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四节课后,李碧故意留在课室里等文政从外面经过。像往常一样,文政又在经过李碧的课室时向里望。
“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李碧赶快叫住他。
“我吗?”文政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如果是因为我讲的某一句话引起你不快的话,那我向你道歉好了。”
“哦,我已经忘记了!”只要看见李碧愿意与自己讲话,文政已经心花怒放,哪还需要她道歉!
此时,李碧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第一次这么近看文政,李碧才发现面前的这个男生的外形是多么出色:最特别的是他那一对眼睛,眉毛又弯又长,而且浓度适中,比女人描画出来的还漂亮,很深的双眼皮,目光深邃而温柔;俊俏挺拔的鼻梁下面是一副薄嘴唇,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从他那稍黑的肤色和脸孔的轮廓来看,他不太像越南人,倒像地中海国家的民族。
这是个在校园里一走就能吸引住无数个女生目光的男人呀!难怪乎同室的学姐们都说他是法文系最俊美的一个了。
看惯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都是美男子的李碧,对英俊的男生有特别的好感,而文政正符合了她的审美标准,所以,她对他笑了笑。
“以后我能约会你吗?”文政见她这么温和就紧接着问了。
“行。”李碧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是因为心软不想令他失望吗?还是因为他的貌美?李碧自己也说不清,可能二者兼有吧!
文政松了口气,他多害怕遭到这个女孩子的拒绝啊!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会对自己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好像她的态度已主宰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不止而已,是主宰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吧?!
晚上自习课,文政又走到李碧的课室门口来了。李碧看见他停在那里,好像在找自己。她乘着其他同学还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就立即走出课室把他拉到走廊里。
“有事吗?”
“我想课后约你走一走。”文政赶紧说。
“好的。”李碧很怕纹走出课室外来看究竟,立即答应了。
这时正是秋天,校园里的夜晚很凉爽。漫步在林荫路上,在柔和的校园灯下,李碧觉得很轻松很写意,一点都不会因为第一次跟文政走在一起而觉得生疏拘束。
文政呢,他觉得只要这个女孩在自己身边就心满意足了。这可是整整一个月来萦绕在他心怀的人儿啊!只要一伸手,他就可以触摸到她。他很想去握住她的手,可他不敢。他很想与她倾诉很多,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怕自己的话语引不起她的兴趣,很快就会跟他说再见了。
“我在上高中时有个女同学很喜欢我。”刚开头,他就愣了一下,怎么说起这个话题了,不太妥当吧?他不知怎样继续说下去才好……
“那你喜欢她吗?”李碧倒很想听下去。看她不介意,文政就有胆识继续自己的故事了:
“她是初三生,而我已读高中了。我们同住在一条街上,起初我并不认识她,只是经常上下学在街口碰到,所以我也没有怎么喜欢她。
“可是,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拿着课本来我家找我,说是有一道数学题问了许多同班同学都解不出,所以只好大胆来请教我了。
“我不想让她失望,就帮她做出来了。可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她又来了,拎来了一大篮龙眼说是来谢谢我。
“我妈妈第一眼看到她就不喜欢,叫我以后不要与她交往。”
“为什么伯母不喜欢她呢?”李碧有点好奇。
“因为她穿得太时髦了,像个‘飞女’似的,她总爱穿露出肩膀的一字领T恤,很窄的西裤,又束了条腰带,头发还烫得像德国电影里的女主角的发式,短短的,像个男孩子。我妈说她不像个好人家的女孩。我虽然觉得我妈的话过于表面,可我其实也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生。我觉得她太过张扬了,有失女孩的文静。”
李碧觉得他讲的故事挺吸引人的,她不想一边走一边听,索性找个石凳想坐下来细细听他讲。
文政从口袋拿出条手帕,先把石凳擦干净才让李碧坐上去。
“还挺有风度的。”李碧不觉给他打了个高分。
“后来呢?”李碧坐下来就催文政讲下去。
“后来我就有意识地避开她,我不是提早上学就是延迟离开学校,尽量不在街上或校门口碰见她,慢慢地,她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就不再到我家来找我了。”
“我觉得她也是个有自尊心的女孩,所以我就放心了。逐渐,我也就忘记了她。一年后,我考上了河内的大学,她也从初中毕业,听说没再继续读书,在家帮父亲做生意。”
“噢。”李碧余兴未尽,又问,“就这样结束了?”
“可以说就这样结束了。”
李碧正有点失望,文政又说:“可是,一年春节,当我到姐姐、姐夫家拜年时,却在那里见到了她。我太愕然了,她是怎么认识我姐的?看她跟我姐一家人说笑那么熟络的样子,不像是刚认识的呀。而更让我惊奇的是,她变化得太快了,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变成了沧桑的少妇。”
“她漂亮吗?”李碧把忍了好久的问题提出来了。
“其实,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有点像混血儿的味道。听说,她从初中起就有很多男生追她了。”
看到李碧专注地听他说话的样子,文政更有兴趣说她的故事了:
“看到我,翠(她的名字)很激动,说话很快,而且笑得特别响亮,可能是掩饰她不平静的内心吧。当我像大哥哥一样问她的现况时,她突然沉默了,不但不回答我的话,而且还流下了眼泪,跟刚才与我姐、姐夫说笑时的态度完全不同。我有点尴尬,不知怎样才好。这时,我姐才跟我说,翠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有个孩子!我真想问她‘你过得好吗’?但看她流泪的样子,也猜想可能不会好到哪里去,就不想问了。
“我有点进退两难,想告辞姐夫一家回去了,但又怕翠误会看到她,我就先走,还好,我姐来解围了。她说:‘弟弟你送翠回去吧,太晚了,不方便留久。’
“走在街上昏暗的灯光下,翠突然拉住我的手,身子偎向前,慌乱地说:‘让我吻你一下,只一次,最初也是最后一次!’”我正为难,她就两手紧紧捂住我的头,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松开手,转身掉头就跑了。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觉,心里有点可怜翠,但又说不出可怜她什么。她为什么要哭呢?”
“第二天,我姐回娘家来了。不用我问,她就与我妈谈起了翠的事。我才知道,翠离开学校没多久就谈起了恋爱。对方是个电影院老板的儿子,已经追她好几年了。可能是因为他更执着的缘故吧,翠就跟了他。不久,翠就怀了孕,后来只好跟他结婚了。当时,翠有跟我姐说,其实她很不甘愿,但又说嫁不了政哥就跟谁也无所谓了!我问我姐,翠是怎样认识她的,她说是通过我们的邻居问到的地址。因为她说是弟弟的同校朋友,又拎来了一大包礼物,所以姐姐不忍心冷落她。
“我姐又说,其实翠也不是一个坏女孩。只是表面看起来有点像飞女罢了。只因她自小失去了母亲,父亲只会用钱来打发她,后来父亲又娶了老婆,后母对翠很不好,所以翠就有点愤世、自暴自弃。尤其是后来草率地结了婚,生活又不幸福,更让人觉得她可怜。”
“怎么说?”李碧问。
“我姐说,婚后才发现这个男人很粗暴,心胸又狭窄,而且动不动就发火,还怪翠不爱他,不爱他的意思是因为还惦念着中学时的‘情人’,碰到翠又是个硬性子,气不过就吵起来了,后来甚至打了起来。”
李碧听到这里觉得心里难受,这是个多么灰色的人生呀!
“跑到我姐家一是找人倾诉,而另一方面又可以打听到我的消息,这也是唯一对她的安慰了。
“她还托我姐问我能否让她见上一面?我姐当然是不愿意弟弟有麻烦的,所以代我否定了。对于翠,我很矛盾,我同情她,不是同情她的婚姻,而是同情她的身世。一个女孩子,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关爱,要自己摸索着成长,怪可怜的。”
李碧望着文政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怜惜之情,不觉对他产生了好感,一个会怜惜女人不幸的男人,她觉得这个男人是好的善良的。
“对她的处境,我很无奈,我无能为力。为了不增加麻烦,我就对姐姐说我已经在大学里有了女朋友。其实,我并不打算在学校里谈恋爱,尤其国家又正在战争中,直到遇见了你。”
文政顿了一下,目光温柔地望着李碧,李碧不敢去看他那热灼灼的眼睛,低下头去,有点羞涩。
看见你那么活泼那么可爱,就像一束阳光照亮了我全身,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你握住你。只有这样,我的生命才会精彩。
“你是我碰到的第一个给予我这么强烈感觉的女生,以至于我会联想到翠——另一个类型的女生。你们俩的反差竟是这么强烈:翠给人的感觉是灰暗的无奈的沉重的,而你恰恰相反——给予人这么强烈的热爱生活的感觉。正是这个反差,使我耐不住要与你谈到她……如果我讲的话会使你厌烦,请你原谅我好吗?”
“呵,不!不会使我厌烦。相反,我觉得挺感人的。”李碧赶快否定。她有点感动,好像有一点点喜欢上眼前这个男生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感情,她赶快从凳子上站起来“我要回宿舍去了,再见!”说完赶快跑出了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