烂的笑容像是彩色的面具,牢牢地粘在他的脸上。
杨香莲穿着结婚的礼服,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战战兢兢地坐在毛驴上,显得十分拘束。香莲长这么大,除了爬过几次牛背之外从来没有骑过毛驴,没想到这头一遭骑毛驴,居然是她出嫁的时候。此外,身上的嫁衣也是她头一次穿的不带补丁的衣服,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让她猝不及防。
说实在的,到现在她连面前这个男人长啥样都还不清楚。虽然之前这个男人到她家里来过,但她羞得根本连正脸都没敢瞅,人还没有感觉,父母就已经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了。
万一他要是个丑八怪可怎么办呢?香莲在毛驴背上新奇地猜想着。然而当金亮每次回头要看她时,又都被她敏捷地躲开了。她用眼神来遮蔽金亮的脸,实在躲闪不及就干脆把眼睛闭上。她害怕看到丈夫的脸,又对着金亮的后脑勺不停地期盼着,希望他能再转过来。
结婚本是应该高兴的时刻,香莲却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应该哭,村里以前出嫁的那些姑娘临走的时候总是哭得死去活来,抱着母亲怎么也不肯离去;而娶进来的媳妇又都是红光满面,看不到一丝忧伤。
到了她这里,却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变得无所适从。坐在毛驴背上,跟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事先的一切准备到现在都成了徒劳。自己即将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女人了,今后的时间里她要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活,给他生儿育女,永远告别那个生养过她的家,想到这里,她的胃里猛地泛起一股子酸水,眼睛里也莫名地闪动着泪花。
香莲是个漂亮的姑娘,她的皮肤并不像黄土高原一般的女孩子那样粗糙,而是继承了回族人细腻而白嫩的肤质。身材遗传了祖先的高挑纤细,两只眼睛就像天上悬挂的新月闪闪发亮,尤其是她那两片薄薄的红嘴唇,好比四月里挂在树梢的樱桃。
十八岁的女子在别处可能还是少女,在这里已经算是大龄了,像她这样的女子,正常的话早就是两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因为家里穷,拿不出像样的嫁妆,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如今终于有这么一个肯出高一些彩礼又不计较嫁妆高低的人家出现,杨老汉也就迫不及待地把女儿打发出去了,他可不想把女儿烂在自己手上。
兰六一是金亮的父亲,村里人更习惯叫他六一。他是从陕西迁移到甘肃的千百万回民后裔中的一个,曾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的父亲一共生养了六个孩子,因为饥荒只活下来他一个,所以父亲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
六一老汉的年龄其实并不大,看上去五十岁,实际上也就四十多岁。他的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外孙子早就在地上活蹦乱跳了。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就算长得再欢实,也是人家的娃。现在儿子也到了结婚的时刻,他心中的喜悦自然不必多说。
想到以前,家里劳力虽然不多,他、金亮、两个未出嫁的女儿,一天出去劳动还可以挣一些工分,日子还算过得去。现在家里分到了梦寐以求的土地,日子却不如从前了,除去公粮承包费,余下的也就将将能糊口。为了筹集这笔昂贵的彩礼,六一老汉几乎借遍了村里所有有能力的人家,虽然家家都不富裕,但在结婚这种大事上,穆斯林兄弟间始终还是团结的,这家一块、那家五毛还是让六一老汉凑够了给儿子娶媳妇的钱。
除去“昂贵的”彩礼钱,能够用来待客的也就只剩下些洋芋萝卜和少许粉条,加上平时积攒下来的牛油做成的烩菜。虽然如此他还是从清明村请来了整个西阳最好的厨子,把这些有限的食材做成了丰盛的八大碗。六一老汉希望他能把这无米之炊做得有滋有味,用来招待前来祝贺的宾客。大队里的支书实在看不下去,从自己家里拿来一只公鸡算作礼金,好让新娘进门之后能吃顿肉。
经过大半个早上的跋涉,不到晌午,金亮就已经将新媳妇接到了村口,六一老汉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当下,最重要的是让儿子尽快完成这神圣的结婚仪式,只有得到真主的认可、亲友的祝福,才算是真正了结了他的心愿。
兰家的院子并不大,只有可怜的三孔窑洞靠山而建,其中一孔已经塌陷不能住人,里面堆积着杂物和干活用的农具。中间那孔相对还算结实,原来一直是老两口居住,因为要给儿子娶媳妇,老两口在儿子的坚决反对声中搬进了隔壁的小窑,这是金亮和两个姐姐住过的窑洞,也是六一老汉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窑洞里不规则地爬满了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裂痕,只有窑中间的那根用作顶梁的木柱算是结实。
老两口搬出去的同时,请了村东头的木匠人杨春娃,给窑洞打了一副新门窗,然后和金亮一起用砖砌了一道新墙,把里面的墙壁刷得洁白。完工的时候六一老婆还顺带着在窗户玻璃上、门沿上贴上了写着阿拉伯经文的红纸。
这便是老两口给儿子准备的婚房,与之配套的还有新床单、新被褥,就连窑里面的灶台也是新的。除此之外还准备了一张炕桌、一张方桌、一对靠背椅子、一口大箱,这便是两位新人的全部家当。
所谓院子不过是被半旯土坯墙和半堆玉米杆堆起的方圈,院中间用两根木头拴着两片木板就是大门。上面的油漆已经褪色,连在门板中间的是一根已经失去了本来颜色的铁棒,上面规则地打着几个小孔,在铁棒的边缘挂着一把乌黑透亮的大锁头。
打开这扇门,院子里摆满了桌子,大概有三十来桌。每桌不多不少刚坐八人,按规矩依次要上满八碗风味不同的菜肴,回民称之“八大碗”。一碗完立马接第二碗,每一碗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一碗都有足够的分量,如果不够,主人根据情况可以适量地增加。
宴席还没有开始,院子里却早已坐满了前来参加婚礼的男女老少,男的统一戴着白帽子,女的则是白纱巾,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庄重。
在中间的窑门口,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前面坐着文书陈金平,他是村上唯一念过初中的人,在这个村上不管谁家的红白事一定少不了他的出现,他的一笔好字让他成了村里的红人。今天,他的职责是帮助兰家收礼,并且把行礼的人的名字记在本上。不管一毛还是两毛,他都认真地记好,以便主家查阅,好在日后还礼。
在中间的大窑里也支着两张桌子,上边坐着寺里的阿訇、满拉、村上的支书、主任、还有各队的队长,他们都是村里有身份的人,作为贵宾坐在这里也是合情合理的。兰家里里外外都被一种喜庆的气氛覆盖,在窑背上站满了小孩,他们争着要看新娘子美丽的面纱。在不远处的地里,隔壁村里的老汉人,也三五成群地坐在路畔上看着这些老回回娶媳妇,顺便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兰家婆婆
当兰家这扇破旧的大门、带着咯吱咯吱的声响缓缓打开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人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新娘子的身上。
在场的人无不由衷地感叹金亮这小子有福气,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这种突如其来的宁静让香莲很不适应,她低着头下意识地用僵硬的脖颈带动着她那满月一般透亮的双眼,轻柔地扫掠了一下眼前这熙攘的院落。
作为焦点的她被小孩子成群结队地包围着讨要红包、被同村的青年男女艳羡着前呼后拥。几个没娶媳妇的老单身汉,正聚到一块对着她指指点点。未经世事的她,突然间经历如此大的场面,让本来就羞涩的她更加娇羞。洁白的面颊瞬间变得通红,这种白里透红的变化,只能让香莲更加妩媚动人。
按照乡俗新郎抱着新娘先进洞房,之后才出来接受众人的祝福。金亮抱着香莲,每前进一步都被男子羡慕的目光包围着,被女子嫉妒的神情笼罩着。他活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昂首挺胸接受着来自周围的检阅。
谁都知道杨香莲就要成为他兰金亮的媳妇了,他浓情地看着自己的爱妻,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排亮白的牙齿。躺在他怀里的香莲像一只还在哺乳期的乳鸽,闭上眼睛紧紧地贴在金亮的怀抱里,一动不动。
人们一直目送着金亮把香莲抱送到窑里,直到阿訇的“尼卡哈”响起,才回过神来。大家在阿訇的带领之下,把手放于胸前在心里默默而虔诚地祈祷着。真心祝福这个女人能够得到真主的恩赐,这个家庭也会因为这个女人的到来更加幸福美满。
原本并不丰盛的宴席,因为香莲的到来让人觉得别有滋味。美好的东西总是能给人特别好的享受,这是物质难以逾越的高度。
兰家在整个前梁村算不得大户,相比于杨家、陈家这样的家门来说他们只能算是散户。他们所在的前梁村位于西阳乡东南部,是整个乡的北大门,西阳乡地处凉城北部的干旱山区,是凉城市唯一一个纯回民乡。
回族人的婚礼简单而不失隆重,不会因为家庭的贫富、个人地位的高低而降低它的庄重。在穆斯林看来婚姻是神圣的,是真主给予前世的人最高的礼物。无论男女双方家境如何,只要彼此相爱,父母双方不反对便可以结为夫妻。
在中国,回族的婚姻受汉族影响很大,但又不失伊斯兰教的传统。在百余年的演变过程中,显示了其独一无二的特色。婚礼当中任何一个微小的环节,都显得无一例外的庄严。这庄严里包裹着对未来的希望、对主上的感恩、对生活的热爱。婚礼中严禁抽烟、喝酒、赌博等娱乐活动,所以在穆斯林的婚礼上不可能看到烟酒,看到的只有最神圣的仪式和最真挚的祝福。
夜幕悄悄降临,宾客亲朋们都已悉数离去,院子里只剩一些亲戚帮忙收拾桌椅,刷洗碗筷,坊上的社头在一边仔细地清点着数量,准备把桌椅餐具悉数归还给寺里。挂在天上的月亮也躲到了黑云背后,院子里袭来阵阵冷风,六一老汉并不在乎这阵阵寒意,因为他心里是火热的。他完成了一个父亲对儿子最后的义务,现在,他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待帮忙的人离去,他一一感谢之后,这才关上院门缓缓地向房里走去。看着儿子的房间烛火通明,再看看自己的房子只有一盏油灯微微闪烁,不禁回想起三十年前,他也是这样开始了他的婚姻,他的父亲可能也是这样默默地走进隔壁的寒窑。现在,住在里面的人换成了自己,但他并没有感到一丁点悲凉。
回到窑里老婆还没有睡,还在等他一起祷告,他们结婚三十年了,几乎每个夜晚都是在这样的仪式之后,睡得才踏实。只不过今天这个仪式因为儿子的婚礼,显得十分特别。祈祷结束之后,老两口相视而笑。
六一老汉头挨着枕头,用脚把盖得有些严实的被子踹低到自己感觉舒服的位置,然后把身体翻过来,头对着窗跟台边的老婆说:“哎!今个可把老汉我累死咧,不过这累也值着尼,咱们家金亮总算是把媳妇娶进门咧!咱俩这任务总算是完成咧。”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静静地等着老婆的回复。
六一老汉的老婆姓余名叫排昌,是这个村里出了名的悍妇。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把自己的老汉治得服服帖帖,在这个男人说了算的村子里她算是头一个。家中的事情无论大小都由她来决定,家虽然是个穷家,主事的就她一人。
她今天和老伴一样高兴,不同的是她有女人的务实,她并不急着睡觉。她这会儿正盘着腿坐在炕上,借着窗台上煤油灯的光补袜子呢,她低着头一手拿着针线,另一只拿着袜子。
六一老汉的话音刚落,她头不抬眼不睁地说:“先不要高兴得早,她是个撒裘东西,咱还都不清楚呢?今天看着好得很,谁知道这女子今后咋样呢?”
老婆会这样说,六一老汉心里早有准备,他太知道老婆的为人了,他知道这是她的无心之言,但他还是有意为儿媳妇讨点公道,争执道:“咱好不容易给儿子娶了个媳妇,你就少说两句吧!你看今天儿媳妇进门那场面,把全村人都给镇住了,真是给咱们家把面子挣足了啊!”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你看扎哈那妖里妖气的样,一看就不像是撒好东西,要不是人多,你看我不好好教训她,真不知道你这老家伙脑子里装的撒。”六一老婆专心地侍弄着手里的针线,不屑地说道。
“你看你这老婆子,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媳妇的,这儿媳妇才刚进门,你咋惦着个嘴就胡说呢?要不是你拍板,这杨家的三女儿能进咱家的门?”
六一老婆子听到这里心里很是不悦,她放下手里的活,两个眼睛瞪得像白炽灯一样圆,撅起嘴对着六一老汉说:“是我定的又咋了,我要是知道是今天这么个事情,我能让她进门?撒事还么个哈数咧,我当时看上的是她老实能干,可不是让她进来卖弄脸蛋的。嫁到咱家可不是来享福的,我可没那闲心伺候她,信不信我让她咋进来的完了咋让她滚出去。”
“你说的这是撒话嘛!费劲把活地娶个媳妇,不管咋说咱也不能亏着人家啊!”
“我又没说要欺负她,亏不亏得看她日后对咱娃咋样,能不能给咱金亮生儿子。”六一老婆辩解道。
看着老婆的脸色突变,六一老汉马上意识到了自己语言上的失误,他知道再犟下去,这老婆子坏脾气一定又要上来了,为了不让老婆子继续叨叨下去,他话锋一转笑眯眯地说:“还能咋样!赶明儿媳妇要是给咱生个孙子你的眼睛还能翻成这样?”
听到“孙子”的字眼,六一老婆的心立刻软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她说:“那、那也得等她生了再说,这割麦子的季节快到了,我得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像他爸吹的那样能干。”听到这里六一老汉眯着眼睛笑道:“呵呵!这个不重要,孙子才重要。”
话赶着话,说到这里,六一老婆似乎想起了什么,睡意全无。她利索地从床上爬起下地,向门外走去,六一老汉从被窝里探出头小声问:“唉!这么晚了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隔壁那两个睡了没。”
“你这老婆子……真是的……”
“关你屁事,有本事你也下来。”
“哼!下来就下来。”
说着六一老汉也麻溜地穿上布鞋跟着老婆向儿子的窗根走去。
洞房
此时的婚房烛火通明,闹洞房的人都走光了,新郎新娘也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了。此时的窑洞里就剩下金亮和香莲两个人,面对娇妻,一向胆大如牛的金亮突然像个小姑娘一样拘束起来。
看着媳妇金亮居然连手往哪放、脚往哪迈都不知道了。香莲的脸蛋在蜡烛光的炙烤下显得更加娇嫩,像是在刚出屉的年糕上匀匀地洒上了一点腮红,比白天还要妩媚动人。和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还离得这么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的心像是拧紧了发条的闹钟一样,怦怦直跳!面对自己的媳妇,金亮的心里自然也不平静,眼前的这个人虽说是他的新娘,但说到底之前两个人也就见过一面,不过这一面却给金亮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自打那次见面之后,之前对女人从来没有任何感觉的金亮,就开始不停地在梦里梦见与这个女人有关的事情。甚至早上起来的时候,内裤也时常是湿的,对于这些他只是感觉羞愧,却想不通是为啥,他有的只是恐惧。
现在,这个他梦里时常出现的人,终于来了,就在他的身边。一切都那么真实,然而,他却无法让自己平时积攒的能量释放出来,只是呆呆地坐在炕沿上看着妻子。在烛光下香莲终于看清了金亮的模样,脸上黝黑的皮肤闪闪发亮,眼睛里折射着一丝贪恋。
金亮看香莲的眼神,让她十分紧张,她不知道金亮会对她做什么。想到这里,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自打她生下来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和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面对面坐着,相互试探地瞅着对方,一言不发。
在出嫁前妈妈对她说:“女人早晚都得过这一关。”但这一关如何来过,怎么过却成了她目前最大的困境。
就这样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注视了约莫十分钟,终于还是金亮先开口了:“你长得真漂亮,能把你娶进门真是我的福气。”
香莲娇羞地说:“看你说的,我爸成天骂我们姐妹几个是赔钱货,现在能嫁到你家里,总算是不用挨骂了,只要你真心实意对我好,我就知足了。”
“放心吧!你是我兰金亮的媳妇,我保证不会有人欺负你,说实话第一眼我就打心眼里喜欢你,想对你好。”
听到这里香莲感觉到一股暖风吹进了自己的心里,好像是有一炉炭火慢慢地煎烤着自己,浑身麻酥酥地起满了疙瘩。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自打懂事开始她就给家里干活,学习各种女人应该掌握的生活技能。
她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她需要的只是一种安定的生活,一个对她好的人。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说着如此贴己的话,让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这些言语都是之前没人对她讲过的。
她的身体下意识慢慢地向金亮靠拢,她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安稳的枕头,结实地躺下去。金亮也顺势迎合过来,本能地将她揽入怀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种温暖包围,这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慰藉,她被一种强大的气息所融化,她想使出全身的气力往里钻,可就是得不到满足。
香莲的依靠好像是给金亮的身体敷上了一条细软的冰袋,他感觉到胳膊肘子后面的肌肉已经开始痉挛了。整个后脊梁骨像是吹着冷风凉飕飕的,他的身上如同被千万只毒虫撕咬。他无法忍受这种煎熬,只有眼前的这个女人才能让他得到解脱。
他一把拉起香莲,抱紧她一头扎进香莲的身体里,对着香莲的脖子就是一顿乱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体内的能量释放,他能感觉到香莲的身体和他一样的痉挛。
这一夜,这两个初尝禁果的年轻人,直到深夜才相拥而眠。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打开金亮眼睛的时候,他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一样,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回想起昨夜的疯狂,一种莫名的罪恶感涌上了他的心头。当他看着香莲心满意得的睡相,他这才慢慢地放下心来,开始甜蜜地回忆着昨夜的欢乐,看着香莲安和的睡相,他开始美滋滋地憧憬着他们的未来,他第一次感觉到做一个男人的幸福,而给他这些的正是他身边睡着的女人。
他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他不会让自己的新娘受苦,他想轻轻地放开香莲的手,却发现这只胳膊像是爬山虎的枝叶一样死缠着他。他尽量轻轻地移动着想挣脱这种束缚,去给媳妇弄点吃的,却还是把香莲弄醒了。
他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就像是张开的花骨朵一样睁开了眼睛,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香莲看着金亮已经从自己身边爬起,金亮那结实的肌肉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想起昨晚的翻云覆雨,脸上泛起点点红晕,她情色迷离地看着金亮的身体,暗示他再来一次。
男女间这层隔膜一旦打破,就会像驰骋在草原上的烈马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尽管兰家的家境并没有根本上的转变,但是在困苦面前两颗心最紧密的依恋总可以遮盖所有对于未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