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二十五分，王高峰爬到半山腰的六角厅。本来已平静的心，让吴天明一个电话，又搅得波涛汹涌。他不清楚吴天明咋就对他的六十大寿如此热心。吴天明越是热心，他越是惶惶不安。还有，他也不想见他，尤其是今天，在自己的生日。可他又左右不了他，就像中国左右不了美国。他也猜不透他，因为他从不按常规出牌。他就像一条鲶鱼在他的心海里扑腾。
此时的太阳是青少年，像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海鲜，正生猛着。王高峰汗大如雨，但还没落到地面，没来得及呲啦——畅快地叫一声以张显生命的辉煌，就被阳光收走了，浮到半空，凝聚起来，再变成一朵朵云。橄榄绿色T恤前后已经湿透，白色休闲裤皮带以下也湿了一圈。他尽量地少喝水。要是由着性子喝，从家门口走到公司，起码能喝半打矿泉水。他故意只带了一瓶，也是为了锻炼抗干渴能力。嗓子冒烟了，就抿上一口，冒火了，再抿上一口。爬到白莲洞公园最高峰九龙山，沿山脊往西蜿蜒二百米，就进入了板障山公园。站到板障山公园山顶的通信塔下，往南，茫茫的大海，金光灿灿的澳门葡京赌场，雄伟的拱北海关，高大的银湖酒店，宽阔的迎宾大道，车水马龙的九洲大道，尽收眼底；往北，左边是高楼林立，争先恐后的新香洲，右边是此起彼伏，错落有致，被浓绿的树荫包裹成条条块块的老香洲，正前方，跟着迎宾大道渐渐远去，尽头是凤凰山浓墨重彩的一笔，巍巍峨峨地给珠海市画了个休止符。刚来珠海那些年，王高峰不知多少次站在这里看珠海，看得豪情万丈，不能自已。那时候，他的眼光会从澳门看回拱北，从拱北海关移到莲花路步行街，再移到粤海路，再移到笔直宽阔的迎宾大道，最后落脚在北岭的愚园。愚园，是由珠海历史名人徐润于清宣统年间仿上海豫园修建的，园中古木参天，小桥流水，雀鸟翻飞，啁啾鸣叫，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他王高峰来珠海开拓家用太阳能热水器市场租的第一个铺头。
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珠海每个月都有新的房产项目开盘，房产项目开盘就给太阳能热水器送来客户，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一浪赶着一浪。早已是西装笔挺腰挎BP机手拿大哥大的吴天明把自行车骑成了风火轮，十次八次地，马不停蹄地往柠溪的人才市场跑，招聘业务员、安装工。公司上下人人忙得屁滚尿流，一塌糊涂，又个个振奋得像点美金、港币一样眉开眼笑，不能自抑。那两年，卖太阳能热水器赚钱就像拿台大功率吸尘器在马路上吸钱似的。市场太火爆了，北京的工厂加班加点地生产，也满足不了珠海市场的需要。
王高峰在装修一新的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里一坐，意大利进口老板皮椅上一躺，二郎腿再往办公桌上一放，每天就抱着砖头一样沉甸甸的大哥大，给远在北京的刘厂长打电话，把刘厂长的耳朵里都打出了万里长城一样厚的茧。
刘厂长是王高峰的战友，新兵训练时，俩人在一个班，一个床上睡过；下到连队，又是一个班，上下铺；一起入党，一起提干，一起转业，正儿八经的铁哥们。一接到王高峰的电话，马上就要哭出来：好我龟儿子呀，小弟求求你啦，不要再催了，再催我就成神经病了。
王高峰笑得海水荡漾：我亲爱的刘厂长，刘大人，刘兄，刘龟儿子，不好意思啦。他妈的，我也不想像小鬼催命一样。我是没得办法啦。业务员要求安装的队伍都从我的办公桌前排到了公司外面的走廊上啦。不信，我让他们给你叫唤几声？让你欣赏欣赏我们广东的鸟语花香？
我信，我信。你个龟儿子，不要老催命一样催我发货，我就磕头烧高香了。我每天没睁开眼，就被你搞得像是扔进了和面机里搅拌。拜托拜托。给我点撒尿放屁的时间。
没问题，咱俩是谁和谁呀。公司谁不知道咱哥俩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一丘之貉？从今天起，我就不用每天把我的大哥大用得滚烫，我把你洗干净，放到我们公司供奉关老爷的地方，供起来，天天给你烧三炷高香，阿弥陀佛，让你天天从生产出来的太阳能热水器里面，给我匀出一半来，咋样？
一半？你发烧九十度吧？真够神经的！
他妈的，实话告诉你，格老子现在就在珠海神经病医院呢。哈哈哈哈。没办法，我的刘兄。我们是在前线。不像你，你在哪？北京，皇城，抬头就是中南海，天安门，全国人民保护着你。我在哪儿？岭南，蛮荒之地，对，你知道吧，寇准、汤显祖、柳宗元、韩愈都曾经被流放到这里。每天大太阳毒得能把人晒成鱼干。
去去去，我又不是没去过你们珠海。你个龟儿子每天吃香喝辣，靓女如云，还不满意。要不咱哥俩换换？
别那么多废话，你个龟儿子给老子个准信，今天能不能给我们珠海发点货。
格老子，要货，没有。
要命！
要命？老子不给！哈哈哈哈。
哈哈你个龟儿子！
你才是龟儿子！实话实说，我懒得和你说。今天我连早饭都没吃，就等你个龟儿子飞回来请老子吃大餐。
小意思。我这里有两只从澳大利亚进口的大龙虾，现在正在我办公桌上款款地走猫步呢。
你听我的肚子都饿得叽里呱啦咕咕乱叫。
别着急。要淡定。我现在就用传真把大龙虾给你送过去。
我沐浴更衣，恭候着。
只要你给我发五十台太阳能热水器，我保证你今天晚上吃到大龙虾，外带两个靓女和你共度春宵。
两个老战友每天在电话里头这么浪费着一车一车的唾沫星子。
有时候抱着大哥大催货无法满足需要，王高峰就隔三岔五地坐飞机回到北京，坐镇抢货。
总公司经理说：不是我们不想多产，是全玻璃真空管厂家生产不出来，没货。全国一百多家太阳能公司，生产真空管的就只有北京玻璃厂一家，抢货都要打破头了。没有了真空管，我生产再多的水箱、支架，和谁配套？
刘厂长解释道：你个龟儿子屁眼疼，我又不是不想多生产，不锈钢老断货。储热水箱要用食品级的不锈钢。国内的不锈钢厂家是生男娃没鸡儿，生女娃一辈子不来月经，品质不行，只能等进口的日本货。等日本货又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凭着和刘厂长的老战友关系，没皮没脸，死缠烂打，让刘厂长把应该给别的地方发的太阳能热水器，先发给珠海，一次可以，两次可以，三次四次没问题，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个办法。刘厂长给王高峰出主意，让王高峰去中国太阳能协会跑跑。
王高峰不知道太阳能协会是何方神圣。
刘厂长说，太阳能协会是全国太阳能的最高管理机构，那里精英荟萃，高手云集，长目飞耳，八面玲珑。
在太阳能协会，王高峰拜见了太阳能协会的常务副会长。
常务副会长说他有一个亲戚正好是制造太阳能热水器的，工厂就在离北京不远的江苏省大丰县，是个个体户，姓汪，三点水的汪，产品质量蛮不错的，你知道，南方人，心细手巧，钣金工好，价格公道，蛮畅销的。
副会长热情地给王高峰写下联系人姓名和地址。
王高峰要对方的电话。
副会长说：乡下，哪来的电话。你以为是在北京，一个电话，OK！
当天，王高峰买了北京到徐州的火车票。在徐州下了火车，又坐上长途汽车到盐城，又倒了一辆长途汽车到了大丰。
出了大丰长途汽车站，天就黑得严严实实。这里的星星比北京的星星亮得多，在远远的天空，害怕寒冷似的，缩成一团一团。昏黄的路灯在呼啸的风中随着路灯杆摇摆着。街上看不到行人。几家小饭店门口挤出来几缕白白的气体，还没等伸展身子，就冻僵了。
王高峰住在离长途汽车站不远的大丰宾馆。出北京时，王高峰给太阳能协会的常务副会长打电话，看看还有啥指示。副会长叮嘱他，大丰离海边近，风大，很冷，去时多穿些衣服，最好带件军大衣。在宾馆住下，王高峰才真正体会到了大丰冬天的冷。北京比大丰冷，但北京室内有暖气，十八九度，很舒服。大丰属于黄河以南，国家有规定，冬天不供暖。寒冷像海水一样，淹没了大丰。风呼呼的，像海水呼啸。躺在冰窖一样的床上，王高峰听得见外面的树木被冻得东倒西歪。冷敲打着窗户，砰砰地响。王高峰裏了三床被子外加一件军大衣，也没抵挡住寒冷，针一样往骨子里头钻。早晨起来，王高峰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北京两分钱一根的老冰棍。
汪厂长的工厂在大丰县城三里外的一个小村庄，厂里有十多名工人，一台冲床，一台剪板机，一台卷板机，太阳能热水器保温层的聚氨酯，是用两个喝水用的茶缸混合搅拌来发泡的。设备简陋无比，工艺一目了然，但生产出来的太阳能热水器还光眉俊眼的。
汪厂长自豪地说：我们厂每月能生产三百台太阳能热水器。每台的价格比北京生产的要便宜30%。
在工厂的火炉前烤了两个小时才缓过劲来的王高峰，不动声色地听完汪厂长热情洋溢的介绍后，便跟着厂长细细地看生产太阳能储热水箱的全过程，不断地用随身携带的卡尺量做水箱的不锈钢的厚度，以免不锈钢板过薄，强度不够，造成水箱被压瘪，水箱内端盖的局部开裂或水箱外端盖脱落等不合格的问题发生。之后又借用汪厂长工厂的计量器，量水箱的实际容水量，看看与标准符不符。然后进入水箱聚氨酯发泡车间，看发泡均匀不均匀，熟化时间的长短。看完工厂的生产工序，王高峰又进入采购品仓库，看太阳能热水器中最小的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真空管与储热水箱连接处的硅胶密封环节。硅胶圈靠挤压产生密封作用，硅胶圈弹性不足，平整度不够，厚度小，有可能在使用过程中产生漏水现象，带来不必要的售后服务上的麻烦。
汪厂长说：你是我舅姥爷介绍过来的，也算是一家人。我给你说实话，工厂的配件采购是我亲自抓的，我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瞒你说，王老板，我们采购的硅胶圈是全国最好的，我姥舅爷的一个铁哥们厂里生产的。一般人他不卖。太阳能热水器最怕的是啥？就是热水器漏水。热水器漏水最大的问题可能出在哪儿？十有八九就是硅胶圈。所以我宁可多花五分钱，也要买最贵最好的硅胶圈。保证硅胶圈的质量，就是保证太阳能热水器的质量。
王高峰用心把工厂从头看到尾，没拉下一个环节。他越看越兴奋，肚子里成了鲜花怒放的海洋，脸上还是青石板一块。
最后，王高峰说出了自己最后一个担心：汪厂长能不能供上货。
汪厂长说：心踏踏实实地放在肚子里。
王高峰问：你能保证全玻璃真空管供应？
没问题。
我们北京公司都保证不了。
我舅姥爷是太阳能协会会长。
巧妇有时也难为无米之炊。
汪厂长嘴角飘起来浅浅的笑意，说：你们公司不知道在山东有一个厂也能生产全玻璃真空管。
噢，不知道。质量咋样？
汪厂长想了一下说：你是我舅姥爷介绍过来的，咱们是一家人，还有咱们要合作，我就给你实话实说。山东那个厂，是我舅姥爷和山东人合伙办的。实话说，生产的太阳能真空管真不如北京的好。首先，北京全部用的是高硼硅3.3玻璃，山东小厂是民营的，不是国营的，没有渠道能搞到那么多原材料，所以它用得最多的是普通玻璃原材料。
王高峰担心了：普通玻璃强度不达标。
汪厂长说：这要看咋说，全部用高硼硅3.3玻璃生产的太阳能真空管能抗直径2.5厘米以下的冰雹正面冲击，只用30%的高硼硅3.3玻璃和70%的普通玻璃生产的太阳能真空管只能承受2厘米以下的冰雹正面冲击，两者虽有差距，但不影响使用，你想一想，老天爷哪能天天下2.5厘米大冰雹？我这厂用山东厂的太阳能真空管五年了，到现在还没有发生过事故呢。不光我们厂，我舅姥爷说，好多有名的太阳能公司都在偷偷地用山东厂家的太阳能真空管。你放心使用吧，出了问题，我们厂家负全责。
王高峰满脸犹豫，他看看天，看看汪厂长，发现地上的一块大约有1.5厘米大小的石子，便死盯住不放，还瞟一眼汪厂长。
汪厂长精明得像个玻璃人，立马明白了王老板的意思。他弯腰从地上拣起那个1.5厘米大小的石子，叫随从到包装箱里拿出一根全玻璃真空管，竖在前面一米左右的地方，小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砸向太阳能真空管，啪的一声响，黑黑的真空管上面留下了一个白色的放射状的印痕，手一擦，没了。真空管毫发无损。
汪厂长拍拍手上的土，笑得哈哈的：咋样？没骗你吧。
饭桌上，汪厂长一再和王高峰碰杯，说：放下你的十二条宽心。质量上肯定没问题，每一个环节，都是我舅姥爷给我把关的。他说可以，就肯定没问题。就像我们大丰的麋鹿一样，国家说它是一级保护动物，它就肯定是一级保护动物。
王高峰猛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汪厂长，我听我们公司的老总说，不锈钢现在也是供不应求，你们如何解决？
汪厂长说：不瞒你说，我们用的不是进口的食品级不锈钢，我们用的是国产的普通不锈钢，有时候实在供应不上，我们也用过走私进来的台湾和韩国的不锈铁。要不价格能相差那么多？我们就是以价取胜，以低价争夺市场。
王高峰和汪厂长签订了月供一百台太阳能热水器的合同。商标、包装、说明书、电话、传真、产地，全用北京天峰的。
解决了货源问题，回到珠海的王高峰甩开膀子开拓市场了。他把公司业务员分成十个组，市场全面开花。哪个楼盘开盘，天峰太阳能热水器的促销人员就在那里安营扎寨。为了把市场做细，王高峰找楼盘的销售经理谈合作事宜，在经济利益的诱惑面前，楼盘销售经理坚持了不到两分钟，就缴械投降了，楼盘的销售人员也纳入到天峰太阳能热水器的销售体系中。楼盘销售人员在销售楼盘时，顺手牵羊也帮助推销天峰家用太阳能热水器，并特别地强调，在小区买房的大老板，家里全都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在珠海，安装家用式太阳能热水器是富豪的象征，很有面子。
王高峰还抽时间和吴天明分头拜访了珠海所有的装修设计公司，在装修设计这个环节上，天峰太阳能热水器已经进入了购房者的视线。装修设计公司的设计人员也会从天峰太阳能热水器的销售中享受应得的分红。
一切的销售，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坐在办公室高大的意大利进口老板皮椅上，或是躺在新买的白莲新村小区商品房里，王高峰的心情就像珠海的马路两边的鲜花一样，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绽放。他信心百倍地规划着公司的发展。在他看来，按照目前的增长势头，用不了一年，整个珠海的太阳能热水器市场就是他的了。下一步，他就应该考虑往周边市场辐射了。
吴天明是他开拓新的市场的第一人选。
一天夜里，王高峰和他的一帮子业务员、促销员、安装工，在迎宾大道海利大排档，露胸袒背，惬意地吃着石斑鱼、白切鸡、烤羊肉串、烤鸡翅、烤鱿鱼，大口大口干着冰啤。
从海边过来的风，带着凉意，把迎宾大道上的燥热刮走了。月亮浮在蓝天上，晃晃悠悠，也像喝多了酒。几片云在旁边飘着。
王高峰喝干了杯中的冰啤，向全体员工宣布了公司最近准备开辟周边市场的计划，并说：一个月内，要从现有的员工队伍中选拔三位能力出众的业务尖子，去中山、江门、佛山，攻营拔寨，占领太阳能热水器市场。为了进一步提高公司的业绩和各位员工的收益，公司要充分地统筹兼顾公司和个人的利益。公司设计好一个相当有诱惑力的方案，不出三年，在座的各位员工中，就会出现多位百万富翁。
嘴张得最大的是吴天明。
吴天明眨巴眨巴眼睛，问：老板，我也能成百万富翁？
为啥不能？
真的？
只要跟着我好好干，一切皆有可能。
我不是在做梦吧？
吴天明一拍桌子，桌子上的酒瓶酒杯和菜盘子都惊跳起来。他说：靠他奶奶的，老子也能当百万富翁。我爹都要给我磕头了。
吴天明站起来，端起酒杯，大声说：老板，我这一百多斤，交给你啦。你放话，咋干？
王高峰要的就是这种气氛。他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扫视酒桌一圈，下意识地伸手去端酒杯。
吴天明见老板的酒杯空了，马上替老板斟满。见老板掏口袋，立马掏出555烟，递上去，帮老板点上火。自己才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盒良友烟，抽出一支，津津有味地大口地吸着。
王高峰一切都看在眼里，很享受地笑笑，说：特别是像吴天明部长这样的我们公司亲自培养出来的精英，更是要做好充分的精神准备，随时听从公司的调遣，杀向市场的最前沿。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用自己的辛苦努力，用自己的心血汗水，书写自己光辉伟大不平凡的人生。当然喽，公司会把你所负责的区域的30%左右的利润分给所辖区域的经理。这样一来，在我们公司，当个区域经理，就比我这个当老板的还要合算。为啥？因为当老板要自己真金白银地投资，还要承担各种各样的风险。当我们公司的区域经理一不用投资，二不用承担风险，三还有股份分红。多好的事啊，打着灯笼都难找。
好！
要得！
干！
群情振奋，斗志高昂。
一只只酒杯倒得白沫四溢，用力地碰杯，放怀畅饮，高歌嘶叫，把来来往往的汽车噪音都淹没了。
王高峰一脸得意，像珠海的市花勒杜鹃豪情绽放。
然而，此刻信心满满端着酒杯斗酒的王高峰没有预料到后面的发展。他也无法预料后面的发展。
不久的将来，他的航空母舰出了麻烦。
给他带来这场灭顶之灾的是他的自己人，他一手培养的人，他寄予厚望的吴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