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毓美和恩师、同窗们继续在恒山后背爬山。吴开域看看焦山虎,又看着苏子轩:“子轩兄,从焦山虎在大同府的擂台赛中一举夺冠,以及胡敬业中举这两件事上,我觉得祖宗留下的科举制度存在很多弊端。而这个擂台赛倒是公开、公道的。”
吴彩霞抿抿嘴:“可不是嘛,胡敬业中举是真是假,只有少数人清楚。而擂台赛,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较量,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一目了然。这山虎在擂台上的比试,赢得光彩,输得也服气。”
大伙继续往上爬。苏子轩看了看旁边的栗毓美:“嗯,彩霞说得对。朴园啊,科举之路凶险多,你可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呀。”
栗毓美把双拳举得高高的,打恭道:“恩师放心,纵有天大的困难,朴园一定要靠真本事获得功名!”
吴彩霞和栗毓美一击掌:“你走到哪儿,我就陪你到哪儿!”
周围的游人驻足观看,投来多样的目光。
苏子轩站了一下缓缓气,双手一叉腰:“弟子们有骨气,为师很是欣慰。”接着继续爬山。
吴开域看着栗毓美:“孩子,你妈三年的守孝期已过,为了你安心读书,生活上也有个照料,我想,等彩霞妈从下辛安村回来后,就选个吉日,把你们的婚事早些办了吧。”
栗毓美点点头:“听您的,继母也有这个意思。那我就尽快写封信征求一下我爹的意见。”
苏子轩转过身:“开域兄,听说你有六个弟兄?”
吴开域点点头:“是,我家不要说在下辛安村,就是在浑源州北坡都算大户人家。”
苏子轩看了看吴开域:“恐怕在浑源州也算大户了吧。朴园,这么多长辈,在结婚时,你的头可要叩成拨浪鼓了。”
众弟子哈哈大笑。说笑间,不知不觉上了白龙王堂。这里是观赏恒山原始森林的最佳地点。近看奇石万状,松柏林立;远眺漫山遍野,红一片、绿一片,花团锦簇,犹如一块巨大的秀锦挂在了云天之间。
苏子轩环视了四周一下:“好景色,好景色!此景不观,后悔三年。好,咱们歇一歇,欣赏一下这里的人间美景吧。”
弟子们帮两位恩师找到了两块石头,让他们坐下。众弟子在两位先生周围,有的坐下,有的站着,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吴开域先是放眼看看眼前,又仰起头看看山上,如痴如醉地说:“啊呀,这恒山后山,我还是第一次来,真是美极了。”
苏子轩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可不是嘛,美极了,难怪咱们浑源人常说,‘求神拜庙果老路,鸟语花香白龙王堂’。”
吴开域仰起头看了看周围:“这后山确实名不虚传,看来不上后山不算登过恒山呀。”
栗毓美由近及远、由远及近浏览着恒山,动情地说:“恒山真美呀!”
张志远看看吴彩霞,又看看栗毓美,调侃道:“朴园,我觉得此时此刻,你的心情应该是陶醉了吧!美景、美人,真把你给美死了。”
这时,距他们五十多步远的山下有两个姑娘正往上爬。这两个姑娘十三四岁,身高、长相、穿着打扮极其相似,她俩都穿着桃红上衣,淡绿长裙,深绿鞋。在绿树红花之间,爬来爬去,犹如两簇盛开的山桃花在绿树丛中飘逸。
吴彩霞激将似的指着那两个姑娘,冲着张志远:“浑源美女有的是,关键看你自己有没有本事,这两个姑娘你看上哪一个,我给你做媒。”
张志远满脸通红,摇摇头:“没功没名,布衣一个,哪个美女找咱哩。”然后,面朝南看着山上。
说话间,这两个女子就上了白龙王堂。吴彩霞忙着向那两个姑娘打招呼:“金枝、玉叶,你们怎么这么晚了才上来呀?”
两个姑娘中的一个咯咯一笑,发出银铃一样的声音:“玉叶想走后山,我想走前山。最后我还是随了妹妹了。”
吴彩霞向吴开域介绍:“爹,这两位姑娘就是咱们铺子李师傅家的两个千金。”又向金枝和玉叶介绍:“这是我爹,这是恒麓书院苏先生。”
金枝、玉叶双手相压放到左膝上,身子一弯曲:“见过两位先生。”
吴开域打量了金枝、玉叶一番,点点头说:“啊!啊!你爹常提起你们两个,生人真是很难分清你们俩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呀。”
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她俩,仔细打量着,都觉得确实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金枝看出了大家的心思,就顺手从山桃树上摘下两根枝,先是把一截带叶子的给了妹妹,接着把另一截的叶子摘掉,然后落落大方地说:“本人是姐姐金枝,她是妹妹玉叶。”
栗毓美点点头:“好办法,这样大家就搞不错了。”
中午时分,胡敬业第一个登上了恒山山顶的风阁楼。半个时辰后,栗毓美和吴彩霞陪着苏子轩、吴开域最后到达。金枝、玉叶也一同上来。三个美女往风阁楼一站,立刻成了一道风景线。四周的游人涌过来上百人围观。
胡敬业看看金枝、玉叶扬扬得意,又一本正经地说:“按登山前的约定,上山最早的,要给上山最晚的出题目。下面该是我这个新科举人给朴园和彩霞出节目了吧,大家说好不好呀?”
众人说:“好!”金枝、玉叶一听胡敬业是新科举人,就把敬仰的目光投向了他。胡敬业的目光正好和她们的目光相遇,自感得意。
苏子轩把手一摆:“等等!我看这样不公道。朴园和彩霞可是为了招呼我和开域先生才落后的。”
栗毓美向苏子轩和吴开域作揖道:“恩师,不管咋说,我和彩霞是落后了,我等甘愿出节目。”
吴彩霞点点头:“对,这个规矩是我定的,我不能出尔反尔!”
吴开域点点头:“对,做人说话一定要算数。”
苏子轩看了栗毓美和吴彩霞一眼:“好吧,那胡敬业就给他们出题目吧。”
胡敬业得意地看着众人嘻嘻一笑,又一本正经地看着栗毓美和吴彩霞:“我的节目很简单,就请你们一对未婚夫妻好个嘴吧(浑源方言,接吻)。”
吴彩霞不好意思地捂住脸,蹲下。栗毓美急了眼,捣了胡敬业一拳:“当着恩师的面,你也好意思出这样的节目。来,你好一个让大家看一看,真是的。”
吴彩霞一听,急得直跺脚:“啊呀,朴园,你犯傻!”
栗毓美恍然大悟:“哎,我不是那个意思。”
胡敬业假装着要去吻吴彩霞。吴彩霞赶紧捂住了嘴躲闪到栗毓美身后。栗毓美像老鹰护小鸡似的,赶紧护住了吴彩霞。
胡敬业哈哈一笑:“小气鬼,我这是和你们耍哩!”
众人哈哈大笑。金枝、玉叶看了看胡敬业,露出疑惑的目光。
苏子轩打圆场说:“我看这样吧,咱们让吴彩霞弹琴,栗毓美演唱,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拍手称道:“好!好主意。”吴彩霞让郑源伟把古筝放在风阁楼中间的两块石桌上,又搬过一块石头放在石桌旁当凳子,然后坐在石头上做好了弹琴的准备。栗毓美站在她的旁边。苏子轩和吴开域坐在他们对面的栏杆上。其他人有的坐在风阁楼周围的栏杆上,有的站着。四周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吴彩霞手落琴响用古筝演奏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栗毓美引吭高唱。悠扬的乐曲在恒山之巅回荡。游客越围越多。
游人中有一个肥头大耳,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当看见吴彩霞的美貌,顿时目瞪口呆,垂涎三尺。在弹奏结束时,那人靠近吴彩霞欲耍无赖。
有人早已发现这个小伙子欲图谋不轨,当看见他欲出手,就大声疾呼:“后生、姑娘当心,旁边有狗!”
那个无赖发现有人搅他的局,举起手里的弹弓:嗖!弓起弹落,发出警告的人额头上被打了一个包。那个无赖正寻找石子,欲射向新的目标。
说时迟,那时快,焦山虎一个箭步越过去,抓住无赖的手大喊一声:“光天化日之下,休得撒野!”
那个无赖立刻摆开阵势迎战,双方顿时格斗起来。这个无赖身手不凡,焦山虎也不愧为武林高手,真是两强相遇,棋逢对手。两个人格斗了五个回合仍不分胜负。两人继续厮打着,焦山虎有些招架不住了。栗毓美瞅中机会,一个扑风扫地,将无赖撂倒。焦山虎趁机给了无赖一个燕背翅,终于把无赖制服了。
众人拍手称快。焦山虎松开手,冲着无赖踢了一脚:“滚!佛住神往之地,岂容你这等无赖逞凶!”
无赖垂头丧气地溜走了。
栗毓美找到那个小伙,打恭道:“多谢义士相救。请问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只见那个小伙子十六七岁,英俊壮实,外地口音,他客气地回礼道:“鄙人姓祁名贡,山西泽州府高平县人,刚参加完乡试,顺路到北岳恒山一游。”
吴开域拉着女儿的手,走到祁贡跟前打恭:“义士,请接受我父女一拜。”
吴开域拿出一锭银要给祁贡:“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祁贡摆摆手,往后退了退:“扶正除邪是读书人的本分,先生不必多心,后会有期。”
栗毓美忙走向前打恭道:“义士,后会有期!”
在场的人对祁贡投去赞许的目光,交口称赞着。
时已正午,大家兴致不减,嚷嚷着要求继续出节目。苏子轩招呼着学子们:“来,来,来,我等的活动继续,不要扫了大家的兴。我提议,每位同学要就恒山、黄河两个题目赋诗一首,不会诗的就用古筝弹曲一首。”
张志远站起来说:“既不会作诗,又不会弹古筝,就背古筝下山。”
众人说:“好主意!”
吴开域提议:“咱们按姓氏笔画为序,笔画少的人先说,以此类推。”
苏子轩坐到古筝旁:“那就由吴彩霞开头了,她的姓氏笔画最少。为了给大家一点思考时间,我先弹一曲《蝶恋花》,助助兴。”随之,就响起悠扬的琴声。悠扬的曲子在恒山上空回荡。
曲子终了,苏先生把双手一扬:“这下,吴彩霞就看你的了。”
吴彩霞点点头,走到了古筝前,先是用手轻轻拨了一下琴弦,然后吟诗道:“黄河无弦万古琴,琴伴康乾世盛;恒山不墨千秋画,画展天地长空。”
众人一片喝彩声。胡敬业红着脸低着头。郑源伟站起来,摇了摇身子:“黄河不在水黄水浑,有鱼则名;恒山不在山高山低,有仙则灵。”
张志远站到郑源伟旁边:“黄河出高山,灌溉万顷田;恒山起平地,矗立天地间。”
胡敬业低头想了一阵子,结结巴巴地作起了诗:“黄河啊黄河,恒山啊恒山……”这一句反复了好几遍,但一直找不到下句。
众人哈哈大笑着:“这一下胡敬业要背着古筝下山喽!”
胡敬业满脸通红地低下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苏子轩看着众人,顿了顿:“作不了诗就不要勉强了,作诗呀,是要功底的,临时抱佛脚是不行的。”
胡敬业看着张志远和郑源伟,赶紧站起来:“哎,我的诗想出来了。”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骑了个骆驼赶了个鸡,一个高来一个低。”
众人大笑,胡敬业看看大伙,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坐下。苏子轩看着大伙,一本正经地问:“大家说,这算不算诗?”
众人说:“不算!”吴开域看着胡敬业,点点头:“敬业,大家说得对。你这不叫诗,顶多是句俏皮话。”
胡敬业红着脸,站起来点了个头,又坐下。苏子轩打量了众人一番:“时下就剩下朴园没对了。”
栗毓美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个躬:“黄河一线连两海,万里奔腾不复回;恒山两峰护一寺,千年风雨不可摧。”
大家说:“好,好,好诗。”金枝、玉叶向栗毓美投过赞许的目光。吴彩霞看见她俩的眼神,脸色轻轻沉了一下,很难被别人察觉。
苏子轩看见胡敬业坐在一个角落闷闷不乐,就走过去开导道:“敬业,过来。今日你应该最高兴。人在两个时候最容易失态,一个是最得意的时候,一个是最失意的时候。”
胡敬业走到苏子轩面前:“恩师所言极是,我背琴就是了。”
郑源伟背着古筝走到苏子轩跟前:“苏先生,您在后山说‘求神拜庙果老路,鸟语花香白龙王堂’。上午我等通过在后山的攀爬,领略到了‘鸟语花香白龙王堂’的意境。但对‘求神拜庙果老路’的意境,还不得其解。”
郑源伟背着古筝站在那里。胡敬业视而不见地从旁边走到金枝、玉叶跟前。
苏子轩站起来,众人也随之站起来。苏子轩招呼郑源伟和其他人:“来,咱们往南走吧,当你们看见前山的景色就明白了。”
栗毓美和同窗跟随恩师苏子轩、吴开域,离开恒山风阁楼,走向了恒山南面庙群。走了不一会儿,恒山庙群就尽收眼底。只见一条小路从山下蜿蜒向上,伸入庙群,小路两旁庙宇林立。小路和庙群里游人密密麻麻,听不见吵闹声,但不时听到诵经声和木鱼声,偶尔还能听到清脆的磬声。
苏子轩招呼学子们,指着半山腰:“你们看,那就是恒山庙群。”他又指了指游人如织的小道:“对面那条路就叫果老路。那上面的石板上,有八仙中的张果老倒骑毛驴的仙迹。”他看了看郑源伟,又看了看众人,问道:“你们明白了前一句话的意思了吗?”
郑源伟连连点头:“先生这么一讲,又登高看了看庙群的情景,我明白了!”
众人齐声说:“求神拜庙果老路。”吴开域哈哈一笑:“要是上香求神,走那条果老路是捷径。”
苏子轩转身向西,极目远望对面的翠屏山,以及由此向西连绵不断的山脉,提问道:“你们听说过泰山如坐,华山如立,恒山如行,嵩山如卧,衡山如飞这些佳句吗?”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使劲摇着头。苏子轩环视了一下对面的群山:“这些佳句,就是文人对五岳中每一岳气势的概括。”
金枝拉着玉叶的手走向前来,好奇地问:“苏先生,那‘恒山如行’这句话,该怎样理解呢?难道山还会走路吗?”
苏子轩面朝北,抬起右手先指了指东方,又指了指西方:“这座恒山全长五百多里,共有一百〇八座峰,横跨河北、山西两个省,东边与太行山脉相接,西边的尽头与黄河交汇。你们看,这气势,绵延不绝,像一群奔腾前行的骏马,故曰‘恒山如行’。”
大伙看着山脉,发出惊奇的赞叹。吴开域转身向南,动情地说:“恒山矗立在中国的北方,它作为一个巨大的天然屏障,挡住北来的沙尘与寒风,护佑着中原大地。”
栗毓美极目远望着巍巍群山,如数家珍地说:“因为它的特殊的气势,以及独特的地理位置,舜帝才把恒山封为五岳之一的北岳,作为主宰北方众山的山神。从那以后,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唐玄宗、宋真宗等,又先后封北岳为王、为帝,明太祖又尊北岳为神。”
郑源伟走到栗毓美跟前,不好意思地悄声问道:“栗公子,一会儿恒山,一会儿北岳,这是什么意思呀?都把我搞昏了。”
栗毓美态度谦和地说:“都对!恒山是一座普通的山名,而北岳却是主宰北方众山的山神。只要是有一定高度,上面成尖状的高地,都可以叫山,但要成为岳,必须有帝王和朝廷的加封,还要得到天下人的认可。”
吴彩霞拽住苏子轩的袖子:“先生,听我爷爷说,当朝历任皇上都非常崇拜北岳。”
苏子轩点点头:“是啊!大清入关以来,朝廷祭奠北岳恒山达十七次之多,其中乾隆朝祭奠次数最多。”他招呼着众人,“大家快走,咱们赶紧去祭拜北岳大帝。”
众人有序地往庙群赶。走了一会儿,北岳庙群尽收眼底。
苏子轩停下了脚步,指着庙群:“北岳是道教的三十六小洞天的第五洞天,这里是张果老成仙的地方。”
吴开域用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这恒山的庙观呀,大都集中在这一片,连同翠屏山山崖的悬空寺,城里的永安寺,恒山共有三寺四祠九亭阁,九宫八洞十二庙。”
这时,远处东南方向山腰,一处巨大的摩崖石刻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郑源伟背着古筝站到吴彩霞旁边,指着石刻:“小姐,你看,那是谁在那么高的地方写下的字呀?”
吴彩霞咯咯一笑:“啊呀,那叫摩崖石刻,是唐代大诗人李白游恒山时被这里的气势所震撼,有感而发写的‘壮观’两个字。”
郑源伟惊讶地问:“啊呀,李白还来过恒山?”
吴彩霞嘿嘿一笑:“来过恒山的天子大臣,文人墨客多着哩。”
栗毓美点点头:“是啊,贾岛、元好问、徐霞客也都上过恒山,留下了大量诗文。不少帝王还亲自来祭奠恒山。”
吴开域边走边说:“是啊,历朝历代的帝王对祭奠北岳都很重视。但是在大清开国以前,这个祭祀北岳的地点有过较长时间的争论。是顺治爷根据刑部给事粘本盛的《厘正恒山祭典疏》奏折,以及礼臣的建议,改祭祀北岳恒山于山西浑源州,罢北岳曲阳之祀。”
谈论着,众人就走到琴棋台下了。栗毓美站住望着北岳庙群:“听我爷爷和爹说,北岳就在这里本无争议。但由于舜帝祭祀恒山时,当走到河北曲阳县大茂山时,下起了大雪,无法再向北行走,加之大茂山不时又有石头飞坠而下,于是舜帝就在大茂山祭祀一番,不再往北走,来祭祀恒山了。后来,舜帝干脆在大茂山立曲阳庙,将大茂山作为北岳祭祀起来。”
苏子轩点点头:“朴园所言极是。就这样,历史被颠倒了三千多年。1493年,明朝兵部尚书马文升就提请改祀北岳于浑源州,但没有引起朝廷的重视。直到清顺治十七年(1660年)三月,才改祀北岳恒山于山西浑源州。”
张志远搀扶着苏子轩:“那就是说,是顺治爷拨乱反正、正本清源,还了咱们这座恒山作为北岳的历史!”
吴开域往南走了几步,先向南看了看,又转过身来:“天不早了,咱们抓紧走,去拜北岳庙去。”
吴彩霞搀着吴开域,虔诚地说:“上山不拜庙,就是心不到!”
众人顺路往东南走。郑源伟一直背着古筝。当着金枝、玉叶的面,胡敬业摆出样子要抢过古筝。吴彩霞半真半假地说:“还是让他背吧,我怕让你背着把琴碰坏呢。我觉得,不会作诗的人,这琴也背不好。”
金枝、玉叶站在吴彩霞的两边,三个姑娘向胡敬业投过鄙夷的目光。胡敬业嫣然一笑:“只要不让我背琴,说啥都行。”
栗毓美回过头一看见吴彩霞她们落下了,就催赶着:“唉,彩霞,你们几个快跟上。”心里一阵不悦,心想,这个彩霞守着自己的未婚夫不陪着,和别人拉扯个啥呀。还有那个郑源伟老是跟在彩霞屁股后面转,有点儿过了吧。然后有些生气地催着后面的人:“这里是朝圣之地,男要有男尊,女要讲妇道!”然后转过身子,快步往庙群赶。
胡敬业还想说什么,吴彩霞气不打一处来:“不要说了,没看见朴园生气了?”
金枝耍了个鬼脸,故意大声说:“自己的未婚妻,老让别人缠着,谁还能舒服?”然后加快了脚步。
胡敬业不服地说:“哎,还没有过门了,就这样管,过了门那还不知道要咋管呢,真是的!我一个新科举人还没有炫耀,一个未婚夫能咋的?”
玉叶准备走向前去与胡敬业说个究竟。吴彩霞拉住她,悄声说:“这个地方不是发火的地方。再说他这个人呀,别人越说,他越有劲头。”
北岳大殿前。游人如织。大殿里挤满了人。栗毓美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挤进了恒山大殿。
苏子轩拿了一锭银子给了大殿住持,并作揖道:“今日人多,我等想搞个集体敬香仪式。请道乐师给我等做个道场吧。”
住持把银子塞到袖口里,若无其事地双手抱拳,放于胸前:“善哉,善哉!”
苏子轩、吴开域在前跪下。其余同来的人依次跪下。随着“当!当!当!”三省磬响,众人动作整齐地深叩了三个头。住持做了个手势,道乐团即起奏。悠扬的乐声,在大殿环绕,在群山回荡。
做完道场,太阳已落到西山顶上,众学子就从前山,沿着果老路下山。迎着晚霞,栗毓美他们一干人马走在玄武峰和翠屏山中间的青龙峡里。快出青龙峡的时候,大伙往左边的翠屏山半空一望,看见悬空寺就吊在山崖下的半空中。
金枝发出感叹:“啊,快看,悬空寺!”
玉叶看了看疑惑不解地说:“怎么把房子盖到那里去了?”
金枝、玉叶激动地手拉着手往悬空寺方向跑。张志远、胡敬业等紧追在后边。吴彩霞也想跟着跑,回过头看了一下栗毓美又止住了步。栗毓美瞅了一眼吴彩霞,又把目光投向苏子轩。
苏子轩看着远去的那些学子们,就急赶着喊:“天已晚,这会儿上去很不安全。朴园,去,快把他们喊回来。”
栗毓美急忙把手掬成喇叭状,使劲地喊:“志远,回来!志远,把他们都叫回来。”他回过头来对苏子轩说:“恩师,不仅仅是由于天晚怕出事。我等出来快一天了,回得晚了,家里大人肯定放不下心。”
从恒山回来后,栗毓美和吴彩霞闹了几天别扭。后来经苏子轩出面说合,俩人才消除了误会。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壬子年秋。栗、吴两家选定了吉日良辰,为十五岁的栗毓美和十三岁的吴彩霞举行了结婚典礼。
浑源州经济发达,文化深厚,尤其是北岳恒山和悬空寺所在地,自古被朝廷和省州所关注。斗转星移,已是嘉庆四年(1799年)。这年正月,乾隆皇帝刚刚驾崩,嘉庆皇帝就把大贪官和珅捉拿归案,很快被赐自尽,举国上下拍手称快。和珅当政二十五年,贪占十一亿两白银。而朝廷每年的国库收入仅有七千万两白银。和珅贪占的数额,等于朝廷十五年的国库收入。
关正行闻讯后,心情格外复杂,庆幸应了姐夫的安排,及早离开朝廷到浑源州任职,摆脱了和珅的干系,否则自己将坐在和珅的船上走向毁灭,遗臭万年。嘉庆做了皇帝,姐夫也由太子太师荣升为太师,关正行的前途一片光明。
这年夏天,朝廷太仆戈仙舟赴大同府巡查畜牧业,浑源知州关正行因与之曾是故交,也参与全程陪同,今日作为主陪。这天戈仙舟到云冈石窟参观考察,冠盖相望,一行有三十多人,当来到主佛像前,戈仙舟虔诚地打了个恭后,心情激动地说:“真是鬼斧神工,栩栩如生啊。北魏王朝对弘扬我国佛文化、民族交融,做出了很大贡献。”
关正行招呼他往西走,边走边说:“是呀,北魏王朝开凿了云冈石窟和龙门石窟,还留下了浑源的悬空寺,以及恒山的不少庙宇,这些都是看得见的历史。其实,它的最大贡献在于,促进了游牧民族文化和中原文化的交流,使鲜卑族与汉族实现了民族融合。”
几天后,戈仙舟就到了浑源州。在关正行的陪同下,先是受嘉庆皇帝的派遣祭拜了恒山,又到柳河巡查。看到柳河整齐的河道,清凌凌的河水,两岸长势喜人的庄稼,戈仙舟心情格外高兴,他拍着关正行的肩,高兴地说:“你干了不少为朝廷长颜面,给老百姓谋实惠的事。不论是大同府,还是浑源州,听到不少对你的溢美之词。”
关正行哈哈一笑:“谢大人的夸奖,我觉得当官还是要沉下来,到州县虽然苦了点,但能做事,老浮在朝堂之上,是难有作为的。”
戈仙舟哈哈一笑:“你这叫因祸得福,你要是还留在朝里,我担心……”欲言又止,又扭转话题,“哈哈,还是太师大人高啊!”
关正行点点头:“是啊,幸亏有他的点拨,我当时还有些不高兴呢。看来还是姐夫站得高,看得远啊。”
戈仙舟敛起笑容:“其实,平心而论,知州这个官虽然不大,但有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呢。常言道,朝中无人难做官,其实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朝中有人,你能不能靠上,关键还取决于两点,一是这个官大不大,有没有权,第二,这个官为不为你办事。”
正在这时,苏子轩、栗毓美、焦山虎等从对面走来。苏子轩走向前打恭道:“关大人也出来散心了?”又指着戈仙舟,“这位大人是?”
关正行打恭道:“这位是朝中太……”
戈仙舟摆摆手:“哦,鄙人是从太原过来的。”
关正行幡然醒悟地说:“哦,对,对,对!”他指着苏子轩他们:“说曹操,曹操到。这正是昨天我给大人讲的那三位。”然后把三人一一做了介绍。
戈仙舟拉过栗毓美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嗯,浑源人杰地灵,后生可谓。你的事关知州都给我说过了,你知书达理,尊老爱幼,勤奋好学,积善成德,定能成为国之栋梁。”他又看着焦山虎:“行行出状元,文安邦,武定国,你要好好习武,成为国之良将。”
栗毓美、焦山虎打恭道:“谢大人指点!”
苏子轩兴高采烈地走到关正行跟前,打恭道:“光顾说话了,差点儿把个大好事给忘了。恭喜大人,大人兴学育人,浑源州又传捷报了。”
关正行微笑着问苏先生:“又有什么捷报?”
苏先生把栗毓美推到关正行面前:“昨天前晌,山西学政差人到栗家报捷,栗毓美已从增广生员升为廪膳生了。”
关正行连连点头:“嗯,从今后,栗毓美就可衣食无忧地准备应试了,确实是个好消息。栗毓美,祝贺你。”
栗毓美作揖道:“是大人和先生教导得好,弟子站得高是因为站在了恩师的肩上。”
戈仙舟微笑着:“饮水思源,常思别人的好,是位真君子。”
关正行拍拍栗毓美的肩:“这就意味着,你已开始吃皇粮了。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做人,让咱们恒山里再飞出个金凤凰。”
嘉庆六年(1781年)秋一个清早,栗毓美准备到太原参加科考,全家人在家门前为他送行。继母孙月兰把一包衣服递给栗毓美,深情地说:“朴园,秋天早晚温差大,注意加减衣服。”
栗毓美接过衣服包,关切地说:“妈,您腿脚不好使,这个季节一定不要着凉。你的吩咐,儿记住了。”
奶奶苑氏身体不大好,颤颤巍巍地抚摸着栗毓美的头,心疼地流出了眼泪:“孩子,身体要紧,科考这种事,尽了力就行了。我知道,这年头,前面考试,后面也得有关系哩。咱们家人从小到老,就是不通走关系这个窍,全凭俺孩靠本事硬考了。”
栗毓美噙着泪花:“奶奶,孙儿绝不会走旁门左道,要堂堂正正做人,一定会靠自己的努力考个好成绩,为栗家争光。”
栗德本把拐棍在地上杵了几下:“朴园,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已二十五岁了,一定要坚强起来,挺起腰板面对人生。人就要活一口气,男人更要有一种精神,否则不配做人,更不配做男人。孩子,记住了,真金不怕火炼。爷爷相信你。”
栗毓美擦去泪花,紧紧抱住爷爷。爷爷拍了拍栗毓美的肩膀,把他推开:“朴园,挺起腰杆往前走。烜儿他妈,你出城去送送朴园吧。”
吴彩霞虽已生下长子栗烜、次子栗耀两个儿子,年龄也已二十三岁,但仍然风韵不减,光彩照人。她牵着栗耀的手:“是的,爷爷!”她拿起行李,交给九岁的长子栗烜背着。六岁的次子栗耀,拽住哥哥的手不放,嘟囔着:“我也要去送爹。”
栗烜开玩笑似的要把行李放在栗耀的肩上。栗耀一叉腰,对着栗烜:“哥哥,到三年后我就和你同岁了,等着瞧。男子汉大丈夫,怕个啥,来吧!”当说“来吧”时,因用劲太猛,差些跌倒。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栗毓美和三个弟弟毓彩、毓森、毓杞拥抱在一起,吩咐道:“毓彩、毓森、毓杞,要多听爷爷、奶奶和妈妈的话,多帮家里干活!”
毓彩、毓森、毓杞频频点头:“请哥哥放心!”
栗毓美向众人作揖后上了路,栗毓美一家走到城南门,恒山庙群正好响起清脆的晨钟。他挥手向妻儿告别后,大步向青龙峡走去。正是秋收季节,进出城门的人络绎不绝,来往车辆、牲畜垛子进进出出。车子拉的,牲畜驮的,有黄澄澄的谷子,弯着腰的黍子,还有硕大的山药(土豆)。人们的说笑声,牲畜的嘶鸣声不绝于耳。浑源又是一个丰收年。
当走到恒山脚下时,有三匹马从后面赶来。栗毓美一回头,关正行、焦殿元、苏子轩就到了他的面前。栗毓美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苏子轩赶紧提醒他:“朴园,父母官为你送行来了,还不致谢?”
栗毓美连连作揖:“小书生赶考,咋敢劳驾大人!”
关正行迎上前去,拍拍栗毓美的肩,客气地说:“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去赶考,在县里是代表栗家,可是到了省城,就是代表咱们浑源州啊。”
苏子轩接着说:“关大人说得对,朴园也是代表恒麓书院赶考。”
焦殿元行了个武士礼:“也代表恒山武馆。”
栗毓美连连点头:“各位大人长辈,言之有理。君子不言谢。纵有天大困难,也要靠真本事取得功名,为浑源争光,为恩师争光!”
关正行关切地说:“朴园,我和两位先生一直以为,论学识你早该中榜了,但一直难以如愿。在你又要去赶考之时,本州有话要对你讲。”
栗毓美作了个揖:“在下愿听大人吩咐。”关正行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一阵。栗毓美摇着头:“谢谢大人的好意,读书人只做学问,心无旁骛。再说,诚实是读书的本分,在下不想在考试之外多想什么,多做什么。”
苏子轩出来打圆场:“关大人,朴园就那么个倔脾气,您可不能多在意呀。”
关正行哈哈一笑:“哎,其实有些事本府也看不惯,只是怕埋没了他,才说那些违心话。朴园是位真君子,也是一位堂堂的读书人!”
苏子轩走到栗毓美跟前,意味深长地说:“还是那句老话,愚师相信你。考试时不要急,审准了题再下笔。”
关正行看看天:“朴园,天不早了,快上路吧,祝你成功!”
栗毓美行了礼后,背着行李上了路。刚走出十几步,焦殿元又追上来:“朴园,刚才路上遇到你媳妇,她吩咐你,考过试,一定要到榆社县去看看你爹。”
栗毓美连连点头:“师傅,弟子记住了!”然后转身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