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魔谷医仙
子夜星华中天,迷茫的看不透人生。
他备了酒,七坛,几乎要喝光了。
仰天灌酒,衣服上湿的都是酒气。
拆封到五坛,萧雪按下他提坛的手,明显感觉他心中的不快。
“别再喝了,冷亦。”
“叫大哥。”
萧雪收回手,冷亦笑了一声又准备提起。
萧雪再次按住:“你别喝了。”
冷亦推开酒坛,酒从坛口流出。
“好。”
“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你这个样子,瞒得住谁?”
冷亦苦笑了一下,却迅速隐藏了不快:“你猜,陌离会在何时到达这里。”
他刚说完,便听到陌离呼喊萧雪的声音。
“陌离……”
萧雪闻声就要起身回应,忽被冷亦点了穴道。
冷亦听着耳旁陌离对他的言语:“冷亦,你既然要见我,又何必为难一个女子。”
冷亦只听着他说话,并不回应,自顾自的把半坛酒喝光。
“你知道吗,古木就是个弱者。”
他才骂了古木一句,陌离就已现身在他们面前。
萧雪不能动也不能言语,但看见陌离长剑指向冷亦:“拔剑。”
冷亦含笑握剑,面对挑战,怎能不应。
世事仿佛就是一场笑话,在恶人谷时,他们才并肩作战,现在却剑拔弩张。
而且招式之间,全力以赴。
冷亦虽喝了酒,但大部分都倾倒出去,借酒意,招式更为纯粹,而陌离尽得古木真传,剑式之利落,不相上下。
两个时辰后,萧雪穴道已自然解开。
而二人,还未分出胜负。
“冷亦,陌离,你们别打了。”
二人已经筋疲力竭,双剑交辉的一刹那,俱都停手。
冷亦扑坐在地,抱着最后一坛大灌。
陌离走过来,从他手中接过递过来的酒,亦饮了几口。
冷亦哈哈大笑:“我以为,你这天问门首徒,只会装清高,没想到,也会如此不顾形象的喝酒。”
陌离亦坐在那里,仰望着天上星斗。
“你才是天问门首徒。”
“我不是。”
冷亦语声含恨:“你们不要问我,我不想说。”
他举坛再灌,萧雪走到他们跟前。
“对不起。”
冷亦手一挥:“女人就是麻烦。”
陌离示意萧雪安心,对冷亦道:“你本没有想伤害她。”
他看着冷亦,他是个爽快仗义的人,当初恶人谷,他们曾并肩作战。
陌离伸出右掌,冷亦看着他,忽然伸手尽快的拍了一下。
起身道:“冷亦是浪子,不需要牵挂,千里万里,但有吩咐我必定赶到,只是希望你能照顾好萧雪。”
望着冷亦走向黎明前的黑暗,陌离喊道:“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向着日出走,总会出去的!”
陌离唇角扬起,他从来不笑,哪怕开心也是微微一笑,别人根本察觉不到。
萧雪走到他跟前,却望着前方的冷亦。
陌离看着她眼睛中的惆怅,心中竟微有一丝异样:“你很担心他,是吗。”
萧雪摇摇头,眉头紧蹙:“我不知道。”
萧雪不知来路,茫然的向前走了两步。
又对陌离说:“我们回去吧。”
陌离看着她,她的眼睛都不敢向他直视。
陌离在前,她在后,终于走出迷踪。
又是一个天亮,他们再次回到长长石阶的山脚。
感觉一切都有所不同,萧雪先向前行去。
她在躲他。
山路走到一半,沉默一直笼盖在他二人之前。
他跟着她,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萧雪被他拉的回身,正上高阶立足不稳,险些跌入他的怀抱,双目对上了他的眸子。一阵紧张,手却收不回去。
晨曦之光,温柔的披了一身,草木都显得柔和,和他身上宛然醉人的酒香。
“陌离。”
“我的心,你能感到吗?它已经装上了你,给不了第二个人。”
他的话令人沉醉,他的人令人倾心。
“可师姐她需要你,我没有你我不会轻生,而她会!我没有你,不会做傻事,而她会!十里亭中……”
她忽然住口,陌离还不知道紫韵对她做的事:“没有你,我一样会过的很好。而师姐……”
“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冷亦。”
萧雪双眸满是忧伤,她曾经历的生死之际,她看得到紫韵有多爱他,她恨自己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不能陪他。
“是。”
陌离眸子中,微有一抹嘲笑:“好,无论你爱谁,我都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好。”
他眸子中,那一份真诚,让萧雪难以拒绝,而她确实很累,紫韵横在他们中间,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萧雪跑向山上,而陌离看着方才握过她掌心的手,他把她的话当真了。
怅然,若有所失……是因微醉么?
她和冷亦一同上山,论相识,他本来就是后来者。
萧雪总是躲着陌离,连紫韵都看了出来。
每次她与大师兄在一起,萧雪总是尽早离开。
紫韵和他在一起,开心了许多。
竟然都向古木提出主婚。
古木看着连日异常的徒儿,暂未答应,而是通知下去,准备新弟子入门一年来的考核。
他命紫韵退去,留下陌离。
以往的陌离虽然淡然,却未有怅惘。
而如今,他却明显的有些惆怅。
“新弟子考核,你也应该有自己的徒弟了。”
“弟子才疏学浅……”
“陌离,你是不是喜欢萧雪。”
师父一语点破,陌离突感无奈:“她一心成全我和紫韵。”
古木忽然笑了笑:“徒弟长大了,学会了赌气。”
“师父。”
“她不见你,你也就不见她,你想向她证明,她熬不过你。”
陌离经师父这么一说,突然就觉得自己错了。
未久,萧雪前来,得古木些许吩咐,便去往执武堂报备比武之事。
当古木说紫韵与陌离的婚事将在比武后举办时,萧雪愣了很久,自请下山探望玉成王。
但古木以她上次禁足一年未满又私自下山为由,又多罚了一倍。
又说,如果她能夺得头筹,便免了她的禁足,并允许她下山探望父亲。
萧雪外柔内刚,她果真不像紫韵,有什么事都发泄出来。
比武分组都是随机分配,两两相斗,胜者再重新分配,如此下来,总有一次,她会遇到陌离,或者紫韵。
萧雪学了一年的武艺在新弟子中不算最好。
却因她执着的要下山而一再胜利。
也因此她的某些招式颇为拼命,就算已经落下败势,也不顾自身受伤,反将对方打倒或刺伤。
看着自己剑尖的血,忽然想到紫韵当日要杀她。
竟不由得生起一阵恨意。
第一番比武过后,大家都对萧雪议论纷纷。
而她只独在一旁发呆,直到执武长老三叫她的名字,她才有所反应,是又轮到她了。
可再上台前,那人竟是陌离。
陌离的剑垂在身侧,萧雪亦不等规矩中的双方见礼,提剑便刺。
众人所期待的,他们都是古木的徒弟。
可萧雪持剑的手总是不自觉的颤抖。
她看起来全力以赴,而陌离招式却如落花行云,闲逸而流畅。
仿佛如同指点剑招一般,对于她攻来的招式,就像往日那般避开,再回击时,那些致命的攻击总在刺中她之前化成别的剑式。
犹如一片落花,悠悠洒洒,又如行云,延绵贯穿。
大江东去这招,她总是施展不好,他曾手把手的教她,每次都是偏离二分,怎么都运用不好。
然而这一剑却刺中陌离肩部,他故意不躲,萧雪有些惊了。
但见跑上来的紫韵,整个世界仿佛都成了苍白。
以后还有几场比武,萧雪已感无力为之。
但见紫韵向她见礼,不日他们便将成亲。
提剑向紫韵再战。
陌离让着她,她才获胜,而面对同样武功卓绝的紫韵,萧雪很快败下阵来。
后面剩余的三场比试,紫韵竟然成了此次魁首。
而新弟子中的魁首是萧雪。
他的伤自有人照顾,萧雪闷在屋里,半日都不出来。
直到后夜,大家安睡。
萧雪推开门,刚走几步,便看到他,从月下,走到她面前。
陌离此夜同样难以入眠,不知不觉竟走到她的屋外。
一刹那,二人俱都愣住了。
萧雪这双眼睛,一看便是哭过。陌离才伸起手来,萧雪便侧身躲过。
“雪儿。”陌离从未如此称呼过,萧雪听罢,心底生出一丝涟漪。
“大师兄,夜深了,请回去睡吧。”
“我想和你谈谈。”
陌离为人稳重,是天问弟子敬仰的大师兄。
他说出的话,一字都要重上千金,入耳便是诚心相待。
倘若听他一番言语,萧雪怕是难以坚持自己。她不敢去听,转身要走。
可她习武以来的身法步法无一不是陌离所教的,察觉她要逃避。伸手便握住萧雪手心。
但觉萧雪要收回手,陌离掌心加重了力道。
“萧雪……”
萧雪忍着掌心传来的疼痛,质问道:“我们能不谈这些吗?”
“好。”
陌离道一个好字,再无言语。
微晒,萧雪颇觉紧张,虽不说话,却更似说了千言万语。
她尝试收回手道:“我累了。”
但他的掌力很重,却挣扎不脱。
还要他怎么表白,她才能回心转意。
明明在乎,却为何要自寻烦恼。
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任萧雪挣扎,直到她停止反抗,泪珠滚落陌离肩头。
可肩上的伤,再次裂开,血从衣襟渗出。
取出习武人常备的创伤药,替他敷上,便见他身上在恶人谷时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疤。
“紫韵曾想杀你,我知道。”
陌离忽然说出,一语点破萧雪连日来的担心。
“你知道?”
“你怎么出现在玉王府,难道可以瞒过我?”
萧雪的双目又现泪光,却想强忍着不使掉下:“她为了你,可以杀我,也可以自杀。而我觉得我对你的感情,绝对没有她对你那样深。”
陌离握着她从肩头落下的手:“不照顾好自己,怎么照顾好别人。失去就要以死威胁,那不是爱,是占有。何况,我和她从小长大,有的只是兄妹之情。萧雪,你如果放手,痛苦的,将是三个人。或许你会再爱上别人,但如今的放弃,必是你来日回想时,终身的遗憾。”
陌离渐渐放开她的手,唇角微勾一抹隐痛的笑:“夜深了,你回去睡吧,在我也许会变心之前,我等你答复。”
陌离起身行了两步,他已经尽力挽回,如果萧雪还是放弃,他怕也无可奈何。
而萧雪未曾说过,她母亲早逝,是因为一种病。而在玉成王府,大夫为她诊治时,大夫与玉成王的话,她已经听到。
当得知他的死讯,她固然悲痛欲绝。而又得知自己绝症时,竟有丝释然:终于,还是可以随他而去的。
当陌离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却又开始恨,恨自己为何要患上绝症。
“她恐怕,活不过三年。”
“为何?”
“顽疾。如果没说错,她的母亲应当死于这种疾病。”
口中一甜,血从唇角流出。
期望他回头,又期望不要。
晕倒之前,听到陌离呼喊她的名字。
顽疾,血中之病,无药可治。
若不是玉成王府有着极好的大夫,又怎会查知她遗传自她母亲的疾病。
待她悠悠醒来时,陌离已在旁边。
一念想起昨夜他的话,愣愣的看着陌离。
“醒了?”
依在他怀里,不忍离开。
手揽着萧雪肩头,唇角微笑:“先把药吃了。”
“什么药?”
“大夫说你很虚弱……”
萧雪蹙了蹙眉:“能不能不喝。”
“你不怕痛,不怕生死,还怕苦么。”
正当这时,紫韵突然闯了进来,她看着陌离喂萧雪吃药,顿时有些生气:“萧雪,你没有手么,用得着别人喂?”
萧雪眉头紧蹙,虽然是陌离坚持要喂她,她向陌离手中取药碗,陌离却没有给。
“师姐找你有事。”
他们双掌相叠,紫韵更为难过,只是在她口中,总是不会饶人:“萧雪……”
“紫韵。”陌离开口道:“师父已经答应我和萧雪的婚事,你如果再想轻生,请不要故意在我面前。”
他这一句话,惊了两个人,他是什么时候向师父提起此事。
“陌离。”
紫韵逃出屋外,陌离看着萧雪:“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你可生气?”
他这么淡淡说着,却让她倍感幸福。
不多日,陌离向师父辞行,他这一去的目的,竟是远在北方的恶人谷,而且还带了萧雪。
至于他的行迹,除了师父与他……夫妇二人,并无人知。
新婚当夜,她其实尚不知陌离的安排。
直到他以借口把她带到师父面前,堂外多少弟子,翘首以待。
一位弟子捧着红色的喜服走到他二人跟前。
不出所料,她果然蕴怒:“陌离,你这和逼婚有何区别?”
“不错,你若再不肯答应,我只能逼你嫁给我。”
他是天问向来稳重的大师兄,若不是知她同样爱他,他又怎会做出“逼婚”之事。
此事得了古木许可,又有一众弟子在外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他这是当众求婚么,萧雪一时痴了。
看着他目光,亲耳听到他的言语:“萧雪,我爱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繁华。但今日总需通知天问上下师兄弟。
在你答应的那一刻,云崖所有殿堂前的灯笼,都将燃起喜庆的光芒。
红烛下,宛如一首诗歌,淡妆里,一生仅有一次。
交杯酒,饮了心事。
如果,嫁给他是我任性,那就让我任性一回。
如果瞒着他,是我自私,那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十里亭。
“你还记得,当初我请玉成王上山的事么?”
“记得。”
“我娘利用你送进去的信物,我冒充你的身份,让你受了多年的苦。”
“我不怪你。”
“我娘走后,我发誓不再踏入成王府。”
“上次……”
“我告诉他,我没有姓。”
“你娘没有告诉你你的亲生父亲吗?”
“雪儿,我要再次前往恶人谷,你在成王府等我好吗。”
“我要跟你一起去。陌离,我犯过一次错,不想再犯第二次。”
“云崖山我怕紫韵伤害你,只有玉成王……”
萧雪按着他的唇边道:“是生是死,我都要陪着你。”
要到朗荒山,非一两日路程。
这中间有许多插曲,但有一例是让萧雪羞怯难当。
世上贫苦之人不少,容城街上一少女跪在街上,面前是破布遮盖,已然死去的母亲。
多数人未免不吉,都绕道避开。
萧雪感同身受,将身上带着的钱全都给了这女孩。
那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敢问恩公大名,暖暖铭记在心。”
萧雪被她称为恩公,才恍然自己此次出门为求方便着了男装,头上带了斗笠。但因她一开口便会被识破,于是在那女孩掌心写了两个字。然后转身,同陌离继续寻找客栈。
容城地处不大,像样的客栈却只有一家,少住一晚,次日二人还要赶路,直往朗荒山去。
入夜,陌离点罢饭菜,命店家待会送入屋中。
二人回到屋里,却发现屋内已有一人,微光下萧雪认出,她是白天所赠金之人,暖暖。
那暖暖从床头起身,向萧雪走来:“陌离公子,暖暖日后便是你的人了,随时服侍公子。”
萧雪听罢,脸一下红了,好在斗笠遮着,看不出来。她正不知所措,耳听身旁陌离耐人寻味的向她问道:“陌离公子?”
原来萧雪在那暖暖掌心写的两个字是陌离的名字。而这暖暖乃是卖身葬母,她见萧雪不是本城人,随便向客栈打听陌离名字,未曾想竟然竟真有其人。剩下的银两买了件干净衣裳,来到了陌离所定屋中等候。她入眼见到萧雪带的斗笠,便知是日间赠金之人。
萧雪这方有些着急,正不知如何解释时,那暖暖又道:“公子既买了我,我便是公子的人。无论公子要我做什么。为奴为妾,暖暖都答应。”
陌离身在一旁,听了这话,直觉得这场景之下,若萧雪真是个男的,自己必得出门向店家再要一间房来,另行居住。
好在,他不是冷亦,知萧雪此时窘迫,未与她开此玩笑。
萧雪脸色通红,下意识拉起了陌离的袖子,但抬眼时,却看到陌离唇角的笑意。
那暖暖正要再开口,萧雪又生怕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抬手将斗笠取下,束发的丝带一松,一头秀发随意垂散肩头。除却这一身男装,那暖暖无论如何都能看出自己的恩公乃是女子。
暖暖一脸惊讶,萧雪即道:“我给你银两,并不是要买你,只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生活。”
暖暖愣了顷刻,即道:“可是,姑娘买了我,我便是姑娘的人,日后服侍姑娘,也算是暖暖报答姑娘之恩。”
萧雪摇头道:“你是自由之身,这世上,不该哪个女子天生就以卑贱自处。”
那暖暖听罢,几乎落下泪来:“可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
萧雪想了想,欲将怀中发簪取出。但陌离见她动作,即知她心思。按下萧雪手心,道:“写封信就好。”
萧雪抬眼看他,点了点头。
暖暖带着萧雪的推荐信,即赶往成王府上。
须臾店家的饭菜备好,送来屋内,暖暖走后,萧雪还未得机会与陌离讲话。
饭菜一一摆好,陌离邀她入座。
待萧雪坐下,陌离走到她身后,将她散开的发丝拢起,重新束好。
同桌而食,各怀心事,气氛沉默。
一灯之下,微显昏暗。
陌离吃罢饭,将筷子放在旁边,漱了口。萧雪便问:“你素来吃的清淡,这饭菜,可还合口?”
陌离微微一笑:“还好。”复又道:“你吃的那么少,应该多吃一些。”
萧雪碗中还有饭菜未吃完。她知陌离自幼在天问养成习惯,碗中从未剩过饭菜,而这饭菜即油又味重。萧雪本就不如陌离般不挑,此刻更是吃不下去。
“要吃下多少?你想让我吃成一个胖子么?”
“我的妻子,自然要吃多一些。”
“陌离,这菜有些咸,你难道吃不出来?”
“出门在外,倒也无妨。只是日后,还要你辛苦,亲自为我们做饭。”
萧雪面色又是一红,放下筷子,竟说不出话来。
正当她心情复杂之时,却又听陌离轻声说道:“将来,还有我们的孩子。”
“陌离……”,“萧雪……”。
微微一愣,又同时道:“你先说。”
萧雪垂眸:“陌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瞒了你什么……”
“你瞒不了我什么。”
萧雪心下微叹,终不知何时开口才是对的,便问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陌离看着她,却微微一笑:“没什么。”
新婚第二日他们便踏上征尘,陌离说来恶人谷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萧雪信他,更胜过于自己。她没有多问,不知余生还有多久,无论他做什么,只要陪在他身边,就不枉此生了。
如此想着,又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样瞒着他,待到那一日到来,对他是否又不公平。
但觉眼中湿意,忙低了头,装作起身,向卧榻走去。
萧雪从未来过这北边极寒之地,她这病遇冷难熬,虽然如此。衣着却从不多添。往常冬日,未有如此之冷。她怕在陌离面前露出破绽,只装作乏累,早早躺下了。
出门在外,一般江湖人都和衣而睡,以防不备。
待收拾起碗筷,陌离便栓了门窗,亦只宽了外衣。
烛火熄灭,月华早上。
这并不甚宽敞的床上,萧雪一早闭上了双眼,却难以入睡。
侧头她抬眼看了看他,他的眉眼,在月光下,静静地。
萧雪闭上眼,眉头蹙着,陌离见她许久未动,才睁开眼来,他没有睡着。
方才她的手指从他的眉头直落到唇角,她以为他睡了。
她看起来有些冷,却不肯靠近他。陌离伸出一臂,将她揽在怀里,头埋在自己颈间。
知她没有睡着,却不忍叫醒她装睡的样子,吻落在发际,心思却有些沉重。
才入朗荒山坳,便看到那几间孤零零的屋子。
不同的是,总是能听到隐隐约约的琴音,还有群狐的咆哮。
“小子你果然来了。”那人似乎永远喜欢高处,立在屋顶,向他道。
陌离握着萧雪的手,轻声道了句别怕。
“谷主说你一定会回来,已经等候数月。”
“有劳前辈。”
“我说小子,别什么前辈晚辈的口是心非,你能捡回一条命,是你命大。说起来我们也算半个仇人……”他忽然看着萧雪:“这个女娃不错,不如留下来陪陪老头子。”
“守山人,她是我的妻子。”
“嘿,小子学的很乖,你就叫我守山人,比什么前辈受用多了。请吧!”
寻琴音而去,便见那个白衣人在石台抚琴,宁静而不失阳刚之气。
琴音之柔配合男子之刚,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没想到,在恶人谷,尚有如此清净高雅之所。”
但看到那人面容,萧雪不自禁的望向了陌离。
“陌离?我等你很久了。”
“晚辈此次前来,是有事想请前辈援手。”
“果然是无事不来,你若能答出此曲的名目,我或许可以姑且一听。”
天问中少有琴曲,如换成冷亦,想必不难。
一曲过半,再过将终,那人忽然笑道:“你不能答出我的曲子,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了。”
萧雪微微一笑:“前辈弹得美妙,我们只是不想打扰。晚辈懂的诗词不多,但有一首,却合此曲之境。”
那人按住琴弦:“哦?说来听听。”
“曲中之意,温婉哀伤,而又无可挽回。正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那人唇角泛起一抹浅笑,萧雪竟看的痴了:“前辈,你和陌离……你们,你们是不是……”
“我这一生,好比死水,自她去后,再无牵绊。”
他道:“曲并不对,但词吟的好,算你答对了一半,我可以听听你们来的目的。”
陌离行上前来:“前辈,我的妻子身患顽疾,还请前辈救治。”
萧雪不知他是何时知道,怔怔的看着他。
又想到他曾经说过,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
陌离前来,亦为解惑,魔谷凶险,本想先探问究竟,再带萧雪前来。
毕竟,这里是天下恶人居所。他是魔谷主人,他们的存亡,全在他一句生杀。
指尖一弹,金丝犹如琴弦,绕在萧雪脉腕,三丝搭在腕间,阳光金辉颇为瑰丽。
三指轻压,闭目微倾。
稍许,琴者收回金丝,再启商弦:“是谁告诉你我能救她。”
“家师曾向我提起:南弦琴帝,精毒,北冥箫客,善医。二人交为知己,但于一次前代两朝战争中,南弦琴帝身亡,箫客感伤,退回北冥,再未出现江湖。”
琴者叹了口气:“北冥何其遥远,时人称他来自北方,精通箫声,故称北冥。这曲子乃是他生前最爱,名唤蜀黎。”
“北冥去世了?”
琴者这才推过两个石凳,邀请二人坐下,边道:“世人谣传,琴帝已亡,却不知,真正亡故的乃是北冥。北冥一生救人,哪怕他的知己对手,都不惜以性命相救。我从鬼门关爬出来,把他带回极北朗荒,我后半生的命是他给的,世人又传琴帝已死。便发誓不再用毒,不再返回中原。我本是恶人,他即为我而死,我便承他之志,凡来恶人谷的人,必不允出谷为恶,同时,我保证他们不被追杀。”
“原来这里,是他的家?”
“你说对了,小姑娘,你很聪明。”
“那么琴帝,你是否肯……”
“我有一余愿未了。”
“前辈但讲。”
“当今玉成王,不仅是促成当年之事的祸首,亦使我妻子家室死于非命,我已答应北冥不出此谷,若你能代我完成,我便可救这丫头。”
“你要我杀玉成王?”
“我是魔谷医仙,你想必走投无路,才来寻我。你剑气太清,恐怕还未沾过人血,惧怕是理所应当。但,你如果拒绝,我也不会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