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这样吗?要知道,我这里可没有后悔药吃!”
“确定!我早就想好了。”
“这些记忆毕竟是你多少年的辛苦才换来的,都删了你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炫耀的资本,而是沉重的负担,卸下了这些负担,我才能每天睡上好觉,以后过上平凡但快乐的生活!”
“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你这样改变之后,你父母那里怎么交代,不怕他们收拾你?至少你会让他们失望的!第二,我这里删除记忆是有规则的,要删除自己的记忆,必须要同时也删除别人的一份记忆,此外,我还要在操作时拿走你的一份美好记忆。”
“这么复杂啊?”
“嗯……也不复杂,其实本来是要删除别人的记忆,必须要自己提交一段记忆也被删除,当然,我还要自己提取你的一段记忆删除掉。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初衷是删除自己记忆的。不过也差不多,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
“那就没问题咯,正好啊!我要删除掉我父母知晓我比普通学生更优秀的记忆,这样,他们就不会对我抱有多大的期望了,也就不会对我严加要求了。而我就提交自己超出其他同龄学生的知识与技能的记忆,不就行了?”
“哦,对了,你删除的是你父亲和母亲两个人的记忆,所以你提交的也必须是双份的!”齐越的眼睛开始闪烁着红光,笑着说。
“嗯……这个简单啊!那我提交的第一份就是我初中以前超出其他学生的记忆,第二份是初中到现在为止超出其他学生的记忆,这总行了吧!叔叔,非得和我玩这种文字游戏……”齐汪幽怨的小眼神显出伶俐可爱的一面,“哎,叔叔,你这眼睛怎么红成这样?”
“啊?这个……可能昨晚没睡好吧!”齐越一怔,退了一步,揉了揉眼睛。
“哦,我还以为是眼红我这天才呢!哈哈!”齐汪放声笑了起来,天真无邪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
“好吧……”齐越的头都大了,“那……我要挑选你的另外两段记忆删除掉,这个你总没得说了吧!你同意吗?”
“同意!删呗,反正我也还小,丢了的记忆,以后再慢慢重新经历呗!”
齐汪同意后,齐越把头发丝的要求交代给他,约好次日进行交易,并送这少年出了门。
“年轻真好啊……”齐越边自言自语,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自己乌黑的头发里隐约已有了几根白的。但齐越也对这个少年有了几分同情之心,现在的学生物质条件已经好了许多,远不像自己当年那般经济拮据、环境艰苦。但他们却在花儿一样的年纪,承担了远高于自己那个时候的压力。如果换是自己,可能也宁可不要这样的天赋,毕竟它带来了太多的痛苦。
到时候,拿走他什么记忆好呢?齐越头一次感觉有些矛盾和不忍……
正在齐越出神的时候,又有人敲门了。
齐越打开门,是一个少妇,不到三十岁,低垂着眉目,憔悴遮掩了她姣好的面容。
“请进!”齐越用手指向沙发的位置,但眼睛却不自觉地一直盯着对方的脸颊。
这让这位少妇感觉很不自然,她羞涩地低着头,赶紧迈步走了进去,手还不停地拉着垂摆的衣襟。
齐越也意识到了一些,赶紧从她身上收回了目光,一边寒暄着,一边去倒了杯水给她喝。在齐越做完自我介绍以及“记忆公司”的情况后,这位少妇终于逐渐卸下防备,不那么紧张了。
少妇放下一直拿在手中的纸杯,然后缓缓地说:“我是一位六岁男孩儿的妈妈,我姓年,叫年思。”
“姓年?过年的年?这个姓倒确实少见!”
“对,年羹尧的那个年字!”
“你还喜欢看历史剧啊,《雍正王朝》?”
“看是看过,那会儿……”年思突然又低下了头,叹了口气,“还没结婚那会儿,没少和他一起去网吧刷剧……可现在……”
“现在怎么?”
“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去年冬天,一场车祸,把他带走了。孩子才五岁。我怎么就早不让、晚不让,偏偏那个时间让他出门去给我买宵夜?明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神经衰弱,睡眠不好还让他那么晚一人过马路……那段时间,除了哭还是哭,哭晕了就啥也不知道了,醒来了就继续哭……”
“能理解,车祸猛于虎啊!”
“不!你不能理解!”年思更加激动了。“你们谁都无法理解……现在我已经能逐渐接受他的离去了,但孩子不行!”
“和你吵着要爸爸?”
“是的!”
“那你怎么给解释的!”
“还能怎么解释?我告诉孩子,爸爸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很多年都回不来了。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吗?但电视上却没有说,六岁的孩子记忆力已经很好了,也或许是那会儿他爸爸给他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根本糊弄不过去。现在孩子每天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要不就是要闹着去那个地方找爸爸!今天在去幼儿园之前还在家里哭闹,说要是明天周末不带他去找爸爸,他就再也不去幼儿园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齐越默默地听着,此时才突然发现这个少妇已经泣不成声了。
在对方的抽泣声中,齐越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位女人的经历,真有几分与“她”相似。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令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年思的原因吧,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年思与这几年他在窗户边一直偷偷望眼欲穿的白菁一样,有一种憔悴的美。
在悔恨与自责中挣扎、在希望与失望中坚守。这种女人会老得很快,但也却很容易激发起男人的怜悯之心。
“那你想删除……”
“不错,删除掉孩子对他父亲的记忆!我每天以泪洗面,实在无法再有力量面对孩子那天真的问询。每一次问我的话,就像一把烧红了的尖刀,戳在我的心上,疼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实在怕哪天自己控制不住,告诉孩子真相……与其那样伤害他,还不如以这种方式……”年思说这话一直低着头,不敢看齐越的眼睛。“哦,对了!删除孩子的这段记忆,不会对他的大脑发育造成什么影响吧!你们有过这样的临床经验吗?五岁以下的孩子?”年思又突然抬头问道。
“放心,已经有过很多例了,没有任何损伤!”齐越脱口而出,虽然心里知道这是头一次遇到要删除这么小的孩子的记忆,但从年思的痛苦陈述中,他感同身受,知道必须要这样做!唯有这样做,才能解救这位命苦的母亲。
在齐越眼里,似乎要解救的不是年思,而是白菁。
但要彻底解救她,齐越能做到的,还要删除年思对其丈夫的美好记忆……齐越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这几年多少次在窗口,偷偷望着的那对母女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