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江本来就驼着背,如今深深地打了一躬,腰更难以直得起来。白马老爷忽就问说:“这个人是受伤了吗?”小石头替李如江答说:“是受伤了!现在还没大好。是黑面鬼为谋他的财,夺他的剑,用一块大石头把他砸伤的……”遂就把李如江所遇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位老爷听说到了黑面鬼谋财害人,就把脸向下一沉,及至又听说出那口削铜剁铁的宝剑,他便把李如江又打量了一遍,说:“你们进屋来吧!”
李如江恭谨地随着小石头进到屋里,见屋中不过是墙上挂着剑,桌子上放着几卷书,陈设得非常简单。白马老爷先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眼睛瞪着李如江来问:“你是以何为生的?”李如江说:“在刀剪铺里当大伙计,我有打铁的手艺。”白马老爷又问:“那口宝剑是你自己打的吗?”李如江赶紧摇头说:“不是,是我师父打的,我师父已经故去了。”
白马老爷再问:“你是哪里的人?自哪里来?”李如江回答说:“我是华阴县的人,就自陕西华阴县来。”白马老爷听了,忽然若有所思。
李如江又说:“我师父费了一生的力量才制了那口宝剑,他临死时嘱咐我,将那剑送到京都给他的一位老友。不想因我一时不慎,竟被黑面鬼……”
白马老爷忽然把他拦住,说:“你且不要说!听我先问你,你既是华阴县的人,可知道那里有个人叫金翅大鹏沈海鹏吗?”李如江点头说:“我认识,他后来因为住在郭家屯,就改姓为郭,可是这位郭四爷也已不在人世了!”白马老爷听了不由叹息了一声,接着又问:“华阴城还住着一位做过大学士的……”
李如江赶紧答道:“是!有的,那是状元街的崇大学士,郭四爷沈海鹏就是于今春四月间,为一点小事前去搅闹崇宅,被崇宅的护院人恶蟒苗雄才一枪扎死了!”
白马老爷听到这里,忽然动容,立起来就咚地把脚一跺,把小石头吓得直瞧李如江。李如江的心里也直犯疑。只见这位白马老爷转过了脸去,又问说:“崇大学士那个老东西还活着吗?”
李如江说:“活着,他死不了,郭海鹏跟我师父虽都已死了,云中侠也负了约……”
白马老爷听到这里,忽又回转身来,问说:“你怎么知道的云中侠?”问这句话时,他的神色是非常惊讶,态度更十分严肃,并且一摆手,令小石头出屋去了。
李如江这时吓得全身乱颤,他就问说:“莫非,白马老爷知道那云中侠王公弼的下落吗?”白马老爷拍着胸说:“我就是!”李如江咕咚一声双腿就跪下了,他痛哭着说:“求大侠客向黑面鬼追回来宝剑,以便替年太保,替郭海鹏复仇……”
白马老爷云中侠叹了口气,一手将李如江扶起来,说:“今天若是你不来,我把三十年前的诺言几乎忘了!你说的那郭海鹏,当年他在山西的时候同我确实是好友。年太保与崇家之仇,他也对我详细说过;他要用我的飞檐走壁的功夫,去往华阴,结果那个老贼,我已满口应允了。可是那时亡妻尚还在世,正要生我那薄命的儿子景侠……”
提到他的大儿子,他的脸上就生出凄惨之色,又说:“那时我就未得离开身;不到半载,我又遇着一个冤家对头,那就是现在江湖人称为第一条好汉的刘猛龙。那时我们都年轻气盛,因为他遨游到我的故乡龙门,显露武艺,发下大话,我为朋友所激,就去找他较量。我自信剑法高强,飞檐走壁的功夫世间无二,可是未料到刘猛龙的武艺件件比我高强;连斗十次,我尽皆败了。因此我无颜再称好汉,无颜再叫云中侠,更没有脸再在故乡住,我才搬到了这里。”
李如江说:“怪不得这些年,外面不闻你老人家的大名啊!”
云中侠说:“前十五年我几乎是没下过一次山,没出过一次门。我的老妻就于那个时候故去了,我带着两个孩子,就在这院里终日练武。后来我出去又找了一趟刘猛龙,在河南嵩山上我们交手了三次,结果是一次平局,两次我皆败北。此事除了我二人之外,江湖上没有一个人晓得。我知道我之所以敌不过他的缘故,是因我的剑法不精,缺少真传,因此我就时常骑着白马出游,到处寻访江湖名师;只要遇到会一套新武艺、新剑法的人,我必要设法把它学会。你看我如今胡子都快白了,可还不服老,还像是才学武艺的小徒弟似的天天在学。我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屠龙将军’王景侠,二儿子‘斩龙壮士’王梦侠,武艺也都学得不错了。可是我那长子,在两年前,他没得到我的吩咐,就去找刘猛龙,直到现在还未回来;一些人又都瞒着我,说是他在外边娶了亲,不回来了,其实……”说到这里,他凄惨地一笑,咚地把脚一跺,高声说:“我早就知道,他是死在刘猛龙的手下了!可是这不要紧……”
李如江怔了一会儿,也说:“既然没有真实的音信,或者大公子也不能够就在外有什么不幸。”
云中侠摆着手不叫他说,接着又叹道:“你想,我自己的身边出了这许多的事,我还能顾得了当初答应给朋友的话吗?幸亏今天你来了,不然我真想不起来了。好!我的事情今生未必能如愿,因为我晓得,刘猛龙他也在精心学习剑法,刻苦地练功夫,并且广结天下豪侠,怕的就是我再去找他。但郭海鹏的事情好办,那崇老匹夫不过是猪狗而已,派我的次子梦侠去一趟就行。”
李如江说:“可是那崇家雇着的那个护院恶蟒苗雄才,为人也颇是厉害!”
云中侠摇头说:“不要紧,那都是无名小辈!”遂就向屋外喊了一声:“来人!”当时外面有两个人答应,接着小石头跟那倪大就进屋来了。云中侠就向倪大吩咐说:“把二少爷,把徐永、焦强、赵大春都叫来!”倪大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云中侠回到了里屋内,这里小石头就悄悄地问李如江,说:“怎么样了?”
李如江说:“白马老爷的大名我早就知道!本来我这次出来办事,若是能够见着他,上北京不上北京,都不要紧了。”
小石头觉着非常奇怪,赶紧拉着他问说:“到底是什么事呀?”
李如江悄声地说:“兄弟,等我得了工夫,再细细告诉你。可是,刚才白马老爷没怎么提我那口宝剑的事情,虽说只要白马老爷能够派二少爷去给我办了事,即使没有那口宝剑也无关系,不过那东西若是长久在恶人的手中,总算我对不起我的师父……”说着他又不住地皱眉。
这时院中脚步声音乱响,那倪大给找来了三条大汉;小石头认识他们,都是白马老爷的徒弟,两个是住在这里,一个是在山后有家。云中侠由里屋走出,手里托着三个沉重的纸包,问道:“二少爷他怎么还不来?”倪大张口结舌地说:“二少爷他,他,他还在……”云中侠把眼睛一瞪,问说:“他还在干什么?徐永去把他揪来!”
三个大汉中的一个黑脸的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可是他才一出屋,就听院中说:“我回来啦!我正在山头上练功夫,爸爸就派人叫我,不知又是什么事?”
进来的正是那位二少爷“斩龙壮士”王梦侠,他摇晃着肩膀,两眼迷离,脑子里大概还想着那满树的杏儿跟那个风骚的村姑啦。他门也不会给带上,两条腿也不会站直,在他这严父面前,还是这种浪荡的样子,李如江心里就想:派这样的人去了,如何能够办事?
云中侠先对他的儿子说了三十年前曾许诺于郭海鹏,及年太保被崇大学士构陷致死的概略,小石头这时也在旁边听得都发了呆,接着云中侠又手指着李如江,说:“这是一位义人!他不会武艺,但他有一颗比你们还刚强的心!”
徐永等三个人齐都振奋着说:“只要师父吩咐我们,我们舍出命去也要干!”
云中侠说:“这非难事,我又不是叫你们去找刘猛龙。”王梦侠却说:“找谁去也行呀!我的武艺早就练成了,可是爸爸你总不叫我下山。”云中侠哼哼地冷笑,说:“好,这次我就叫你下山!你听我的吩咐,事不宜迟,明天清晨你们就都走。”
王梦侠说:“现在走也行啊!夜间比白天容易赶路。”
云中侠说:“那随你!给你们这银子做路费,半路上不可妄取人家一点东西,住店吃饭不可恃武赖账。除了我吩咐的两件事,别的事都不许管,江湖的朋友也不准得罪。”
王梦侠的手里还揉着个红杏,不耐烦地说:“请爸爸快吩咐吧,哪两件事?”
云中侠说:“你们四个人先往黄河沿,将黑面鬼捉住,捆上他,由徐永把他押来,听我发落!”
王梦侠点头说:“这件事不费吹灰之力!”
云中侠把一大包银子交给他,一小包银子交给徐永,另一小包交给那年最长的、样子很精明的赵大春,就又说:“徐永先回来!梦侠你得了那口宝剑,就同着焦强、赵大春去往华阴。到了那里,一切事都要听赵大春安排,梦侠你只管到时候下手,并除了那崇老匹夫和苗雄才之外,不许妄伤一人!还须要记住,这不是去叫你同人比武斗胜,只用夜行的功夫便行了,要办得漂亮一些,然后拿着那宝剑回来见我。”
王梦侠听着他爸爸的吩咐,虽然点头,可是一点也不带劲,仿佛这点小事不值得他一办似的,转身就走了。这时由他身上掉下来一个东西,小石头的眼快,赶紧用脚给踏住,别的人倒都没有注意。
徐永等三个人也都出了屋,云中侠也随了出去,又高声地吩咐他的儿子,说:“你就骑着我的那匹白马去吧!”他的这句话一说出,王梦侠可真是兴奋了,当时就见院中喂马备马,十分地忙乱。
李如江说:“今天已经晚了,也不必今天就走呀?”
小石头悄声说:“不用管,他们全都是急脾气,说办当时就得办。”说着话,小石头弯身拾起来脚底下踏着的那个东西,看了看,原来是有杏核大的一个红缎子绣花的小荷包,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还很香。李如江就说:“快给他吧!这一定是跟他相好的那个姑娘给他做的。”小石头说:“在这时候怎么能够给他?叫他爸爸白马老爷看见,好,那可就了不得啦!”
李如江暗暗地叹气,看着那四个人在院中备好了马,捆好了行李,带上了刀剑,一齐向云中侠施礼告别,当时就都走了,李如江可反倒不放心了。因为他看着王梦侠那个好色之徒、轻浮少年绝不会办事,事情倘若办成倒好,只要得回了那口宝剑,自己仍然可以去找纪海鸥;只怕的是他把事情办糟了,那就连郭家的太太、少爷、小芬小姐都受连累,因此李如江就恨不得再把王梦侠那几个人追回来。
这时云中侠已回到了屋里,小石头赶紧就把那个小荷包藏起来了。李如江两眼惊疑,真想要问问:你的那位二少爷靠得住吗?云中侠却向他们挥了挥手,说:“你们到西屋歇息用饭去吧!半个月之内,他们必定回来,你们就在此安心等着吧。”
小石头又拉了李如江一下,李如江却也不敢说什么,因想:人家对于这件事情这样的热心,说办,立时就去给办,我若是再不放心人家的儿子,岂不是使人生气吗?于是就驼着背走出。
那倪大领着他们到了西屋,小石头此时是精神倍发,他说:“就恨我年纪小,白马老爷把我看不上眼,要不,我也骑上马跟他们去走一趟,那有多么来劲呀!”
倪大说:“你这块小石头就不用想充大人啦!以后你在这儿住着,这院子就用不着我扫了。”又向李如江说:“李爷,你随便歇着,饭是待一会儿就熟。你放心,我们的二少爷武艺高强,不在白马老爷之下,可就怕给他的钱不够花的,因为他在路上难免要……”说到这儿就不往下说了,然后又叨叨唠唠地小声说:“二十多岁了,不给娶媳妇,说怕扔下了功夫,其实其实……咳!”他出去了,小石头又掏出那只小荷包来闻了半天。
此时这里,除了他们两人算是客,其余就是仆人倪大,还有一个烧火做饭的老头儿。饭好了,四个人在一起用毕,这时天才黑,墙外的松柏树的梢头上,渐渐升起来一钩新月。
夜间,山风甚凉,各屋中都不点灯。可是北屋开着门,明亮的灯光照射到院中,院中时常听着有人咚咚地跺脚。小石头扒着窗纸上的破洞向外看,并来拉李如江,李如江就伛偻着腰,慢慢走近了窗,偷眼向外去望。就见院中有一人在灯光月影里翻然舞剑,剑光越舞越急,身躯往来徊跃,少时剑光身影合而为一;忽然又嗖的一声飞上房去了,到了房上可是悄然无声,也不知是往哪里去了,又少时,才见由高墙之外跳进来,提着剑进屋歇息去了,这位练功夫的人就是云中侠白马老爷。李如江惊讶得打战,心说:他这样大的本领尚且斗不过那个刘猛龙,那刘猛龙的本领该有多么大呀?
当夜,就李如江所知道的,云中侠就在院中练了三回。他这样下功夫,当然是为找那刘猛龙去,刘猛龙杀了他的长子,那人必定十分凶恶。李如江就想:只要他的儿子梦侠能够办完了那件事,将白光剑带回来,那么我就将那口剑奉赠给他。以后,白马奇侠腰带白光剑,必定更是威风,刘猛龙就许要望而生畏吧?李如江心里想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次日李如江起来得很早,就见云中侠又在院中练起剑来。原来这位老爷是除了午饭后睡一个觉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精神奕奕,歇息一两点钟之后,必要出屋来练半天。他平时也不大出门,大概只要一出门,就得骑着他那匹白马,而且绝不能往远处去。
李如江在这里休养着,倒颇安逸。因为山中气候不寒不热,这里也很清静,有时隔着窗看云中侠舞剑,一点也不觉闷得慌。小石头有时也在院里抡拳踢脚,云中侠把剑交给他,他居然能够舞几套,还很熟,李如江见了也很心喜。不过他的心总是放不下,常常幻想着:往西去的那条大道上烟尘滚滚,王梦侠、徐永、焦强、赵大春四匹马上四位英雄,白光剑在那里发着白光,恶蟒苗雄才在那里抖着长枪……崇大学士也许命已到了绝路,瞎老师父跟郭海鹏也许已在坟里瞑了目……可是事情不能证明,捷音尚未传到。
五天之后,徐永一个人骑着那匹青马回来了。云中侠正在院中练武,就收住了架势问道:“怎么样了?没把黑面鬼捉来吗?”徐永说:“二少爷到了那里,才见着黑面鬼就是一剑,黑面鬼命就完了,还容我把他捉来吗?”
云中侠又问:“宝剑呢?”
徐永说:“二少爷得了那口宝剑,乐得真要飞,当时就把他从家里带去的那口剑削成两段,骑着白马就又往西去了;赵大春、焦强跟着他去了。因为没有我的事了,所以我就回来了。”云中侠点了点头,面有喜色。
这时李如江在窗外听见,也将心放下了一半,因为以前所发愁的是宝剑落于恶人之手,现在宝剑已被王梦侠得去了,往华阴给年太保报仇去了,这还愁什么呢?于是心中就祷告着,盼早成功。
如此又过了几天,李如江背上被砸的那处伤已渐渐痊愈了。他想叫小石头带着他出门,在山里游一游,小石头却摇着头说:“不敢。”李如江问他为什么不敢,小石头说:“前天我刚一出门,打算去拾几个落在地下的熟杏儿吃,好!那有杏树家的疯丫头就出来了,揪住我,问我二少爷为什么还不回来?我说到陕西去啦,怎能够这么快就回来?她,好厉害!真是最狠不过妇人心,刮刮就打了我两个耳光,哭着向我大骂,说都是我把她害了!我不来,白马老爷也不能把二少爷派走;二少爷如今一走,必定得跟他的哥哥一样永不回来了,死在外头啦,把她永远抛下了!”
李如江说:“这山上竟有这样无耻的丫头?你不会告诉她吗,二少爷此次是奉父命而出,去做侠义之事,那样的一条年轻好汉,岂能就为她这么无耻的女子所迷?”
小石头说:“我不敢跟女人打架!我躲着她就是了。”
此时云中侠又在院中带笑叫道:“小石头!出屋来,我再教教你蹿房越脊的功夫!”小石头高兴地答应了一声,一个箭步就跳出去了,现在云中侠白马老爷心里是特别的喜悦。
又过了五天,这日的下午,忽然那焦强也独自回来了。他满头满身都是汗,他骑回来的那匹黄马也喘息不止,一进院他就急向倪大问道:“师父他老人家没出去吗?”
此时云中侠已自北屋走出,惊问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先回来了?”焦强笑着说:“我来报告你老人家大喜之事,咱们二少爷把刘猛龙结果啦!把师傅你三十多年的怨气出了,把大少爷的仇也报了!”
此时李如江跟小石头全都出了屋,就见云中侠脸上显出一种极度的惊讶,又非常怀疑的神色,他向焦强说:“你细讲!”
焦强简直喜欢得直跳,就连气也不喘地说:“我们在黄河沿结果了黑面鬼,二少爷得了那口削铜剁铁的宝剑,威风更增。走在平陆县,忽听人说刘猛龙刚走过去,往北去了,二少爷就对我们说:‘狭路遇着了冤家,岂可轻轻地放过!不如先办自己的事,然后再去替人家报仇。’赵大春还不敢去,怕敌不过刘猛龙,可是我高兴去。赵大春无奈,只得随我们去,我们就一直追到了绛州……”
云中侠赶紧瞪着大眼睛问说:“到了绛州是怎样与刘猛龙交的手?相斗了多少回合?”
焦强一笑,露出满嘴的黑牙说:“哪里算是交手呢?连三合也没有打。咱们二少爷可称是智勇双全,进了城见了刘猛龙,他连瞧都不瞧;刘猛龙也是太有点艺高人胆大了,他就没想到。现在他是专结交官儿,他的女儿要跟雁门关总镇的少爷定亲,他是路过那里,许多的朋友跟当地的官儿全都请他吃酒。晚间他喝醉了,才回到他住的店里,可是咱们的二少爷早已藏于他的床下,等到他一进屋,二少爷就突然蹿出来,一剑扎了下去。他大惊,去抽剑,可是剑又被二少爷的宝剑斩断;二少爷再一挥剑,当时……师父,你老人家给儿子起那绰号真没起错,他真不愧是‘斩龙壮士’,刘猛龙三十多年自夸为江湖无双的好汉,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完了!”
他说着又笑又跳,简直替云中侠高兴得了不得。他又由身畔掏出来一只已经击碎了的紫玉镯,说:“二少爷想着你老人家必定不信,所以就把刘猛龙胳臂上永远带着的那只镯子砸下来,叫我带回来作证据。”
云中侠接过来这只碎玉镯,仔细看了半天,竟是一点也不假。他回忆起来,他那毕生的对头、那剑法无敌的刘猛龙,在河津县龙门、在嵩山少室峰几十次的死拼恶斗中,刘猛龙总是袖头高挽,左臂上总是套着这只紫玉镯子!如今他是完了,可是儿子王梦侠所用的手段也太不光明了!
这时焦强又笑着说:“你老人家总不放心二少爷,以为二少爷的武艺不高,可是现在他才第一次下山,就把你老人家三十年来的对头给结果了。”
云中侠说:“这样把人家结果了,谁都会办。”他叹了口气,又说:“替别人办事,只要是除恶剪凶,用什么手段都行,可是刘猛龙这些年间同我较量的是拳脚功夫、宝剑路数!我那不肖儿子用这种手段杀了人家,真叫我愧死!”
焦强见师父一点也不喜欢,他就不住地发怔。云中侠却意志消沉,倒背着手儿在院中来回地走。焦强又说:“无论如何,现在你老人家是没有了对手啦!以后白马老爷是江湖间第一位,二少爷也得称为是江湖第一的少年英雄。”云中侠却怒斥了一声:“走!”
焦强回身走了,云中侠手中把玩着那破碎的紫玉镯,倒好似不胜扼腕叹息,觉得对不起他的仇人刘猛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