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段祺瑞包办的“善后会议”举行“开幕式”，到会八十六人，不足法定人数，“举行”八十天后“闭幕”。
同日，广州留守府发布总动员令，并做东征陈炯明的部署，以黄埔学生军教导团两个团为主力，粤、湘、桂、滇军参加。接着举行了第一次东征。由于共产党员积极带头和英勇善战，到三月底就击溃了陈炯明的精锐部队，占领了汕头。
同日，由成舍我主办的《世界日报》创刊，地址在北京石驸马大街九十号。
同日，女师大学生自治会在中山公园来今雨轩招待新闻界，发表了第二次驱杨宣言。
七日，全国铁路总工会在郑州举行第二次代表大会，通过十项决议，要求恢复各地工会，谋求工会之统一等。九日起，上海日本内外棉八厂工人罢工，有多家工厂工人跟着罢工。二十七日，天津农民协会成立，发表宣言，提出“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等口号。
九日，女师大春季开学。学生自治会一面致函杨荫榆，促其离校，一面致函全体教职员，请求照常任课，并提出组织临时校务维持会。
同日，中共中央妇女部长向警予在上海《民国日报》副刊《妇女周报》发表公开信，对女师大学生运动表示同情和支持。
一日 晴。星期休息。晚衣萍、小峰同惠迭来。夜伏园来。
【笺】
晚衣萍、小峰同惠迭来 惠迭，即孙惠迪，浙江绍兴人，一九一五年生，孙伏园之子。时为北京孔德学校学生。
身体状况：不适。
二日 晴。上午得李庸倩信片，一月十六日发。肋间神经痛作。
【笺】
上午得李庸倩信片 来信现存，收《鲁迅研究资料》第十一辑。为李南下后第一封来信。信中说“前曾奉上小影一帧”，又说“今日得《语丝》三、四、五三期”，问“未知何故无一、二两期也？”十六日写于黄埔陆军军官学校第一学兵队。
身体状况：不适。
三日 晴。上午往师大取去年一月分余薪三元，二月全份三十六元，又三月分者十五元。略游厂甸。在松云阁买鸮尊一，泉一。又铜造象一，泉十，后有刻文云“造像信士周科妻胡氏”。买《罗丹之艺术》一本，一元七角。夜有麟来。
【笺】
略游厂甸。在松云阁买……厂甸，地名，在和平门外。邓云乡在《鲁迅与北京风土》中说：“‘琉璃厂’得名于元代在这里建过烧琉璃砖瓦的窑，后来成为一条街，街名一直用到现在。‘厂甸’就是过去琉璃窑废基的一片空地，正在琉璃厂街的中心。”（第34页）厂甸是庙会所在地，每年旧历正月初一到十六举行，热闹非凡。地点以东琉璃厂西头的海王村为中心，东至火神庙，西至西琉璃厂中段，南至沙土园口，北至西河沿口。本日为旧历正月十一，正当庙会期间。松云阁，琉璃厂一文物商店名，鲁迅多次来此光顾。买“铜造象一”，花“泉十”，据邓云乡书，超过十元，是“价钱稍贵”的。本年《日记》中另有一云松阁，详下。
买《罗丹之艺术》一本《罗丹之艺术》，原文The Art of Rodin，法国罗丹（F.A.R.rodin）作。一九一八年纽约波尼和利夫莱特出版社出版，《现代丛书》之一。罗丹（1840—1917），法国著名雕塑家。
身体状况：不适。
四日 昙，午晴。钦文来。夜校小峰译文讫。
【笺】
夜校小峰译文讫 指校李所译《两条腿》。《两条腿》，童话，丹麦爱华尔特（C.Ewald）著。以德文本校改。随后以《新潮社文艺丛书》之一，由北新书局出版。
身体状况：不适。
五日 昙。下午寄小峰信并校稿。夜衣萍来。有麟来。伏园来。
【笺】
寄李小峰信并校稿 信未见。为本年第十一封佚信。校稿，指李所译《两条腿》校稿。
身体状况：不适。
六日 昙。无事。
【补】
作杂文《再论雷峰塔的倒掉》，载《语丝》周刊第十五期（23日），署名鲁迅。本文对存在于复古主义者和维持现状的保守派头脑中的“十景病”做了挖苦。指出“无破坏即无新建设”，但“有破坏却未必即有新建设”，必须区分“寇盗式的破坏”、“奴才式的破坏”和“革新的破坏”；要求人们做“革新的破坏者，因为他内心有理想的光”。鼓励人们要有理想。收《坟》，《全集》第一卷。
情绪指数：* *
七日 晴。上午张凤举来，未见。得李庸倩信，一月二十二日发。夜有麟来取稿去。是日休假，云因元夜也。
【校】
末句说“是日”如何，显为事后追记，非当天所记。
【笺】
上午张凤举来，未见 张凤举（1895—？），名黄，凤举为字，曾用名张定璜。江西南昌人。一九一九年三月日本东京高师文科毕业，同年九月考入京都帝国大学文科，未及毕业，即于一九二一年夏回国，先后任教北京大学、中法大学及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为孔德学校常务校董。为早期创造社成员。常在《语丝》和《猛进》周刊发表文章。本年十二月至明年四月，跟鲁迅轮流编辑《国民新报副刊》乙刊。“三一八惨案”后被北洋军阀政府通缉。一九二九年冬赴欧洲留学。
得李庸倩信 来信现存，收《鲁迅研究资料》第十一辑。是李南下后第二封来信。信颇长。开头说：“……只要写信，又照例是长信，我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原故，总觉对于先生有许多话说……”信中表示思想已有进步，“请先生恕我以前说的话，已经不是今天的我说得了那种意思”。又提到“先生常说欲啸聚绿林而难于得适宜之地，我看黄埔要算是最好的了”。“先生常说”一句，当是在京时鲁迅亲口所说，时在上年冬。三闲居曰，看来，这确是鲁迅写《希望》动因之一。信中又有“来示中末云‘又现在你的方针我以为也好’，此方针是什么方针，竟想不起……”所引鲁迅话不可能出在去年信中（《全集》收有六封），本年一月六日致李信一封，为《全集》所缺，这句话应在一月六日信内，是一残简。吴作桥《鲁迅书信钩沉》和刘运峰《鲁迅佚文全集》均未收入。来信末落款“旧历除日”，应为一月二十三日，《日记》说“一月二十二日发”，是鲁迅一时记错。
夜有麟来取稿去 所取稿，为《咬嚼未始“乏味”》，载十日《京报副刊》，署名鲁迅。收《集外集》。当作于本日或本日以前。
是日休假，云因元夜也 元夜，旧历正月十五元宵节。本日为星期六，当是节目休假。
【补】
作《咬嚼未始“乏味”》，载十日《京报副刊》，署名鲁迅。一月二十日作《咬嚼之余》发表后，潜源又作《咬嚼之乏味》，再次提出不同意见。鲁迅特撰此文反驳。收《集外集》。
八日 昙。星期休息。上午寄张凤举信。午后长虹、春台、阎宗临来。下午衣萍、曙天来。有麟来。夜伏园来，托其以校正稿寄小峰。风。
【笺】
上午寄张凤举信 信未见。为本年第十二封佚信。
午后长虹、春台、阎宗临来 长虹（1898—1954），姓高，原名仰愈，乳名春海，字九死，号残红，长虹为笔名，以长虹行。笔名另有A、C、CH、长红、虹、红等。现代诗人、作家。莽原社员，狂飙社盟主。山西盂县人。生于山区农村的书香门第。清末在故乡的新式学校读书，一九一四年高小毕业，考入山西省立第一中学。一九一六年辍学后，到北京自学和在大学旁听，约两年，后在故乡读书。一九二一年在北京《晨报》发表译诗，一九二二年在《小说月报》发表诗歌、评论和跟茅盾的通信。其间在山西省立教育图书博物馆跟石评梅之父石铭在一起工作。一九二四年夏，联合高沐鸿等共六人在太原成立“平民艺术团”，创办《狂飙》月刊，该刊于九月一日问世。随后赴京开展狂飙运动。于十一月九日利用《国风日报》创办北京版《狂飙》周刊，以后其团体即以狂飙社为名。上年十二月十日首次拜访鲁迅，谈甚恰。同月二十日领二弟高歌和另一文学青年再访鲁迅，二十四日再来一次。以后回太原。本次来，为今年第一次交往。春台，即孙福熙（1898—1962），春苔为字。画家，作家。浙江绍兴人。孙伏园之弟。一九一六年六月自绍兴浙江第五师范毕业。一九二一至一九二四年在法国留学，数次在《国风日报》的《学汇》专刊发表作品。时，刚刚回国。一九二六年后任上海北新书局编辑。曾为鲁迅设计《野草》及《小约翰》初版封面画。阎宗临（1904—1978），又名已然（或署已燃）。世界史学家。狂飙社员。山西五台人。一九二四年考入北京朝阳大学学法律，同时在《国风日报》社任校对。高长虹到北京开展狂飙运动时相识，结为友好，是狂飙社三个“小兄弟”之一。本年冬在高长虹等友人帮助下赴法国勤工俭学，又到瑞士，专攻世界史，获博士学位。三人来，当是前来看望。谈话中，孙可能说到他的计划，鲁迅给予帮助。孙在《鲁迅·艺术家》中说：“先生幼年就爱画，一生不见稍减，与我相见时，谈艺术的比较谈文学的更多。他在北京时代，很爱线画与黑白画，他是介绍英国Beardsley到中国来的第一人。以后是介绍版画，中国木刻的荣耀的前程，也是鲁迅先生开辟的。因为我想学画，大先生与二先生都很热心的指示我……我于民国十四年回国后，想用法文写一部《中国故事》，第一篇是关于龙的，大先生说：‘我有中国最原始的龙’，于是找出他所藏汉碑拓片来看，这是我看到他的汉碑的第一次。他要我帮他整理成书……”（《1913—1983鲁迅研究学术论著资料汇编》第2卷第190—191页）本年《日记》孙的名字共出现十五次，除本次外，通信五次（孙独自写信三次，和其兄孙伏园合写信一次，鲁迅复一次），其余都跟其兄等人而来。孙在文章中记录了鲁迅不少谈话内容，估计不会在本次，而是在以后。详八月二十四日【笺】。
下午衣萍、曙天来 吴曙天（1903—1942），原名冕藻，后自改曙天。女。作家。山西翼城人。杭州浙江女子师范学校毕业。祖父曾任甘肃道尹。她为逃婚，跑到南京，发生了跟章衣萍和另一人的恋爱关系，成为章衣萍《情书一束》的题材。头年到北京，跟章衣萍相爱，九月二十八日一同由孙伏园引领，跟鲁迅相识。十二月，两人相偕三次来访。现在是第五次，当是闲坐。荆有麟在《鲁迅回忆断片》中写了一个故事：“记得在《呐喊》出版后章衣萍夫人吴曙天女士将《呐喊》送给老太太看，而且在老太太面前，指明《故乡》一篇特别好，老太太马上带起眼镜，去读《故乡》，《故乡》一读完，原书交还吴女士。还说：‘没啥好看，我们乡间，也有这样事情，这怎么也可以算小说呢？’说的在座的人都笑了。因为根本，老太太不知有《呐喊》出版，更不知《呐喊》里的《故乡》，就是他的儿子写的。”（《鲁迅回忆录》专著上册第123—124页）此处所说新版《呐喊》，指头年五月北新书局出的第三版。据《鲁迅日记》，荆有麟跟章衣萍、吴曙天夫妇同一个时段前来鲁寓，今天是第三次。第一次在头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那天章、吴二人上午来，荆有麟午后来，不一定能够碰面。第二次在同月二十五日，“午后有麟来。钦文来。衣萍、曙天来。”而今天则是荆有麟紧跟在章、吴二人之后。这个故事可能发生在上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发生在今天的可能性则更大。
伏园来，托其以校正稿寄小峰 校正稿，当为《苦闷的象征》校样。
情绪指数：* *
九日 晴，风。午后往女师校讲。晚寄李小峰信。夜向培良来。
【笺】
晚寄李小峰信 信未见。为本年第十三封佚信。
【补】
作杂文《看镜有感》，载《语丝》周刊第十六期（3月2日），署名鲁迅。此文论中西文化交流问题，批评“国粹家”反对外来事物、抗拒外来文化的思想倾向。指出：“汉唐虽然也有边患，但魄力究竟雄大，人民具有不至于为异族奴隶的自信心，或者竟毫未想到，凡取用外来事物的时候，就如将彼俘来一样，自由驱使，绝不介怀。一到衰弊陵夷之际，神经可就衰弱过敏了，每遇外国东西，便觉得仿佛彼来俘我一样，推拒，惶恐，退缩，逃避，抖成一团，又必想一篇道理来掩饰，而国粹遂成为孱王和孱奴的宝贝。”明确提出：“要进步或不退步，总须时时自出新裁，至少也必取材异域”。又高呼“放开度量，大胆地，无畏地，将新文化尽量地吸收”。收《坟》。
身体状况：不适。
情绪指数：* *
十日 晴。上午得李庸倩信，一月三十日发。下午寄伏园信并稿。寄北大注册部信。往留黎厂买《师曾遗墨》第四集一本，一元六角。夜得李霁野信并文稿三篇。夜作文一篇并写讫。服阿斯匹林片一。
【笺】
上午得李庸倩信 来信现存，收《鲁迅研究资料》第十一辑。为李南下后第三封来信。开头满怀激情地说：“我的理想的生活将要实现了，就在日内，我们将要出发东江，现正试枪厉刃磨拳擦掌，准备去杀陈炯明。此时我的心情是怎样的紧张，全身的血液都流注到两拳和两眼去了……”信中有这样的话：“我也如先生，并不爱人类，而且我颇恨人类，而且并不爱我，所以与其说我是革命，是为革命而战，为革命去杀反革命的民贼，不如说我是伙着恨得较轻的人去杀恨得重的人，而且在战场上去赏玩人类的相杀。”三闲居曰，“也如先生”者，当是李秉中所理解的鲁迅。信中还交代了转寄信件的人。他要求鲁迅多写信给他，因为“我觉得先生是唯一的能慰安我的人”。
下午寄伏园信并稿 信未见。为本年第十四封佚信。稿指《咬文嚼字（二）》，本日作，载十二日《京报副刊》，署名鲁迅。收《华盖集》。
寄北大注册部信 信未见。为本年第十五封佚信。
得李霁野信并文稿三篇 来信未见。李霁野（1904—1997），又作季野、寄野。未名社员。翻译家、教育工作者。安徽霍丘人。跟韦素园兄弟、台静农等同在霍丘叶家集明强小学毕业。后上阜阳省立第三师范学校。一九二三年初受韦素园邀，到北京，跟韦丛芜一同转入崇实中学读高中。上年（1924）夏翻译《往星中》，由张目寒带给鲁迅。十二月二十六日，鲁迅“晚收李寄野信”，是两人交往之始。本次是李第二次写信给鲁迅。文稿当为台静农所作，鲁迅于五月九日转给在河南开封的吕蕴儒和向培良，不久两篇在《豫报副刊》发表，详五月九日笺。李霁野本人在《莽原》第一期发表过作品，但那是译文。《日记》中“文稿”（或“稿”）和“译文”是分得很清楚的，故此稿绝非李作。
夜作文一篇并写讫 文，指《青年必读书》，载二十一日《京报副刊》，署名鲁迅先生选。一九二一年一月四日，《京报副刊》刊登启事，征求“青年爱读书”和“青年必读书”各十部的书目，有多位名家应征。此为其中之一。因有人借机引青年脱离实际，此文针锋相对地提出：“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因为“少看中国书，其结果不过不能作文而已。但现在的青年最要紧的是‘行’，不是‘言’”。此文发表后，支持者、反对者都颇不少。诗人汪静之在五月一日致周作人信中说：“《京报》附刊上《青年必读书》里面鲁迅说的‘少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我一见就拍案叫绝，这真是至理名言，是中国学界的警钟的针砭，意见极高明，话语极痛快，我看了高兴得很。”原信尚存（据《鲁迅年谱》）。鲁迅在《写在〈坟〉后面》中说：“去年我主张青年少读，或者简直不读中国书，乃是用许多苦痛换来的真话，决不是聊且快意，或什么玩笑，愤激之辞。”收《坟》。
【补】
作《咬文嚼字（二）》，载十二日《京报副刊》，署名鲁迅。本文反对在化学名词的翻译上生造“怪字”，说中国的化学家“省下造字的功夫来，一定于本职的化学上更其大有成绩，因为中国人的聪明是决不在白种人之下的”。文中批评了因袭传统观念剥改北京胡同名称的现象，嘲讽地说：“这很使我失望；否则，我将鼓吹改奴隶二字为‘弩理’，或是‘努礼’，使大家可以永远放心打盹儿，不必再愁什么了。”收《华盖集》。
身体状况：不适。
十一日 晴。午后许钦文来。晚往店买茶叶及其他。夜伏园来，取译稿以去。衣萍来。有麟来并赠饼饵一合。长虹来。得三太太信。
【校】
夜伏园来“夜”手稿为“衣”。
【笺】
夜伏园来，取译稿以去 译稿，指《出了象牙之塔》，十四日起陆续在《晨报副刊》发表。
得三太太信 来信未见。三太太，名羽太芳子（1897—1964），羽太信子（周作人妻）之妹，周建人之妻。一九一二年来华。时在上海。
身体状况：不适。
十二日 晴。休假。下午伏园、向培良、吕蕴儒来。晚王品青、小峰、衣萍、惠迭来。夜同品青、衣萍、小峰、伏园、惠迪至同和居饭。
【笺】
夜同品青、衣萍、小峰、伏园、惠迪至同和居饭 同和居，是一家老字号，主要经营山东风味的菜肴，开业于道光三年（1823），位于西四南大街三号。以其“三不沾”名噪京师，位居“八大居”之首。“晚”来者为四人，饭局上则加了孙伏园，当因孙提前到了同和居。
【补】
作杂文《忽然想到（三）》，载十四日《京报副刊》，署名鲁迅。文中沉痛地说：“我觉得仿佛久没有所谓中华民国。”“我觉得革命以前，我是做奴隶；革命以后不多久，就受了奴隶的骗，变成他们的奴隶了。”这是对辛亥革命以后共和推进不力、旧制度在各方面依然表现出来的现象的一种控诉。文中说，“希望有人好好地做一部民国的建国史给少年看”。收《华盖集》。
身体状况：不适。
情绪指数：* *
十三日 晴。上午往北大取薪水四月全分，五月分六元。往东亚公司买《思想山水人物》一本，二元。晨报社送来《增刊》一本，三希帖景片三枚。夜有麟来。
【笺】
往东亚公司买《思想山水人物》一本《思想·山水·人物》是日本鹤见佑辅（1885—1972）的杂文集，一九二四年东京大日本雄辩会社出版，精装本，收杂文三十一篇。
晨报社送来《增刊》一本，三希帖景片三枚《晨报》，见前一月二十五日【笺】。《增刊》，即《晨报增刊》。三希帖，即《三希堂法帖》。晨报社，在宣武门外大街菜市口北边一点。
身体状况：不适。
十四日 晴，风。上午东亚公司店员送来《露国现代の思潮及文学》一本，三元六角。晚H君来。得三弟信，九日发。胁痛向愈，而胃痛作。
【笺】
东亚公司店员送来《露国现代の思潮及文学》《露国现代の思潮及文学》，日文著作，即《俄国现代的思潮及文学》，升曙梦著。该书原作于一九一五年，后经增订，补充进苏联时代文学，大正十二年（1923）东京改造社出版。
晚H君来 H君，羽太重久（1893—1980），羽太信子之弟。《日记》又作重君。曾多次来华。
身体状况：有病（胃痛）。
十五日 晴。星期休息。下午伏园延母亲观剧。衣萍、曙天来。冯文炳来，未见，置所赠《现代评论》及《语丝》去。钦文来。收李霁野《黑假面人》译本一。
【校】
衣萍、曙天来，“来”后的句号应为逗号，详下。
【笺】
冯文炳来，未见，置……冯文炳（1901—1967），笔名废名。作家，文学史家。湖北黄梅人。《语丝》撰稿人。一九二一至一九二九年为北京大学预科乙部及本科英文系学生，其间于一九二七年休学一年。“未见”，因出外“观剧”。如是，则前边“衣萍、曙天来”后应为逗号，他二人也“未见”到鲁迅。《现代评论》，为一重要思想性刊物，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十三日创刊于北京，胡适主办，陈西滢（即陈源）等任主编。周刊。主要撰稿人还有王世杰、唐有壬、周鲠生等。内容包括政治、经济、法律、哲学、教育、科学、文艺诸方面，以政论、时评居多。一九二七年迁往上海。对“未见”，全艳萍在《〈废名年谱〉兼谈一九二五年废名与鲁迅的交往》中说：
郭济访在《梦的真实与美——废名》一书中是这样说的：“那是一个星期天，废名怀着喜悦的心情去拜访鲁迅，他刚刚得到了两本新杂志：一本是一九二五年二月十四日出版的《现代评论》第一卷第十期，那上面登载了他的短篇小说《鹧鸪》；另一本是《语丝》，一九二五年二月十六日出版的《语丝》周刊第十四期，其中有他最为得意的小说《竹林的故事》……然而很可惜，废名扑空了，鲁迅先生正好外出，他等不及，便将两本杂志放在桌上，离去了。”郭氏又说：
笔者对《鲁迅日记》的统计，鲁迅日记中用以表述与来访者没有见面的常用词是：“未遇”、“未见”、“不值”、“不见”。“未遇”与“不值”的意思比较明确，表示没有遇见，主人碰巧不在家，略嫌憾意；“不见”的感情色彩最为强烈，明确表示主人对客人的来访不欢迎，拒绝见面。如一九二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所记：“林庚白来，不见。”鲁迅的这一“不见”甚至还引起了来访者的不满，据鲁迅日记一九二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所记：“晚林庚白来信谩骂。”……只有“未见”一词较为隐晦。似乎有“未遇”之意，又似乎有“不见”之意，又似乎有介于两者之间之意。读《鲁迅日记》，比如一九一三年三月三十日所记：“星期休息。上午王懋熔来访，尚卧未见”，一九二四年八月三十一日所记：“午李人灿来，因疲未见，见赠《比干墓题字》及《观世音象》各一枚”等，这些都是直接交待了未见的理由的；还有一些记载并未明确交待未见的理由，比如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一日：“晨蔡垕卿来，未见”，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星期休息。晨乔大壮来，未见”，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晨。培良来，未见，留赠《狂飙》不定期刊五本”，一九二六年七月二十一日：“晨萧盛嶷来，未见”，一九二八年七月三日：“午后空三来，未见”等等；笔者发现，“未见”一词在几个特殊时间里出现的频率是最高的：星期休息日、各种节假日、早晨、午后等。鲁迅日记中以“未见”一词来记录未与来访者见面的记载共有约九十余条，其中出现在星期及各类节假休息日的就有三十余条，出现在早晨及午后的也有近二十条。由此我们推定鲁迅所言的“未见”之内涵至少有一半并非因为不在家，而是极有可能因为正在睡卧或正在休息而没有晤见来访者。废名此次来访而“未见”，显然不能简单地推定为因鲁迅外出，倒极有可能是鲁迅因睡卧或休息等缘由而未予晤见。
（——《鲁迅研究月刊》2009年第11期）
收李霁野《黑假面人》译本一《黑假面人》，剧本，俄国安德烈夫作。李霁野译毕，寄请鲁迅校阅、修改，并联系出版。
身体状况：不适。
十六日 昙。午后往女子师校讲并收薪水泉去年三月分者八元五角，四月分者十三元五角，五月分者五元。收《妇女杂志》一本。晚得李霁野信。夜培良来。长虹来。伏园来。大风。
【笺】
收《妇女杂志》一本《妇女杂志》，行世时间较长的一种有关妇女问题的期刊。一九一五年创刊于上海。王蕴章、胡彬夏、章锡琛先后任主编。月刊。有论说、学艺、家政、名著、小说、译海、文苑、杂俎等栏目。提倡发展女子教育，向妇女介绍自然科学、生理卫生等方面的新知识，冀妇女自立，“谋妇女解放”，在当时有一定影响。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停刊。
长虹来 高长虹在《一点回忆——关于鲁迅和我》中说：“有一次《小说月报》上发表了一篇批评，大致是说中国的新文艺赶不上欧洲还很远。鲁迅气苦地说：我们的作品真连欧洲的那些小国家的作品都赶不上吗？这里特别指出小国家来，第一因为他们的作家在当时是很被重视的，第二因为它们的作品翻译过来的多半是短篇小说。民族的尊荣心，我在那时久已根深蒂固的了。我对这问题的答复是，中国新文艺不会比任何一国次一点的。我们愿意拿来比的是俄国的文艺。可是俄国文艺并没有叫我们感觉到前途已受什么威胁。厌世的情绪，在俄国文艺里，甚至在高尔基的作品里，也是时常流窜着的。”（《高长虹文集》下卷第513页）《小说月报》本年第一号载任白涛《文艺底研究和鉴赏》，其第三节开头说：“为甚么要研究外国文艺？这大概不外下列底两种理由：第一，我们固有底文艺作品，虽然不少，而求其适合于时代性底伟大的作品，实远逊乎欧美；第二，纵令我们所产生底文艺作品，足以与欧美相颉颃，要是不受外来底新刺激，那文艺就像积滞到沟渠之水一般将不免于腐败了……”两人谈对此文的感想，当在本次或前后两次（本月十一日、二十四日）闲谈中。
【补】
作杂文《忽然想到（四）》，载二十日《京报副刊》，署名鲁迅。此文是对历史经验的反思和总结。文中说：“历史上都写着中国的灵魂，指示着将来的命运”，如果用野史杂记的记载同现状对照，就会发现“现在的中华民国也还是五代，是宋末，是明季”。而那些复古派“伶俐人”“决不攻难古人，摇动古例”，因为他们“辩护古人，也就是辩护自己”。中国即使有一点“破例的复生的希望”，“也会勾消在许多自诩古文明者流的笔上，淹死在许多诬告新文明者流的嘴上，扑灭在许多假冒新文明者流的言动上”。作者下结论：这种“伶俐人”“生存着的时候，中国便永远免不掉反复着先前的运命”。收《华盖集》。
身体状况：不适。
情绪指数：* *
十七日 晴。下午伏园送来译文泉卅。邵元冲、黄昌谷邀饮，晚一赴即归。
【笺】
邵元冲、黄昌谷邀饮 邵元冲（1890—1936），字翼如。历史学家。浙江绍兴人。为清末己酉科拔贡。一九一一年东渡日本，谒见孙中山。一九一二年七月二十五日《民国新闻》在上海创刊，任主编，提倡共和，宣传民主政治。为国民党中央委员。一九一九年奉命视察海外党务，遍访西方国家，后又随蒋介石赴苏考察。此时随孙中山到北京办理总理行馆机要。跟马叙伦、邵飘萍等商议办一份孙中山北上后在北京的行辕的机关报。本月，国民党政治委员会决定尽快组织日报，报名定为《北京民国日报》。邵元冲为社长、总编辑，黄昌谷为经理，邹明初为副总编辑。又拟先办晚报，并确定了编辑人员。黄昌谷，字贻荪，湖北蒲圻人。邵、黄二人邀请北京报界和舆论界人士讨论办报事，在饭店聚餐。《邵元冲日记》载：“午前至帅府园商报纸之进行，因日报与晚报难以速决，宜再讨论而散……晚在忠信堂宴《现代评论》及报界诸君。”鲁迅应邀前往。但因不愿跟《现代评论》诸君为伍，故“一赴即归”。《民国日报》，详后三月一日笺。
【补】
给李霁野写信，为致李第一信。说“来信并文稿，《黑假面人》译本，又信一封，都收到了。”译稿“稍迟数日，看过一遍，当寄去”。又说这“《黑假面人》是较与实社会接触得切近些，意思也容易明了”。收《书信》。
身体状况：不适。
十八日 晴。上午寄王捷三信。寄李霁野信。午后收北京大学《国学季刊》卷一之四号一本。下午寄伏园信并稿。寄任国桢信。得李庸倩信片，东莞野营中发。晚伏园来。夜有麟来。译《出了象牙之塔》讫。
【笺】
寄王捷三信 信未见。为本年第十六封佚信。王捷三（1898—1966），名鼎甲，捷三为字。陕西韩城人。自幼聪颖好学。一九一九年考入北京大学预科乙部英文班，一九二一年升入国文系，一九二五年毕业。一九二四年担任国立西北大学驻京代表。在校时听过鲁迅的课，通过王品青跟鲁迅相识。在鲁迅一行赴西安讲学一事上，王出力颇大，《日记》中有“赴西北大学办事人之宴”、“王捷三来约赴陕之期”、“赴西车站晚餐，餐毕登汽车向西安，同行十余人，王捷三招待”、“晚王捷三邀赴易俗社观演《人月圆》”等记载。本年毕业。
寄李霁野信 昨天所写，见前，收《书信》。为本年第三封存信。
下午寄伏园信并稿 信未见。为本年第十七封佚信。稿即《忽然想到（四）》，在二十日《京报副刊》发表，署名鲁迅。收《华盖集》。
寄任国桢信 信未见。为本年第十八封佚信。任国桢（1898—1931），字子清，又作子卿。辽宁丹东人。奉天东边道立中学毕业，一九一八年九月考入北京大学预科俄文班，跟胡斅同班。两年后升入本科，一九二四年六月跟胡斅同时毕业。约从本年冬起，历任中共哈尔滨市委、奉天（今辽宁）省委书记等职，一九三一年被国民党杀害于太原。从二十一日“寄任国桢（信并）译稿”看，任先已寄译稿（可能只有部分）来，并可能有信，《日记》失载。
得李庸倩信片 来信未见。是李南下后第四封来信。
译《出了象牙之塔》讫 此书全部译完。发表于二月十四至十八日、二十一日、二十三日、二十五日、二十八日、三月二至五日、七日、九日、十一日《京报副刊》。后出单行本。
十九日 晴。午后衣萍来，同往中天剧场观电影。夜培良、有麟来。
二十日 昙。上午往师大讲并取去年三月分薪水泉十一。午后往北大讲。下午得王捷三信。收《东方杂志》一本。得任国桢信。得李霁野信。
二十一日 晴。午后钦文来。下午寄常维钧信。寄任国桢信并译稿。晚往博益书社买《新旧约全书》一本，一元。夜有麟来。
【笺】
下午寄常维钧信 信未见。为本年致常第二信，本年第十九封佚信。
寄任国桢信并译稿 信未见。为致任国桢第二信，本年第二十封佚信。译稿，当为任所编译《苏俄的文艺论战》。
晚往博益书社买……博益书社，地址不详。《新旧约全书》，基督教和犹太教的圣经，合《旧约全书》和《新约全书》而成。《旧约全书》亦称《希伯来圣经》，有记事有训诫，除个别段落外，都是公元前一千二百年——前一百年期间写成。《新约全书》成书较晚，叙述耶稣的生平和言行，传达上帝与教徒之间的誓约。只有基督教（包括天主教、东正教和新教）以《新约》为正典。
二十二日 晴，大风。星期休息。无事。
二十三日 晴。上午得吴[胡]萍霞信，十九日孝感发。得任国桢信。午后往女子师校讲。下午寄蒋廷黻以《小说史略》及《呐喊》各一部。寄李济之以《呐喊》一部。收《小说月报》一本。夜有麟来。伏园来。
【笺】
上午得吴[胡]萍霞信 胡萍霞，即胡人哲，女，湖北孝感人。一九二〇年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保姆讲习科毕业。为该校舍监。
下午寄蒋廷黻以……各一部 蒋廷黻（1895—1965），字绶章。历史学家。外交家。湖南邵阳人。幼时入教会学校。一九一二年赴美留学，主修历史。一九二三年获博士学位。回国后在南开大学任教授，从事中外关系史研究，编有《中国近代外交史资料辑要》。后在清华大学任教授兼系主任，跟胡适、丁文江等创办《独立评论》。三十年代从政。一九二四年夏同赴西安讲学，因而相识。《中国小说史略》，《日记》又作《小说史》、《小说史略》、《中国小说史》、《说史》。该书出版情况见一月七日【笺】。此处指北新书局刚出版的上册。《呐喊》，鲁迅的第一部小说集，收小说十五篇。它的初版于一九二三年八月由北京大学新潮社出版，列为《文艺丛书》之一。不久再版。从第三版起，改由北新书局出版，列为《乌合丛书》。周国伟《鲁迅著译版本研究编目》说：“不少文章认为，一九二六年十月出第三版，书名改为鲁迅自作美术字。这是失实的。一九二四年五月，北新书局列为《乌合丛书》的第三版，封面与初版相同。扉页上分三行竖印：‘乌合丛书之一，呐喊，鲁迅著，一九二四年五月五版，4501—7500本’。这与初版、再版的印数是相互沿接的。上海鲁迅纪念馆珍藏着原本，是可靠的佐证。一九二六年五月，从第四版起，书名和著者名，由鲁迅自书带有隶书风味的美术字，比初版封面更显活力了。”（第69—70页）此处寄蒋廷黻《呐喊》，当即周国伟书中所说上海鲁迅纪念馆藏有“原本”的第三版。下句赠李济之者，与此同。
寄李济之以《呐喊》一部 李济之（1896—1979），名济，字受之，后改济之。考古学家。湖北钟祥县人。一九一八年毕业于清华学堂（清华大学前身），赴美留学，得哈佛大学人类学博士学位。一九二三年回国，任南开大学人类学、社会学教授。本年回母校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任教。一九二八年南京中央研究院成立后，到历史语言研究所任考古组主任。其主要考古成就在安阳殷墟发掘上。后到台湾。一九二四年夏同赴西安讲学，因而相识。
二十四日 晴。午后衣萍、曙天、小峰、漱六来。晚高歌来。伏园来。夜蕴儒、长虹、培良来。复任国桢信。
【笺】
午后衣萍、曙天、小峰、漱六来 漱六，即林兰（1900—？），李小峰夫人。江苏无锡人。一九二四年初跟李小峰结婚后到北京，后协助李小峰经营北新书局。此为第一次来访，以后经常前来。
晚高歌来 高歌此来，待的时间较长，直到“夜蕴儒、长虹、培良来”，相谈甚欢。谈话中，鲁迅说：“《狂飙》，你们弟兄两个包办了吧？”高长虹说：“成了兄弟周刊了！我们也正想办兄弟周刊呢！”此话出于《一九二五，北京出版界形势指掌图》，见《高长虹文集》中卷第148页。据《鲁迅日记》，在北京版《狂飙》周刊行世期间，高长虹、高歌兄弟二人同在鲁迅寓有两次，一次是上年十二月二十日，即高长虹第二次来，高歌第一次来。但高在文中明确说，这是在“进入了一九二五年的初间”的事，故只能在今天。这时，《狂飙》第十三期刚刚出版。高长虹向鲁迅约稿，当在此次，或其前后。
复任国桢信 信未见。为致任第三信，本年第二十一封佚信。
二十五日 晴。下午收《妇女杂志》一本。夜有麟来。风。
二十六日 晴。夜有麟来。
二十七日 昙。上午往师大讲。午后往北大讲。下午与维钧、品青、衣萍、钦文入一小茶店闲话。夜伏园来。项亦愚、荆有麟来。
【笺】
夜伏园来 孙这次来，主要谈《青年必读书》发表以后的反响。柯柏森攻击此文的稿子《偏见的经验》，据杨燕丽《有关“青年必读书”的材料介绍》一文，系由作者“寄给鲁迅”（详本月末），但《日记》不载，不排除由孙伏园“转来”的可能，也许就在今日带来。
项亦愚、荆有麟来 项亦愚，即项拙，亦愚为字。是胡也频在海军学校读书时的同学。一九二四年十二月至本年五月，跟荆有麟、胡也频等合编《京报》之《民众文艺周刊》，数次来访。
二十八日 晴，午后昙。下午寄小峰信。夜大风。成小说一篇。
【笺】
下午寄小峰信 信未见。为本年第二十二封佚信。
成小说一篇 指《长明灯》。载三月五至八日《北京民国日报》，署名鲁迅。文末注写于三月一日，当写完已是次日凌晨。此文以象征着封建制度和封建传统的“长明灯”为描写中心，塑造了一个要扑灭长明灯的青年和一伙压制那青年、诬那青年为疯子的卫道者的形象，表现了觉醒者的坚忍不拔的反封建精神和所受到的围攻。李大钊读过此文后兴奋地说：“鲁迅先生发表《长明灯》，这是他继续《狂人日记》的精神，已经挺身出来了！”（据刘弄潮1955年六月九日致人民文学出版社鲁迅著作编辑室信）收第二本小说集《彷徨》，《全集》第二卷。
情绪指数：* *
本月
约本月，许钦文向鲁迅讲了陶元庆创作《大红袍》的经过。许在《〈鲁迅日记〉中的我》中写道：
一天晚上我陪元庆到天桥去看戏，当时北京，有些人还是叫做“听戏”的，据说以前的剧场，有的观众的位置并不正面对舞台，重在侧耳而听。我们看的已经正面对着舞台，演的是古装戏，剧中人多半穿着单色的青衣、绿衫或者大红袍。看了戏已是半夜，元庆躺在床上，一夜没有睡熟，摇动着两脚咿咿唔唔地吟诗。我知道他已得到题材在构思，不多说话去妨碍他。第二天他一早起身就作画，没有盥洗，也没有吃点心。直到傍晚，《大红袍》就画好了。他把本已装上了一张水彩画的镜框子拆开，换上了这新画的图案。元庆两手捧着这个画框，侧着脸，这样看，那样看，擎远点看，逼近点看，也倒竖着看，不久他就高兴地叫我去看。“你看好不好？”他征求我的意见。“很好！”我很自然地马上回答，是出于真情的。元庆更高兴，重新把那画框检查了一遍，试看有否弄牢固，因为没有预备水彩画纸，这是由临时拆开两个旧信封翻转拼凑起来的，一不小心，镜框子散开，就破坏，至少走了样。
在和鲁迅先生的闲谈中，我提到了这事情。他听了显得很感动，昂着头静默了好些时候才感慨地说：“啊，是这样的，璇卿是这样的！”接着问我：“璇卿是一向爱看旧戏的么？”我说他并不很多看，不过他对于无论什么，看了以后，总要细细地想，把那特点深深地记住。鲁迅先生又昂着头静默了一下，说：“这样一气呵成，好像是偶然的，其实早就积累了素材，甚至已经有了初步的腹稿；那天晚上的看戏，只是最后的促成。写文章总要多看看，不看到一点就写，才能写得深刻，生动；绘画也要这样，有功夫的艺术家大概都是这样的。”回到会馆，我向元庆传达了鲁迅先生的这些话。元庆热烈地表示同意，说是《大红袍》那半仰着脸的姿态，当初得自绍兴戏的《女吊》，那本是个“恐怖美”的表现，去其病态的因素，基本上保持原有的神情：悲苦、愤怒、坚强。蓝衫、红袍和高底靴是古装戏中常见的。握剑的姿势采自京戏的武生，加以变化，统一表现就是了。
（第84—86页）
大约于月末接一青年攻击信，写《聊答“……”》。杨燕丽在《有关“青年必读书”的材料介绍》中写道：“先是一个叫柯柏森的青年，写了一篇《偏见的经验》寄给鲁迅，文中直呼其名，言词激烈。据称，他对胡适等人的书名能够天天坚持看，而对鲁迅的书单却无法看下去，甚至吓了一大跳，害怕倒不在没写书目，而在附注栏内的经验，他‘百思不得其解’，故撰文名曰：《偏见的经验》。文章写于二月二十三日。鲁迅阅后，回敬一文《聊答……》，对其谬论及谩骂给予了反驳……”（《鲁迅研究资料》第二十二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