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爷子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他,花白的胡子微微翘着,颤抖着,略显浑浊的目光里透露着些她不熟悉的情绪,但依然威严凌厉。
“爷爷。”
她一张口,就是沙哑难听的声音,那是紧张过度的原因。
“你的到来,给韩家带来了很多意向不到的东西,谢谢你!”
“爷爷,对不起。”
她哽咽着,这个时候,她没办法不说对不起,不是妥协,是感激。
韩老爷子继续低头写字,不一会儿,又停下,道:“对于你母亲,我很抱歉。”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她的母亲,一时之间,她还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他。
“如果当年我不是硬逼着子群娶雪柔,或许,你母亲不会伤心得离家出走,也就不会发生之后的种种。”
韩老爷子语气沉重的说着,何以侬听着心里发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也许你觉得我做的有些过分,但我真的不想将上辈子的仇恨延续到你们身上,所以,丫头,不要再执迷不悔了!”
摇头说不,哭着请求,现在她能做的好像只是这些了。
“爷爷,我爱哥哥,是真的爱他,求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他,求求你……”
“可是,他不爱你,他在利用你,你知不知道?”
韩老爷子的耐心似乎也一点点的消磨,语气透着烦躁。
“不,他也是爱我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爷爷吗,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么狠心?”
铛的一声,清脆尖锐,划过耳际,她一顿,止住哭声,愣愣的看着那毛笔打在桌沿上,又掉了下来,黑色的墨拖了一地,鼻端是浓浓的墨香。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抬头去望那个愤怒的人。
“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韩老爷子的声音沉沉的,微微喘着气。
“和霁风只做兄妹,你依然是韩家的好女儿。否则,就离开韩家,自你踏出韩家一步,就与韩家再无瓜葛,包括霁风。”
何以侬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瘫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如雪,嘴唇哆嗦着,好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觉得此刻该做些什么的,却什么也做不了,眼看着韩老爷子推门出去,眼看着他佝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才猛然惊醒,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快,又跌在地上,“为什么……”她甚至来不及说我不要,门在她面前缓缓合上。
“小姐,起来吧!”
不知什么时候罗敬走了进来,叹息着弯腰去扶她,她趴着不动,脸朝下。他知道她在克制,那双苍白纤弱的手死命的扣着地板,他担心这样下去,她的指甲会全部断裂的。不再管她愿不愿意,他强制将她扶起,坐到沙发上,乍看她的脸,他吓了一跳。那不是一种纯粹的苍白,是死灰般的白,毫无生机的白,他终于心有不忍,说:“做出这个决定,老爷也很为难。小姐,您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希望您能体谅一下老爷。”见她沉默着不说话,像是痴了一般,他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您想想,如果老爷真的不是为你们着想的话,大可以在三个月前就这样做,为什么还要等到现在呢,实在是……”他叹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何以侬什么也没听进去,更不用说去冷静的思考了,脑子里像是安了一个急速运转的器件,转得她头晕目眩,眼花缭乱,入眼的一切都在转动。她闭上眼睛一会儿,感觉好了点,动了动,罗敬猜到了她的意思,在她看看歪倒前急急扶住她:“小心!”
“我送您回去!”罗敬扶她出去。
韩子群在大厅里,见两人下来,走了过去,看到何以侬的脸,先是一愣,随即担忧的眼神划过一丝痛楚,张了张嘴,“小侬……”
他欲言又止,心里懊悔又难过,他答应过一个人要好好照顾她的,可是现在呢,那个人应该在心里责备他的言而无信了。
何以侬的眼睛本来是盯着前面的地板的,听到了声音,好久,才慢悠悠的抬起眼皮,转动眼珠,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当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一张写满担忧心疼的脸上时,她微怔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苍白得近似虚无的笑容。
“韩叔。”她的声音沙哑,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发音困难。
韩子群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别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韩子群端了杯茶上去,他果然还没睡,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走上去,“爸,您的茶。”
韩老爷子接过来,喝了两口,转过身来,“她怎么样了?”
“不太好,罗敬已经送她回去了。”见他又转过身子,他又加了一句:“小侬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她知道该怎么做。”
韩老爷子望着雾霭沉沉的夜色,长吁一口气。
“真是难为她了!”
“她早晚会理解的。只是风儿他……恐怕很难让他停手的。”
韩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道:
“趁现在他还不知道,让他停手或许会更容易些,如果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到时候就真的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了。”
韩子群点点头,但见父亲染白的双鬓,心里悔恨不已。
“爸,对不起,要不是我……”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当年,我也有错。”韩老爷子安慰的拍了拍儿子,“所幸的是,我们还有弥补的机会,不是吗?”
韩子群眼泪盈眶的看着父亲,感激的点点头。
“风儿还没有消息吗?”
韩子群摇摇头,“没有,看来他是真的不想让我们找到他。”
韩老爷子脸色一沉,声音带着几分愠怒。
“董事会议之前,必须找到他,我要他为他的所作所为做一个解释。”
“是。”韩子群连忙点头,想了想又道:“他一定是和俊儿在一起的。”
李嫂轻轻的合上门,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叹息着摇摇头,走下楼去。自那晚何以侬从韩宅回来,神色异常,她就感到不妙,又不好问什么。罗敬临走前千叮万嘱的要她好好照顾小姐,她也真的这样做了,只是她几乎使出浑身解数,拼尽全力了,也没能让何以侬的情绪又丝毫的转变。不吃不喝,整天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失魂丢魄般的活像一个傀儡。期间,叶文娜和许卿云来过几次,也曾试图的劝说,甚至是大声的打骂,但不见好转,她就像是把自己隔离在各一个小小的世界里,严密封实,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能穿透她为自己耸立的高墙,一味的沉浸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