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龙殿,宫中。
伏旌,鬼秦国的主上,少年老成。
幼年即位,我知道自己承担了多大的责任,因此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为了鬼秦的一众百姓。
虽然鬼秦对于国主的要求不大,因为我的血就足以让他们死心塌地。听说我出生之时血液点亮了铜狮的眼睛,这样的传言其实我自己是不太相信的。但似乎伏姓的血液的确有不同之处,先主留下的诏书中对我告诫过一二。
鬼阵,启动的代价是那个人全身的血,这是世人不知道的。
好在如今国家安定,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至少在国内,三司互相辖制,我所要做的事情只是裁决。我知道一切还在我的设想掌控之内,只要按照既定的规划平平稳稳地走下去,鬼秦国昌盛百年不是问题。
但我亦知道,自己熬不了那么久,不出十年,我就会撒手人寰了。
这是天命,我自出生带来的这阴邪的怪病,巫医符子昂也束手无策。巫医是一个世袭的官位,到符子昂这里时虽然衰落,但他却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再次兴旺,这件事也流传出许多不靠谱的说法。
子昂是一个性格寡淡的人,亦正亦邪,妖媚异常。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信他,也许他有着让人不得不信服的本事。我们如今算是好友。
他救不了我,不是能力问题。到现在我对生死也没有什么可埋怨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份责任:飘摇的国家。
鬼秦国地处上东,人杰地灵。与东清、木德、宗周分裂天下,四家各自定国,各占四方土地。虽然四国多年来纠纷不断,但总体也还算是安定,谁也没有擅自挑战一方的实力,但其中的明争暗斗却一直没有停过。
我也是殚精竭虑,宵衣旰食才争取到如今暂时安定的局面,但不能掌控之事依然还有很多。
姚涿镇地处四国交界,祖辈们约定以姚涿为限各安其国。所以姚涿镇算不得任何一方的势力,但那里地势险要,必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我知道因为姚涿镇而展开的一场大战迟早会发生,但总是希望那一天可以晚一点到来,自己的破体残躯很难应对下来一场战争。至于子嗣,先主们都是绝命得子,抱着这点希望,我一直在等待。如果这是一个规律,那个女子该出现了。
但那个女子,却不会是现在后宫的任何一人。此处的人或是他国的来客,或是殷勤的献媚。后宫三千,我不敢染指分毫,为了自己能够尽量活得长久一点。
此番为了巩固现在安定的局势,鬼秦与宗周准备联姻,虽然这样的事向来很多。但这一次的不同在于是双方的,宗周之主边璞玉将他的亲生妹妹嫁与了我,虽然我知道这个公主在宗周并不得边璞玉的喜爱。但我今天观她的言谈举止,明明是一个教养得很好的姑娘,也足够聪明,不知她的心思又是什么。
所以,为了这场和亲,我亦不得不将自己的妹妹嫁给边璞玉那个渣子,他如今已经四十有余了,而我的亲妹年芳十五,说实话我是不愿的,但伏苓却愿意为了鬼秦走这一遭。
距离她出家的时间还有三年。
伏苓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主父去世,母亲亦相随了,只留我二人。她从小就与我心意相通,对政事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但是一个女子,作为一国公主,她不得不承担起这份荣誉后的责任,事到如今我是一个失败的大哥,一个无能的主上。
我们的幼年并没有许多欢乐,因我是主的缘故,她也不能平凡。但因为有她陪着我,即使这条路无比艰辛我们也一齐走得很好。如今,我们不得不面临岔路,她有独自行走的能力,我亦然。
我相信殊途同归。
今日是迎接边珀玉的时候,不管我接不接受这都会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至少可以巩固两国的安宁,但其中隐患也是不少。我时日无多,不过是多娶一位夫人养在宫中,终究我只是耗费些应付她们的精力而已。
后宫三夫人六宫嫔,我从未动过他们分毫。世人都知道我病重,也知道天选之人总是出现得恰到好处,谁也不能指责什么。这些人不管有什么心思,只待我身死之后他们全身离开,也算是我微不足道的一点仁慈了。
两国联姻,终会有些插曲,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不管是东清还是木德做的都没有关系,我不想追究。但今日见到一个人,倒是颇为有趣。我见她的一眼便觉与任何人都不同,或许那个女子已经来了。
是一个精灵古怪的女子,偷偷摸摸地接近我,竟然只是为了偷食桌上的一盘挂芦鸡,偏偏她做得精细巧妙,竟然安然无恙地到了我的脚下。我可不认为那群守卫的士兵是无能,这个孩子,有着锐利的判断和敏捷地行动力。是天生的赢家!
我没有揭穿她,倒是要看看小小野猫到底要做什么,我不太相信她只是为了吃而来,后来才知道是我高估了她。但是那个时候,边珀玉也发现她了,这个同样聪明的女人,却看透了我所有心思而没有说出那孩子就在我桌下。这一点让我不得不认真审视宗周派她前来的目的,日后还得仔细应对。
明明都躲过了守卫,却躲不过一个女人的眼睛,我生气地踢了那小野猫一脚,忒不争气。
后来将官江冲的伤很是出我的意料,也就是在那一慌神的功夫,那野猫就不在我的桌下了,溜得极快。我找到她躲在一个阳光壮硕的少年身后,用一颗鼓得像猫一样敏锐的眼神探寻了我,但我实在解不出她眼神里所包含的意味,竟还有着可怜的成分,让我很在在意。他知道我命不久矣吗?否则我身上哪有值得她可怜的地方?
她最后跟着毕五走了,竟是净身师的孩子?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了声。“乜海,明日的午膳加一道挂芦鸡,也给重伤的江冲送去一份。”我吩咐身旁的近卫,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是笑着说的,我平生很难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