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下午。我来到千年秀巴古堡。走进形同朽木的丛林之中,林间泛出清冽死寂的光。时光倒转。带我回到唐朝,回到地老天荒遍地传奇的年代。
千年前的烽火台已成遗址。有古老的风在身边穿越,还有静止不动的时间。有些声音藏在某处。但我听不见。恍惚中,觉得自己成了一缕魂魄,可以就这样永生永世地走下去,走下去。
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何时出现的。一个如时间一样苍老的女人,忽然便站在我面前。她迫使我去相信,有一种人,她并不属于自己。她属于大地。是时间本身。
她热烈地向我招手。我随着她走进她的家里。墙已风化,这里的每一块砖和每一块石头,随随便便就能将你带回远古,带回唐朝,带回你从未描述过的梦境里。
我环顾四周,这哪是家啊。这应该是庙堂。它的古老,让我不得不想起庙堂。啊我不能老是走神。我坐在椅子上,不,是一截千年朽木上。高原的阳光明明暗暗地,在我们身上晃来荡去。我在阳光下和她老伴聊天,喝青稞酒,帮她生火烧炉子……
多么明亮的下午啊!我们一直在笑着,忙着,聊着。她递给我一碗酥油茶,又端给我一杯青稞酒。虽然,我们什么都听不懂。但是,但是我还是那么认真地“听”着。
我叫她“阿婆”。但是阿婆听不懂。她不会知道阿婆是什么意思。只要我开口叫她,她便咧开嘴冲我笑,顺带说出几句绵软的我听不懂的话。她上了岁数的嘴里,已古老得只剩下舌头了。所以她再也不用刷牙。
这个下午,我恨不得立即掌握她的方言,听她讲述所有她想倾诉的话语。我相信她肯定能讲出一针见血的话。因为生命和时间本身,一定给了她太多的领悟和觉醒。
在这荒芜的世界里,我愿意相信,这个家就是一个传说中的庙堂,她就是撑起这个庙堂的女神。阿婆沧桑的脸,以及她那古老的舌头,让我奇怪地想起一句话:枝繁叶茂的树木从来都没有资格支撑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