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萨出发,四个多小时之后,终于见到了圣湖纳木错。
天空湛蓝,白云一朵一朵飘在湖面上,干净得很不像话,仿佛走进了遥远的童话世界。看见一些藏传佛教徒沿着圣湖边五体投地磕长头。据说,以这样的方式和速度得花去一个多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把纳木错转上一圈。而对于我,一个俗人来说,更多的只是来完成一个仪式。
藏族司机开着越野车,带着我们绕着湖转圈。从早上狂奔着开到傍晚。夜里睡在湖边的帐篷里,第二天接着开车沿湖边狂奔。我想,我们这些到纳木错来朝圣转湖的外地游客,在那些当地的佛教徒看来,一定是滑稽可笑的。我们大概是一群毫无意义的人。
第一天,沿着圣湖顺时针方向开车转到天黑。湖边的帐篷是藏民为游客准备的,那里的海拔接近五千米。我背着旅行包进入一顶黑帐篷里。那晚的帐篷里,要住七个人。有男的,也有女的,都是一些来自全国各地的驴友。我只认识我自己。不认识没关系。出门在外有缘走在一起何况又是在神迹般的圣湖边,几句寒暄过后便都是朋友了。
那个夏天的夜晚,我穿上租来的棉藏袍、披上大棉袄,走出帐篷去看满天繁星。有几个女驴子说好了一起去看星星的,但由于高原反应体力不支,早早便躺下休息了。两个刚认识的小伙子在寒风呼啸中陪我一起看。我们三个人仰起脖子在湖边走走又停停,寻找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又分别辨认着北斗星、启明星、七斗星、牛郎织女星……其实,我们在寻找的都是属于自己的星空。那一刻,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看见了不同的繁华和孤独。
圣湖的天黑和孤独都很美。
同一个夜晚,女儿正在校园晚会上用吉他自弹自唱一首英文歌曲《飞去月亮》。晚会结束,她用手机传过来现场的照片,并用清脆甜美的声音哼唱给我听。我就站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女儿离我好近,又好遥远。有一种幸福和伤感同时降临。转瞬间泪已爬满脸庞。手机还贴在耳边,大地无声,我仍然极力仰着脖子,璀璨的星空在泪眼里变幻无穷,亦无常。
天蒙蒙亮时,有人悄悄潜出帐篷去看日出。而我睡过了。醒来,发现帐篷外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花。踩在上面会有轻微的冰裂的声音。这是发生在夏夜里的冰花。
纳木错的水是蔚蓝色的,就如深不见底的清澈的大海。它位于西藏自治区中部,是西藏第二大湖泊,也是中国第三大咸水湖,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湖泊。因此,纳木错也被称为“天湖”。
十年来,我分别在不同季节到过纳木错。春夏秋冬的景致迥然不同。它不仅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也随着日出日落、风起云涌而变化。纳木错从来都是瞬息万变的。最令人震撼的是,每年藏历元月十五日左右,一天之内整个湖面便会结冰封冻,直到藏历年四月十五日左右,同样会在一天之内冰裂融化。
记得有一年春天的下午,太阳直射着念青唐古拉山上的积雪,也照耀着沉睡了一个季节的纳木错。那时的我,借了藏族朋友的车,一个人开车到纳木错,一个人走过湖畔,听见湖面融化时冰块裂开的巨响,清脆而壮烈,可以传至数里之外。之前,我从未听见过世界上居然会有这种声音。仿佛来自天外。
整个下午的我,完全沉浸在另一种意识的天堂里。我看见了天堂。也看见了地狱。穿着藏袍的圣徒们,不断地经过我,沿着圣湖磕着长头,渐行渐远。每次看到他们,我会心生感动,也会莫名地心疼。偶尔,他们也会坐下来休息。对我投来好奇的目光。目光里有平静的喜悦和幸福。当我在心疼他们的时候,他们却对你投来幸福满足的微笑。
想起弥尔顿的一句话:意识本身可以把地狱造成天堂,也能把天堂折腾成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