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知道江冲对伏旌放了安睡的药,不论如何,他没有权利擅自改变伏旌的决定,尽管京官满朝尽杀的命令确有不妥之处。就算伏旌的决定一时出错,可他是一个严厉到自己都不肯放过的新主,又怎么会真的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江冲阻止事态也就算不上功劳了。
“姑娘知道主上要做什么吧?”他问我。
我见江冲一副笃定的样子,轻笑一声,“你小瞧了伏旌。”他可是任由珀玉的嫁车受战,洞若观火到一招致胜的少年国主,即使今日召了晚朝,他杀了两人,最终又岂会不知分寸?
“倒是你,江冲!你意欲何为?”
“我哪里想做什么?不过是多替自己谋划一些。”他一脸的无畏,是打定我没有什么关于他的证据。
“那你最好别算错了,小心着自己的性命。”在我看来,他终究只是一个太监,再厉害也翻不过这宫墙,也就轻看了许多。却不知道怀山已经为他解决了这个缺漏,把这个满心算计的黑熊一步一步放到了森林之中。
不管是出自什么打算,今日他害了伏旌。是我的疏忽,于他也仅此一次了。
“毕如之,”见我决然,江冲突然叫住我,怒气冲冲:“我凭什么不能做,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转身留给他一个轻蔑白眼,“你做什么我不想管,只是你若敢害伏旌,我一定不会放过。”
江冲,我真是要好好警惕着他了。
“乜海,叫孟良去见伏旌。”我径直走向拟案司,此番善后还有些麻烦。而伏旌那里,自有孟良会做得很好。
“姐姐,这是去哪儿?”我走出大殿,将江冲放到一边。一出门四喜便迎了过来,乜海不在,有他在我身边也算是安心些。
我一边匆匆向前走着,一边回答四喜。“去拟案司。”
“我们不去庆龙殿吗?”他是见乜海和孟良都要去见伏旌,还特意地提醒我。
“不用了,有孟良在,不用担心主上。”
“是,那我们是去做什么?”
“做什么?”我停下来也问自己,“鬼秦国有许多了不起的人物!我也该去见见了。”
出门的那时,黑云遮住了日光,眼前突然就暗了下来。风把四散的灰尘都聚集到一处,要造出从未有过的声势。我那时还没有这样敏感,不知道阳光于我的意义有多大,才未能避免这样一场事故。
那是天力,是上天仁慈的提醒。
我是孟良,听说主上大病,而傍晚的那场闹剧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定论。没有想到如之不在主上身边侍奉,反倒叫我前去听候。想来暗廊之事对伏旌的影响的确很大。
而领路的师弟,也是一言不发,他从来是这样沉静的性子。
“你跟的姑娘去哪儿了?”我问乜海。
“不知。”
我一个白眼,他是常常跟在毕如之身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不想告诉我吧!
“那她叫我去庆龙殿做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不是跟她一伙的吧?”“师弟,你可是我唯一的亲师弟,千万不能和她一起害我……”
嘶……是剑出鞘的声音。我还在自说自话,他已经拔出利剑直指我的咽喉,瞪得浑圆的眼冷漠地盯着我。我赶忙住了嘴,不再与他唠叨,轻轻后退两步站好。他这才收了剑,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我拉开距离也跟上他前去。
太可怕了。
“从前你不是这样的,我还帮你下山……”我轻轻嘟囔了一句,想到在山上时我师兄弟也算亲近,虽然他也烦我的多言,自己从不多话,可我们之间也是和睦的。从来不会有过刀剑相向的时候,大概是伏旌的情况不容乐观,他陪在伏旌身边的时间到底比我这个师兄多啊!
好吧好吧!师弟大了。
“进去好好说话。”乜海把我领到庆龙后殿,自己规矩地站到一旁护卫,也不忘叮嘱我。
看了看他身侧的长剑,我维诺地点了点头。“你怎么这个样子……”话也不敢说完,赶忙推门进殿去了。他今天莫名有点凶啊!
我可是大名鼎鼎桀骜不群的中山匠孟良啊!休矣休矣。让外人知道了我这副样子可怎么混?太丢脸了。
稍微整理自己的模样,换上一副面孔。已经走到阶下,我尝试着唤了一声:“主上,臣孟良。”
等候一会,才听到伏旌的声音,带着娇病的惫懒,默默地答应了一声。再等了半刻,才看到他披着玄衣坐到我的面前。少年伏旌,即使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也高贵得让人敬佩,我渐渐也看到他的不同来。
“怪不得那丫头这样认定。”
“卿说什么?”不想我默念的一句被他听了去,赶忙否认回答,“没什么。”
“晚朝是如何了结的?”他也不在意,只是就着自己关心话来问我。
“晚朝……总管让大家都离开了。”既然是伏旌召来的,我想他是不会放人的,大概放人他也并不知道。
“罢了,走就走吧!”少年长叹了一声,如同一位老态龙钟的黄发,尽是无奈与苍凉。“孟良,事到如今,你说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只差一步:进一步是玉石俱焚,退一步是万事俱寂。前者要的是勇气,后者要的是肚量。只看作为主上的伏旌要怎么选了。暗廊牵涉了鬼秦的整个朝政,朝中大小官员大都是太学出身,只怕是无一能够幸免,若是要追究起来,便只能空置整个朝堂。
“主上自小修习王道,刚毅自不可少。可应知其中还有一恕道。”
“恕?”
“既是恕人,也是恕己。”
“谈何容易?”
“那便还有一法,主上是否做好了颠覆了准备?”我抬眼问他,办法无外乎两个,他必然也知道,我只需等着他的回答。
若要再追究,便是与整个鬼秦的仕林对抗,那么举国的读书之人都会奋起而发。到了那刻鬼秦免不了内乱,若还想保住这个国家,便只能换制。
但是眼下,既无一个铁腕强硬的主事之人,也无一个统领新制的法度,想要大刀阔斧地做事是不可能的。当然,如果是伏旌,他也许做得到。
“不,还不到时候。”他摇摇头,我知道他有那个力量,也不是不能做。关于鬼秦伏姓的鬼阵传言,也不是完全毫无根据。
我倒是很像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