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黄昏,是天堂打开大门的时候——我记得不知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而狮泉河的黄昏,是向旅行者打开的自由天堂。
狮泉河是阿里地区的首府。藏族司机米玛告诉我们:“你们城里有的,这里几乎都有。”
后来我们问米玛,狮泉河最具特色的是什么。米玛诡秘一笑,说:“这个季节她们最多,到处都是。你们城里的她们有人管,这里没有,这里山高皇帝远的,没人来管,想管也管不到。”
有她们的地方,总令人想起脏和乱,以及嬉笑怒骂和打情骂俏的场景。但狮泉河的黄昏却是极其安静的。在昏黄的街道上,我们看到艳丽的她们在理发店门前或破烂酒吧的灯影下游弋。所有理发店里的灯光,都是千篇一律的暖粉色,有一种热乎乎的温暖和暧昧。
当地人的服装是非常显眼的藏袍,而来此地开店做生意的人以及我们这些旅行者,都穿着厚实的衣服。唯有她们,个个花枝招展的,穿着令人提心吊胆的迷你短裙,露出两条诱人的光洁的长腿。看她们的神情,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冷。她们以这样的打扮,好尽快让人们发现并认清她们。
她们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待太久。她们不是当地人。听说都是一些来自四川或贵州等外地的女子。一般会在七至九月份来到这里。这个季节是一年里的旅游旺季,来的游客多。她们是做游客生意的。过了这个季节,她们便离开去另外的地方。
正如米玛说的,城里有的这里几乎都有。居然有豪华的酒店,一个标准房二百四十块,里面不仅有热水淋浴,还有电视机、衣柜等设备。当我推开房门看到那一床干净的被套和整齐的床单,雪白雪白的,一下子便放了心。我已几天没洗澡了,甚至没好好洗过脸了。那晚的第一件事,便是冲进浴室好好洗了个澡。
洗完澡,感觉全身的肌肤微微生疼。一照镜子,吓一大跳,整张脸被热水一蒸,正一小块一小块地褪皮。再检查胳膊和腿,也都红红的,一块一块的皮肤起了壳,可以用手撕下来。原来连包裹在厚衣服里的肌肤在高原紫外线的强烈照射下,也无法幸免。但洗过热水澡的心情还是令人愉快的。
我约同行的花儿去逛街。她刚洗完澡,有些懒洋洋的,不想动。我说你不想去看看她们吗,满街都是啊。花儿说有什么好看的,那是男人去的地方。
我不想闷在房间里,只好一个人出去。
我出去倒并不想看她们。只是一路过来,每到夜晚,客居的小旅馆四周都是无尽的荒原,又早早地停了电,没地方可去,只能睡觉。而狮泉河的夜晚,又令我闻到了都市的气息,又是在这么一个高海拔的地区。它让我对这里的夜晚拥有了几分好奇。
街两旁有些商店,但店门关得比较早,开着的全是理发店和酒吧。理发店是她们用来招揽生意的,酒吧却是为寂寞的旅行者准备的。
夜晚的风呼呼吹着,有些冷。我经过一家又一家理发店,粉色的灯光和妖艳的她们在我眼前闪烁。奇怪的是,每一家理发店都非常安静,没有一点喧闹的声音。好像并没有什么人进出于粉暖的灯影之下。
我在一家“春妹发廊”前停下来,很有想进去看看的冲动。两个女孩斜倚在店里的双人沙发上,穿着低领的薄羊毛衫和超短迷你裙。还有一个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裙子更短,领子开得也更低,稍一低头便能看到她诱人的酥胸。她坐在那儿,有一张很安静的脸。仔细看,她的眼睛却不静,有点渴望,有点失望,有点紧张,又有点无聊。灯光下,她的眼神甚至有点凄迷和忧伤。
我无法解释这样的凄迷和忧伤。也许可以用茨威格的小说来解释,或者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学来解释。我只觉得她们不应该属于这里。她们原本也不属于这里。她们只属于季节。也许会有游客从那扇门走进去,又从那扇门离开。我不知道,在一个个离去的男人的背影里,是否也会在她们心里留下稍纵即逝的爱情。或者,爱情两个字,对于她们来说,只是闪动在彼岸的梦影。
而她们,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款款动人地坐在那里,坐在秋天昏黄的意象里,像守望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