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没想到毕如之不过一个女子,在鬼秦却真的把持到了国权。从前想着她不过是伏旌的傀儡,听命行事而已,可现在看来她做的事并没有告知过伏旌。一切都是临机决定的,而且伏旌从未干涉。
若她才是实际的执权者,那我若要留下便免不得看看她的能力了。
打着这样的算计,我特意设置了药坊查抄,其实本可以早些就做完此事,交出一个完美的结果的。但我决意看看毕如之,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
千人查抄药坊,她若是认同,便可见是一个没什么主张的,我自可去了;
若是引领,她还有些夺权领功的野心,我留下也无妨;
若是她杀了符子昂,她不会……反正不论如何,在我的设想中,今日的药坊是一定要抄的,否则我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万万没想到,她退缩了。花了那么大力气,费了那么多心思把我从中山引来,引出这么大一件案子,最终她却让符子昂私下处置?还是说,她早就知道事情真相如何,只不过是要借我的手告诉符子昂吗?
她早就知道假药始末,早就知道害王充的真凶?我原以为是自己设下了查抄药坊来试探她,却没想到最终自己都在她的算计之内。那岂不是,我最后的设计,已经让她失望了!
好睿智的女人!
我从前总以为自己学尽天下谋算,在世间任何一处都足以胜任。可是鬼秦的朝堂之间,我竟走入了一个女子的算盘。我突然觉得,自己留在鬼秦会有很多惊喜。那惊喜,也许有巫医的一半。
第二日的清晨来得很早,我早早去到宫中准备赴如之的宴。一路繁花,开得妖艳。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座盛华的主宫,鬼秦国里被摆得最高的地方:屋檐回翻,黑鸦肃立,帷布上飘飞的鬼魅将环境衬出一丝阴幽来。庆龙殿,一座见不到真龙的大殿,看来该换换名字了。
还好是白日,否则初次来到此处的人还不一定适应得了。鬼秦的尚鬼真是到了极致。而这一切自然有着巫医的手段,看来我与他的恩怨,还真是无处不在呢?
自十年前一别,他逐我离开便学得清冷,我学得孤傲。可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明明不是这个样子。从那之后,我学会骂人,才能保护自己。
算了,不想符子昂,我要去见毕如之了。
“大人这边请。”
“好。”我看这引路的小太监长得挺俊俏,十分耐看,心情也跳脱很多。
“设宴是在哪里?”
“在庆龙殿后园,绕过这条小径就是了。”
“好,走吧!”
“是!”
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亭台里已经摆好了茶点,稀松的几位宫人来来往往地张罗着,他们本是要邀我午宴的。此处环境自然宽广得多,看不见高墙,所以就算来往甚众也不显吵杂,反而多了些惬意的情趣。所谓设宴,这样的安排反而更能打动人心,我想是如之的安排吧!
“孟良!”听到了如之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她,入眼是一位玄衣的少年,轻步地走在她的前面,如之就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而乜海则跟在他们的右后,左后是上次引我见如之的大监。这样看来,那人便是少年主上伏旌了吧!
“如之姑娘!”我略过那位主上,他既从未给过我礼遇,我也不必对他毕恭毕敬,我又不是这鬼秦的臣民,再说谁不知道我孟良是出了名的孤傲。没有开口折辱对他已经算是客气了。
那少年并不理会,如之却似乎显出些不满,并不答应我的问候,而是继续搀扶着少年到亭子里坐下,温柔地附耳到他的身边,轻身询问:“你要喝点什么吗?”少年笑着对他摇摇头,如之这才回过头来理会我。
“过来请坐。”语气是这样冷漠疏离,她对待那国主可不是这样的。难道毕如之就是凭借这样卑躬屈膝骗取的伏旌鬼秦权利吗?
“不必了,”我看看这唯独的四方石桌,他二人都已经坐下,我若要坐不是挨着如之就是挨着伏旌,偏是现在我两个人都不想挨着,索性站着好了。
“让你坐你就坐吧!”她示意我,明明是靠近伏旌的位置。
看了这么久,我却没有看出这位少年主上有多重的病来着,不过面色惨白,反而如之却表现得小心太过了些。
“你就是中山匠孟良吗?”少年伏旌问我,语气挺和善,可是他第一次没有见我的事我可还记着呢!
“是。”粗粗答话,我并没有起身稽手,这在鬼秦大概可以算作大不敬了。
他倒是不太在意,只是包容地笑笑,“察查司的事谢谢你,你愿意留在我鬼秦吗?”
伏旌留我了?虽然我之前有过犹豫,但昨日看如之的试探,我还是很愿意留下的,在一个聪明的人手下做事对我而言要轻快许多。但却不是如之要我留下,那么我留下是为伏旌用还是为如之用呢?他们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我沉默着,这是伏旌的挽留,只要如之一开口……
“算了吧!看来孟良并不愿意留下。”没想到如之一开口却是驱逐,她不会没有留下我的打算吧?我不信。就算最后我的试探有些过分,但她是一个连辱骂都不会在意的人啊!又怎么会记恨我昨日无伤大雅的试探,而且了解彼此并没有什么错处。
“察查司的案子我办忘了!”以我中山匠的名号,就算到任何一国都可以得到高位,可是毕如之在我完美地办了一事之后却要驱我离开。这一点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答应。
更何况,我现在不想离开。
她扇着茶,随意地说话:“是,你办得很好,今日就是为的感谢你。”
“那你为何要驱我?”我孟良向来就不是一个会兜圈子的人,毕如之的意思已经是决不留我了,我自然要问个明白。她昨日待我时都是和和气气的,我原以为她是知己。可是今日不仅没有一句玩笑,态度还极尽了厌恶。
为什么?我不相信毕如之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不明是非之人。
“我在等你的回答。”